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1 01:41
《丽人赋》是南朝文学家沈约所作的一篇赋,作者用疏畅清淡的语言写出了一位女子的风姿神韵。文章开头五句仿赋序的形式,其实这是一个小引,引出一段佳人幽会的故事。‘‘缔交戚里”及‘‘驰骛王室,遨游许史”不过说其善于联络女性,为风月中人物。其后的正文,先介绍丽人所在之处,含蓄地指出了丽人的身份。其次写其人,有面容描写,有性情描写,有气息描写,有颜色描写,有服饰描写,虽略有铺张,却仅寥寥数笔,静中含动,人物形象呼之欲出。接下来叙写丽人到来,完全是寻常叙述,却写出人物婀娜娇弱的姿态。最后六句写丽人和少年共欢及重新打扮,但其侧重点仍在对丽人美好姿态的描写,至“落花人领,微风动裾”全文戛然而止,以鲜明生动的形象给读者留下丰富的想象。
丽人赋
有客弱冠未仕1,缔交戚里2,驰骛王室3,遨游许史4。归而称曰:狭邪才女5,铜街丽人6,亭亭似月7,嬿婉如春8,凝情待价9,思尚衣巾10。芳逾散麝11,色茂开莲12。陆离羽佩13,杂错花钿14。响罗衣而不进,隐明镫而未前15。中步檐而一息16,顺长廊而回归17。池翻荷而纳影18,风动竹而吹衣。薄暮延伫19,宵分乃至20。出暗入光21,含羞隐媚22。垂罗曳锦23,鸣瑶动翠24。来脱薄妆25,去留馀腻26。沾粉委露27,理鬓清渠28。落花入领,微风动裾29。
一位没有功名的青年客人,在有权势的外戚家游玩。小街曲巷有才华的少女,京城繁华街道闻名的美人。她亭亭玉立似月光朗照般的温柔,娇美的样子如明媚春光使人感到温馨。情意专注等待善价卖身,怀春想要侍奉青年男子。她的芬芳扑鼻超过散发麝香的香气,面庞姣好如盛开的荷花。以翠鸟华贵羽毛为饰的佩带参差错综,镶嵌各种颜色的金花令人眼花撩乱。只听罗绮衣服微响却不进入屋内,藏在明亮烛光后但不向前。她在走廊中暂停玉步,倚槛小憩,顺着长廊轻盈返回。窈窕的倩影与池中的荷影相映,罗衣的飘拂与翠竹的摇曳相谐。引领而盼傍晚到来,夜半时分丽人终于在焦急渴望中来到。罗裙下垂,穿着色彩鲜艳华丽衣裳;轻移莲步,精美首饰撞击发出悦耳声响。脱下身上薄薄的衣裳,体香浓郁而消魂。脂粉被晶莹的晨露沾湿,她对着清澈的渠水略微整理一下云鬓。轻柔的落花飘入她的衣领;清风徐来,拂动了她的单衣。
《丽人赋》创作于南朝宋孝武帝大明四年(460年),沈约当时二十岁左右。沈约的祖父沈林子是一代名将,曾追随刘裕参加了北伐南燕、抵抗卢循、讨伐司马休之及灭亡后秦的战争,由于沈林子战功赫赫,吴兴沈氏在南朝门阀士族中占有较高的地位,沈约的父亲沈璞备受宋文帝的恩幸,可以说他既是朝廷命官,亦是文帝的家臣。正是这种特殊的君臣关系,使得该房支长期卷入皇室内争之中,并最终演化为沈氏宗族史上的一次家难,在元嘉三十年(453年)的“二凶之乱”中,时任淮南太守的沈约之父沈璞,因追随故主始兴王刘濬而“不从义师”之故,为起兵讨逆的孝武帝刘骏所诛。受此株连,当时年方十三的沈约,则被迫潜窜避难,继而虽获赦免,却仍在较长时期内没有获得功名,于是他开始四方拜谒,既攀附贵为始兴郡公的宗人沈庆之,为之捉刀代撰《让仪同表》,同时又出入于西阳王刘子尚门下,以期从中开辟仕途。《丽人赋》的首句“有客弱冠未仕,缔交戚里”便是交代了这个背景,结合全文来看,年轻的沈约在京城四方交游中结识了一位丽人,两人曾相互爱恋,晚上私下偷偷相会,这篇赋即是沈约为此丽人而作。
自宋玉的《高唐赋》、曹植的《洛神赋》之后,从两晋到南北朝,出现了大量以美人为吟诵对象的作品,其中南朝沈约的《丽人赋》可谓其中佼佼者。不过,《丽人赋》的主角是一位闹市中的娼妓,通过写其薄暮中偷赴佳期之事,表现出狭邪轻浮的特点,也反映了南朝士族阶层狎妓冶游的放浪生活。
作者首先细腻而传神地描绘了丽人姿容之美。从“狭邪才女”到“杂错花钿”,先写其容貌特点,后写其华美的服饰。“狭邪才女,铜街丽人”两句含有典故,前句出自古乐府《长安有狭斜行》,后世用“狭斜”街道指代娼妓居住之所;后句中的“铜街”指的是“铜驼街”,陆机《洛阳记》中有言:“洛阳有铜驼街,汉铸铜驼二枚,在宫南四会道相对。”后世用来指代城市内的繁华街道。用这两个典故,则隐晦地指出丽人本是娼妓的身份。
其后,沈约分别从静态与动态两个角度展开描写。“亭亭似月,嬿婉如春”,丽人姿容如皎洁的明月,神态仿如充满生机的春光,一静一动,既充满诗情画意,又把丽人的不同形象描绘得栩栩如生。丽人的容貌、神态已宛在眼前,作者又更进一步,通过香味、服装、首饰等现实中的细节,写丽人之美。
从“响罗衣而不进”到“风动竹而吹衣”,由静态转入动态,由对人物外貌的正面描写转入对情景的描绘,以期在有画面、有情节的场景中显现人物特点。走路时罗衣摩擦的簌簌声隐约传来,忽明忽暗的灯光将人影投射到地上,但是却并未看到人物登场。“响罗衣而不进,隐明灯而未前”两句,并未直接点出具体人物,却包含两位主角:一个是着罗衣隐明灯的丽人,一个是焦急等待中的男子。丽人终于出场,她“中步檐而一息,顺长廊而回归”,在细微的动作描写中,丽人的踌躇、顾虑、矜持体现出来,而男子盼而不得的失落心情也隐约可察。“池翻荷而纳影,风动竹而吹衣”,在满池荷花的映衬下,丽人窈窕的身影渐去渐远,轻风吹过竹林, 丽人轻薄的罗衣飘逸飞扬。荷花、竹林两个简单意象,共同构建出清新雅致的意境,并衬托出了丽人的动人姿态。
从“薄暮延伫”到最后,写了丽人夜半而来、天明而去的情景。丽人“薄暮延伫,宵分乃至”,出入时脸上含羞,面有媚态,锦衣飘飘,头饰摇摇。文中正面描写丽人的妩媚动人,又像是在以一直未出场的男子的视角欣赏佳人。 “来脱薄妆,去留余腻”一句,隐含一夜欢爱的信息,写出男子的留恋和回味。丽人离去时, “沾妆委露,理鬓清渠。落花人领,微风动裾”,这一幕情景美好而和谐,令人也不由得心生柔情蜜意。全文在意味悠长的情景中结束,引人遐思。
沈约运用多种艺术手法,对丽人进行了多方面的细致描绘,并且摆脱了楚辞以来文人惯用“香草美人”寄托身世的传统,认为“美”本身就是一种价值。另外,文章文辞艳丽,对偶精工,显现出南朝骈赋富、轻、艳的特点。
清代藏书家许梿:“曼声柔调,顾盼有情,自是六朝之俊。”(《六朝文契笺注》卷一)
陕西师范大学教授杨晓斌:“与前作相比,沈约的《丽人赋》有继承,也有独特之处。描写的对象也是都市艳丽美人,全篇也是用讲故事的形式展开,转述美人的美貌和幽会情景。其独特之处在于,在外貌描写上,不重夸饰,而着力于细微的动态中表现其感情和心理的变化。幽会场景的描写,与司马相如的《美人赋》相比,较为隐晦。在语言的韵律上,则更为流畅。沈约《丽人赋》为当时社会现实和文坛风气的产物,对宫体文学中美女题材有较大的影响。”(《历代赋评注 南北朝卷 》)
辽宁大学特聘教授于景祥:“从骈体文的发展来看,沈约的《丽人赋》标志着骈文的完全成熟。此文句式不仅出以双行,并且通篇以四六句式为对,整齐划一,工稳妥贴,表明四六式骈体的定型;同时文章在遗词造句上既注重藻饰,又注重声韵的配合;雕镂辞藻,敷衍色彩;协调声韵,偶俪其词。把骈体诸种形式技巧之美集中统一地展示出来了。”(《骈俪之风影响下的南朝四代散文》)
沈约(441年—513年),字休文,南朝文学家,吴兴武康(今浙江德清武康镇)人。出身门阀士族,历仕宋、齐、梁三代,官至尚书令,谥隐。其诗讲求声律,与谢朓、王融等所作共称“永明体”。与周顺等首创四声、八病说,规范古体诗,促进了其向律诗转化。其文以史笔最高,著有《四声谱》、《齐纪》、《沈约书》等,现仅存史书《宋书》。明人辑有《沈隐侯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