更新时间:2024-09-28 13:54
伴食宰相与救时宰相
开元三年(七一五),卢怀慎与姚崇同相。怀慎清谨俭素,不营资产,妻子不免饥寒,所居不蔽风雨。自以才不及崇,每事推之,人谓之“伴食宰相”。姚崇尝因子丧谒告(请假),十余日政事委积,怀慎不能决,惶恐,入谢于玄宗,玄宗曰:“朕以天下事委姚崇,以卿坐镇雅俗而已。”崇复入,须臾裁决俱尽,颇有得色,顾谓紫微舍人齐浣曰:“我为相,可比何人?”浣未答,崇曰:“何如管、晏?”浣曰:“管晏之法,虽不能施于后,犹能及其身;公所为法,随时更改,似不及管晏。”崇曰:“然则毕竟怎样?”浣曰:“公可谓救时之相耳。”崇喜,掷笔曰:“救时之相,也难得啊!”
唐与(东)突厥默啜争夺西突厥十姓
(东)突厥默啜既破突骑施,而不能安抚西突厥十姓,致十姓余部纷纷降唐。开元三年(七一五)正月,十姓降者已万余帐。二月,十姓之婿高文简亦与陕跌都督思泰等帅众来降。三月,胡禄屋酋长支匐忌等入朝。大约自去年秋冬始,求援于唐或乞降于唐者,十姓中以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三姓为多。玄宗诏皆以河南地处之。四月,以右羽林大将军薛讷为凉州镇(军)大总管;赤水等军并受节度,居凉州,以迎十姓之降者。又以左卫大将军郭虔瓘为朔州镇(军)大总管,和戎等军并受节度,居并州,勒兵以备默啜南侵。其时,默啜果大发兵击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等,屡破之。玄宗乃敕北庭都护汤嘉惠、左散骑常侍解琬发兵救之。五月,又敕嘉惠等与三姓及定边道大总管阿史那献互相应援。
姚崇捕蝗
开元三年(七一五)春夏,山东(指太行山以东)大蝗,民但于田旁焚香设祭而不敢杀。姚崇奏遣御史督州县捕而瘗之。议者以为蝗众多,除不可尽,玄宗亦疑之。崇曰:“今蝗满山东,河南、北之民流亡殆尽,岂可坐视食苗而不救!”又曰:“即使除之不尽,犹胜养以成灾。”玄宗乃从之。卢怀慎以为杀蝗太多,恐伤天和。”崇曰:“惜楚庄吞蛭而愈疾,孙叔杀蛇而致福,奈何怜闵蝗虫而忍看民之饿死?如果杀蝗有祸,崇请一身当之!”是岁,田尚有获,民不甚饥。明年(七一六)春夏,山东蝗又大起,姚崇又命捕之,汴州刺史倪若水曰:“蝗乃天灾,非人力所及,宜修德以消除之。昔刘聪捕蝗而埋,为害益甚。”因拒御史,不从其命。崇致函与若水,曰:“刘聪伪主,德不胜妖;今日圣朝,妖不胜德。古之良守(好地方官),蝗不入境;若修德可使蝗不入境,那些良守难道都是缺德之人?”若水乃不敢违(既怕贬低“圣朝”,又怕说自己缺德)。于是崇敕委使者详察州县官捕蝗勤惰,各以名上报。由是连年蝗灾,不至大饥。
玄宗始置侍读官
开元三年(七一五)七月,玄宗谓宰相曰:“朕每读书有所疑难,无从询问,可选儒学之士,日使入内侍读。”卢怀慎荐太常卿马怀素。九月,以怀素为左散骑常侍,使与右散骑常侍褚无量轮番隔日侍读(为皇帝讲学)。每至阁门,令坐轿入内;如果讲学地点较远,允许在宫中骑马。玄宗亲自送迎,待以师傅之礼。又因无量年老体弱,特为他造一小“腰舆”(与肩舆异,令人举之,适与腰平),可在殿内令内侍抬着代步。按:“侍讲”之名,汉魏已有;“侍读”设官,自玄宗始。
铁勒九姓思结磨散等来降
铁勒九姓(与“昭武九姓”迥),“思结”其一。“磨散”(人名)乃思结都督,开元三年(七一五)七月帅部来降。按自高宗以后,铁勒九姓皆先后降唐,至玄宗时,皆授官而遣还,尚无“留花门”之事。
西南蛮寇边
开元三年(七一五)七月,西南蛮(夷)寇边,遣右骁卫将军李玄道发戎(今四川宜宾)、泸(今泸州市)、夔(今四川奉节)、巴(今四川巴中)、凤(今陕西凤县)、梁(今陕西汉中)等州兵三万人及原驻兵讨之。
开元三年(七一五)十一月十九日,以左羽林大将军郭虔瓘兼安西大都护、四镇经略大使。虔瓘以敌寇嚣张,安西兵老,欲一举讨击成功,宜自关中新募兵万人以益安西。为欲速达,请沿途州县递供马、牛。驴以代运,备熟食以饷士兵。朝廷许之。将作大匠韦凑不以为然,上疏谓:(一)今西域服从(突骑施已破、西突厥十姓请降、默啜已率兵东归),虽或时有小盗窃,旧镇兵足以制之。不宜削弱关中以资荒远。(二)一万征人(指士兵)行六千里,秦陇之西,户口渐少;凉州已往,沙漠迷漫,驮马熟食,州县将何以供?(三)尧舜兼爱夷夏,而海内太平;汉武穷兵远征,而中国疲耗。今论帝王之盛德,皆称尧舜,不称汉武,况求功不成,得失相远乎!”时玄宗颇贪功尚武,欲与突厥、吐蕃争夺西域,故不恤民力,劳师拓地。韦凑所言,实兼对虔瓘与朝廷而发,当时姚崇亦不主虔瓘之策。其后虔瓘征募、递送、觅敌俱无下文,史但言其“不见虏”、“卒无功”。
拔汗那国在葱岭外,原系西汉乌孙国,由伊犁河迁至葱岭外者。唐高宗时,曾遣使朝贡,内附已久。吐蕃勾结大食,共立阿了达为王,发兵攻原拔汗那王。先是唐监察御史张孝嵩奉使廓州(今青海贵德),还,向玄宗陈述碛西利害,请往察其形势,玄宗许之。既至安西,适拔汗那王兵败,求救于唐,孝嵩谓都护吕休璟曰:“不救则无威信以号令西域。”遂帅附近杂兵万余人,出龟兹(今新疆库车,当时为安西都护府治)西数千里,下数百城,长驱而进。开元三年(七一五)十一月,攻阿了达于连城,孝嵩亲自披甲执兵督士兵急攻,自午前至傍晚屠其三城,俘斩千余人,阿了达与数骑逃入山谷。孝嵩传檄西域诸国,大食、康居、大宛、罽宾皆遣使请降,威震西域。不料有人指责孝嵩贪污,因此下凉州狱,贬灵州兵曹参军。(孝嵩后来历官都护,著名西域。传附《新唐书·郭虔瓘传》)
突骑施别种苏禄崛起
西突厥以十姓为本族,突骑施乃其别种。突骑施娑葛弟兄被灭于突厥默啜,其别种——娑葛部将名苏禄者鸠集余众,自为酋长,十姓部落渐渐归附,有众二十万,遂雄踞西方。开元三年(七一五)遣使来朝,玄宗以苏禄为左羽林大将军、金方道经略大使。
使当官者无所疑惧
开元三年(七一五)十二月尚书左丞韦玢奏称:“各部郎官(指郎中、员外郎等实权中层官员)如不称职,请予淘汰或改授他官。”韦玢上奏不久,就被出为刺史。宰相根据尚书左丞(尚书省仆射下主管,正四品上)的品级,奏给冀州(大州),中书省下敕却改成小州。姚崇对玄宗说:“郎官懈怠或不称职,韦玢请予淘汰,这是奉公尽职。不料郎官刚被改官,韦玢也被贬出在外。这显然是郎官们从中毁谤所致。臣担心将来任左右丞的人都以得罪郎官为戒,三省的人事工作就无法进行了。伏望陛下详细考虑,使当官者(负责的官员)无所疑惧(没有顾虑)。于是,韦玢仍授冀州刺史。京兆尹崔日知贪暴不法,御史大夫李杰将纠之,日知反先构陷杰罪,杰被停职。开元三年十二月侍御史杨玚上廷面奏曰:“如果负责纠弹的官员,反被坏人事先恐吓住,那御史台(专司弹劾的机构)就不必设了。”玄宗闻奏,立命李杰照常办事,而将崔日知贬为歙县丞。
刘幽求卒
幽求,武强人。圣历中,举制科,为朝邑尉,桓彦范等诛二张而不杀武三思,幽求谏不听。临淄王隆基诛韦后,幽求参大策,以功授中书舍人,参知机务。其后立睿宗、定太子,幽求功尤大。官至尚书右仆射,进左丞相。后以谋诛太平公主党,被流封州。既还,又被讦为怨望,出为刺史。开元三年(七一五)十一月,愤恚卒。
魏知古卒
知古(六四七至七一五)陆泽人。方直有雅才,擢进士第。睿宗时,官黄门侍郎,谏造金仙、玉贞二观,帝嘉其直,官同三品。先天初,进侍中,封梁国公。密发窦怀贞谋反,玄宗因得诛太平公主,赏其功,与姚崇并相,后为崇谗罢,卒谥忠。宋璟以为叔向古遗直,子产古遗爱,魏公兼之。
李日知卒
日知,荥阳人,及进士第。武后时,官司刑丞,独宽平无文致。中宗时,多规谏。睿宗时,拜侍中。玄宗初,罢为刑部尚书。致仕卒。
山东大蝗,姚崇遣官督捕,谓“若使杀蝗有祸,崇请当之”。西突厥十姓中的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等不愿服从默啜,陆续降唐,默啜发兵攻诸部,唐命北诞都护救援。吐蕃与大食攻拔汗那(即大宛),立阿了达为王。拔汗妹妹王奔安西求救。唐张孝嵩率兵出龟兹西数千里,破阿了达。突骑施将领苏禄惧部落,唐以苏禄为金方道经略大使。
玄宗至道大圣大明孝皇帝上之中开元三年(乙卯,公元七一五年)
春,正月,癸卯,以卢怀慎检校吏部尚书兼黄门监。怀慎清谨俭素,不营资产,虽贵为卿相,所得俸赐,随散亲旧。妻子不免饥寒,所居不蔽风雨。
姚崇尝有子丧,谒告十馀日,政事委积。怀慎不能决,惶恐入谢于上。上曰:“朕以天下事委姚崇,以卿坐镇雅俗耳。”崇既出,须臾,裁决俱尽,颇有得色,顾谓紫微舍人齐澣曰:“余为相,可比何人?”澣未对,崇曰:“何如管、晏?”澣曰:“管、晏之法虽不能施于后,犹能没身。公所为法,随复更之,似不及也。”崇曰:“然则竟如何?”澣曰:“公可谓救时之相耳。”崇喜,投笔曰:“救时之相,岂易得乎!”
怀慎与崇同为相,自以才不及崇,每事推之,时人谓之“伴食宰相”。
臣光曰:昔鲍叔之于管仲,子皮之于子产,皆位居其上,能知其贤而下之,授以国政;孔子美之。曹参自谓不及萧何,一遵其法,无所变更;汉业以成。夫不肖用事,为其僚者,爱身保禄而从之,不顾国家之安危,是诚罪人也。贤智用事,为其僚者,愚惑以乱其治,专固以分其权,媢嫉以毁其功,愎戾以窃其名,是亦罪人也。崇,唐之贤相,怀慎与之同心戮力,以济明皇太平之政,夫何罪哉!《秦誓》曰:“如有一介臣,断断猗,无它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如自其口出,是能容之,以保我子孙黎民,亦职有利哉。”怀慎之谓矣。御史大夫宋璟坐监朝堂杖人杖轻,贬睦州刺史。
突厥十胜降者前后万馀帐。高丽莫离支文简,十姓之婿也,二月,与⻊夹跌都督思泰等亦自突厥帅众来降;制皆以河南地处之。
三月,胡禄屋酋长支匐忌等入朝。上以十姓降者浸多,夏,四月,庚申,以右羽林大将军薛讷为凉州镇大总管,赤水等军并受节度,居凉州;左卫大将军郭虔瓘为朔州镇大总管,和戎等军并受节度,居并州,勒兵以备默啜。
默啜发兵击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等,屡破之;敕北庭都护汤嘉惠、左散骑常侍解琬等发兵救之。五月,壬辰,敕嘉惠等与葛逻禄、胡禄屋、鼠尼施及定边道十总管阿史那献互相应援。
山东大蝗,民或于田旁焚香膜拜设祭而不敢杀,姚崇奏遣御史督州县捕而瘗之。议者以为蝗众多,除不可尽;上亦疑之。崇曰:“今蝗满山东,河南、北之人,流亡殆尽,岂可坐视食苗,曾不救乎!借使除之不尽,犹胜养以成灾。”以乃从之。卢怀慎以为杀蝗太多,恐伤和气。崇曰:“昔楚庄吞蛭而愈疾,孙叔杀蛇而致福,奈何不忍于蝗,而忍人之饥死乎?若使杀蝗有祸,崇请当之!”
秋,七月,庚辰朔,日有食之。
上谓宰相曰:“朕每读书有所疑滞,无从质问;可选儒学之士,日使入内侍读。”卢怀慎荐太常卿马怀素。九月,戊寅,以怀素为左散骑常侍,使与右散骑常侍褚无量更日侍读。每至阁门,令乘肩舆以进;或在别馆道远,听于宫中乘马。亲送迎之,待以师傅之礼。以无量羸老,特为之造腰舆,在内殿令内侍舁之。
九姓思结都督磨散等来降;己未,悉除官遣还。
西南蛮寇边,遣右骁卫将军李玄道发戎、泸、夔、巴、梁、凤等州兵三万人并旧屯兵讨之。
壬戌,以凉州大总管薛讷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太仆卿吕延祚、灵州刺史杜宾客副之,以讨突厥。
甲子,上幸凤泉汤;十一月,己卯,还京师。
刘幽求自杭州刺史徙郴州刺史,愤恚,甲申,卒于道。
丁酉,以左羽林大将军郭虔瓘兼安西大都护、四镇经略大使。虔瓘请募关中兵万人诣安西讨击,皆给递驮及熟食;敕许之。将作大匠韦凑上疏,以为:“今西域服从,虽或时有小盗窃,旧镇兵足以制之。关中常宜充实,以强干弱枝。自顷西北二虏寇边,凡在丁壮,征行略尽,岂宜更募骁勇,远资荒服!又,一万征人行六千馀里,咸给递驮熟食,道次州县,将何以供!秦、陇之西,户口渐少,凉州已往,沙碛悠然,遣彼居人,如何取济?纵令必克,其获几何?傥稽天诛,无乃甚损!请计所用、所得,校其多少,则知利害。昔唐尧之代,兼爱夷、夏,中外乂安;汉武穷兵远征,虽多克获,而中国疲耗。今论帝王之盛德者,皆归唐尧,不归汉武;况邀功不成者,复何足比议乎!”时姚崇亦以虔瓘之策为不然。既而虔瓘卒无功。
初,监察御史张孝嵩奉使廓州还,陈碛西利害,请往察其形势;上许之,听以便宜从事。
枝汗那者,古乌孙也,内附岁久。吐蕃与大食共立阿了达为王,发兵攻之,枝汗那王兵败,奔安西求救。孝嵩谓都护吕休璟曰:“不救则无以号令西域。”遂帅旁侧戎落兵万馀人,出龟兹西数千里,下数百城,长驱而进。是月,攻阿了达于连城。孝嵩自擐甲督士卒急攻,自巳至酉,屠其三城,俘斩千馀级,阿了达与数骑逃入山谷。孝嵩传檄诸国,威振西域,大食、康居、大宛、罽宾等八国皆遣使请降。勒石纪功而还。会有言其赃污者,坐系凉州狱,贬灵州兵曹参军。
京兆尹崔日知贪暴不法,御史大夫李杰将纠之,日知反构杰罪。十二月,侍御史杨瑒廷奏曰:“若纠弹之司,使奸人得而恐愒,则御史台可废矣。”上遽命杰视事如故,贬日知为歙县丞。
或上言:“按察使徒烦扰公私,请精简刺史、县令,停按察使。”上命召尚书省官议之。姚崇以为:“今止择十使,犹患未尽得人,况天下三百馀州,县多数倍,安得刺史、县令皆称其职乎!”乃止。
尚书左丞韦玢奏:“郎官多不举职,请沙汰,改授他官。”玢寻出为刺史,宰相奏拟冀州,敕改小州。姚崇奏言:“台郎宽怠及不称职,玢请沙汰,乃是奉公。台郎甫尔改官,玢即贬黜于外,议者皆谓郎官谤伤。臣恐后来左右丞指以为戒,则省事何从而举矣!伏望圣慈祥察,使当官者无所疑惧。”乃除冀州刺史。
突骑施守忠既死,默啜兵还,守忠部将苏禄鸠集馀众,为之酋长。苏禄颇善绥抚,十姓部落稍稍归之,有众二十万,遂据有西方,寻遣使入见。是岁,以苏禄为左羽林大将军、金方道经略大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