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8-02 15:18
前一类大多是文学史上的人物,本书描述了他们的雅趣和癖好。其中有记杜甫在蜀贫寒生活的 窘迫(《黄儿米》、《一丝二丝》),有记王维居辋川地不容尘、日十数扫的洁癖(《两童缚帚》),有记孟浩然写作上的求实严谨(《鱼有几鳞》),有记苦吟派诗人反复推敲中的甘苦(《苦吟穿袖》、《写窗投溷》),更有记张籍将杜诗烧灰而食,以求“改易肝肠”一类的怪举(《杜诗烧灰》)等等。
对后一类人,本书则主要记述他们的奢靡生活,如“安史之乱”时曾做过唐军监军的大宦官鱼朝恩用琉璃板做“鱼藻洞”,宁水养虾(《鱼藻洞》);显赫于天宝年间的虢国夫人悬鹿肠于屋梁上,注酒宴客,号之为“洞天瓶”(《洞天瓶》);玄宗时的名臣韦陟家宴时,使众婢持烛作围(《烛围》)等等。这与史书所载唐代“自天宝以后,风俗侈靡”,“公私相致,渐以成俗”(《资治通鉴·唐穆宗长庆二年》)的情况是相合的。不过,除了这种种别出心裁的夸豪斗富之外,书中也还有另一类生活的记载:洛阳振德坊贫民以糠为食(《糠市》),豪门中的家奴偶有失误、则被主人投入火中(《投奴火中》),这些多少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社会面貌的另一方面。
本书间或也提及了当时的民间生活,如洛阳上元节 的点灯送礼(《芋郎君》)、桂人好食虾蟆(《虾蟆糁菌》)之类的习俗时尚,还有节令食品和一些药物 的特异效果等等。《印普贤》一条所记的玄奘印造佛像一事,或被认为是刻板印刷史上最早的明确记载(也有人认为并不可靠)。此外,本书也有不少荒诞不经的东西,如有人夜睡,闻虱念《阿房宫赋》(《虱念阿房赋》);杜甫为文星典吏下凡,因佩刻有天诰之石入葱市,故文而不贵(《陈芳国》)等等。总其内容而言,本书当然不可以作为信史,但所记往往不见于他书,故而还是具有一 定的参考价值。
作者在《序》中,把此书归为“纂类之书”。从形式上看,《云仙散录》确实也杂乱无章地编纂起来的。作者在谈到他的撰书动机时讲,他看到书籍中,“世人所用于文字者亦不下数千辈”,此时“未免为陈言也”,为“急于应文房之用”而编此书,于“常常之书”略而不采。可见,侭管后人将此书归入小说类,但它却不像唐人的传奇作品那样,以描摹生动、富于文采而见长。从《说郛》、《唐代丛书》等丛书中保留的不少同类作品(其中也有赝品)来看,当时这种书是很多的。并且,它们真可能曾“应文房之用”。晚唐兴起一股侈用事典的诗风,一直延续到宋代,形成了“西昆体”一类的诗歌流派,因他们用典的费解,致使后人有“独恨无人作郑笺”(金元好问《论诗绝句》语)之叹。从开此先河的李商隐等人的诗作中,就可见到大量来自志怪说部的僻典。据说,《云仙散录》的内容也确有被诗家用作典故的,如“戴颙双柑斗酒往听黄鹂”事(《诗肠鼓吹》,《四库全书总目》误引“戴颙”作“戴逵”)之类。不过,此书大约是由于格调平平,趣味无多,看来并没有太多发挥这一作用。但它的流传还比较广,收集唐五代说部的丛书大都没有遗忘它,在旧时代也有着一定的影响。其中的某些掌故为后人所习用,如“金兰薄”、“惜春御史”、“闭门羹”等就出于此书。有些故事辗转见于他书,为人们所津津乐道(如“贾岛祭诗”、“杜甫子宗武受阮兵曹石斧”,前者又见于《唐才子传》、《唐诗记事》,后者又见于《竹坡诗话》)。书中记录的享乐生活也受到了后来追慕者的欣赏,明人小说中就写到,有人把本书所记张宪为侍妾所起的“雅号”(《墨娥》)安在妓女身上,用作招牌(见《石点头·贪婪汉六院卖风流》)。
云仙散录序
一 幽人笔
二 飞云履
三 硫黄碗
四 绣纸
五 无尘子
六 括香
七 黑松使者
八 柳神
九 三方镜
一〇 陈芳国
二一 玄山印
一二 水玉数珠
一三 洗妆酒
一四 黄儿米
一五 天雷斧
一六 棠木印
一七 墨娥
一八 金刚骨
一九 龙门溪水
二〇九和握香
二一 脂花餤
二二 吴兴脔
二三 问青天
二四 清高门户
二五 松云岭
二六 芙蓉粉
二七 迷香洞
二八 袖里春
二九 鬰金油
三〇 丽水囊
三一 芋魁遭遇
三二 山神报丰
三三 绾龙台
三四 透花兹
三五 牛粥练裙
三六 笔头若耶
三七 龙须友
三八 诗肠鼓吹
三九 隐士衫
四〇 千纹布
四一 鲤鱼吸月
四二 菱角巾
四三 为梅拆屋
四四 茶花蜜
四五 玉火筯
四六 羊肉挥泪
四七 屋龙更衣
四八 掌有卧龙
四九 栗木关
五〇九华半臂
五一 面长二寸
五二 刻藓成花
五三 三破红绡
五四 临光宴
五五 水松牌
五六 泛春渠
五七 百花狮子
五八 油饰窗
五九 酒器九品
六〇 暖香
六一 猿啼生蕨
六二 买春钱
六三 苦吟穿袖
六四 握龙手
六五 金面棋盘
六六 河轮佩玉
六七 四子一诗
六八 油晕墨
六九 六班茶
七〇九英梅
七一 绫纹刺
七二 兰香粥
七三 梨花压帽
七四 蜻蜓帽
七五 赤将军
七六 地脂
七七 胡麻麨
七八 埋金九里
七九 鹤嘴瓶
八〇 矾卿换麻
八一 啮柱
八二 刷酒散香
八三 郇公厨
八四 莲花承字
八五 厕上术汤
八六 终南紫石
八七 争春馆
八八 厨司半瓠
八九 太原尹
九〇 梅聘海棠
九一 桧上药丸
九二 过厅羊
九三 软漆篱
九四 半天回
九五 雨泡验诗
九六 朱书禹字
九七 数天星
九八 九仙银井
九九 绣花女
一〇〇 化玉膏
一〇一 黄磁斗
一〇二 百齿梳
一〇三 漆花盘
一〇四 三唾
一〇五 菖蒲拜
一〇六 直木孤竹
一〇七 声律半工
一〇八 萱草手皮脱
一〇九 兎头羹
一一〇 洗笔
一一一 鱼有几鳞
一一二 洪儿纸
一一三 叠窗列架
一一四 一丝二丝
一一五 蕨化金钗
一一六 鲛胎盏
一一七 八梭绫
一一八 散风奁
一一九 化楼台
一二〇 春秫水
一二一 文章货
一二二 降龙道者
一二三 饮鹿塘
一二四 酒中人
一二五 煮鹿火候
一二六 饧扇猎蝇
一二七 天茁
一二八 万鸭
一二九 石鳖衔题
一三〇 裹檐毡
一三一 偃盖山
一三二 龙巢石
一三三 油幕偷鱼
一三四 金鸡抱卵
一三五 胡松节
一三六 咽子
一三七 字能三年不昏
一三八 投奴火中
一三九 袖饼
一四〇 善和瘗墨
一四一 鹅蒸三千段
一四二 书上粉痕
一四三 一里更二马
一四四 旋风笔
一四五 送九
一四六 胡绡半尺
一四七 朋友见妻子
一四八 羲之鬼
一四九 九回曲
一五〇 却老先生
一五一 庶宝方
一五二 青蝇贺
一五二 驳皮鼓
一五四 芋郎君
一五五 销子鱼袋
一五六 锥刺藕孔
一五七 五万砖
一五八 窗纸写诗
一五九 白羊妆点
一六〇 车载浮萍
一六一 蘸碧衣
一六二 檀心棋子
一六三 弄葫芦
一六四 半月如斋
一六五 花蘂缀衣
一六六 携儿挑菜
一六七 簇酒
一六八 祭诗
一六九 碬磨斋
一七〇 敛衣
一七一 凌虚宴
一七二 葫芦酱
一七三 柳丝肝
一七四 描竹影
一七五 蜜为莫逆
一七六 印选
一七七 车轮咒
一七八 水晶环
一七九 鸣牙饼
一八〇 棠棣之好
一八一 金兰薄
一八二 鸭卵花
一八三 烛围
一八四 十二斟
一八五 金牌盈坐
一八六 聚香团
一八七 鸳鸯社
一八八 泪烂犀帘
一八九 二花
一九〇 三鹿郡公
一九一 唇油两注(阙)
一九二 昆仑玉盏
一九三 语生牡丹
一九四 杜鹃催
一九五 崩沙九里
一九六 口吻生花
一九七 烂黄鱼
一九八 酒后折筯
一九九 防风粥
二〇〇 蝤蛑炙
二〇一 难刻佩环
二〇二 陈留瓦
二〇三 羊角哀
二〇四 采星盆
二〇五 姑园鐡
二〇六 左捻巾
二〇七 葵花三百
二〇八 竹稍甘露
二〇九 啇陆火
二一〇 印普贤
二一一 曲精潭
二一二 桑木想
二一三 与日轮争功
二一四 雷门四老
二一五 麦芒刀
二一六 麒麟草
二一七 鱼藻洞
二一八 鼻出黄胶
二一九 数米
二二〇 日影不移
二二一 天麻饭
二二二 藕丝结
二二三 天枢巡使
二二四 菖蒲凤
二二五 鸭肝猪肚
二二六 吞花卧酒
二二七 梦庭椿
二二八 屋漏七星
二二九 面糊
二三〇 面如枣核
二三一 真珠帘押
二三二 竹粉汤
二三三 厚朴失色
二三四 碎锦坊
二三五 爪甲清麈
二三六 龙吐棋经
二三七 白眼蜂
二三八 胡玛瑙
二三九 鸭腊用镇石
二四〇 壬癸席
二四一 夺钗
二四二 秘景符
二四三 九脚床
二四四 落十二齿
二四五 绿庄鞍
二四六 凤眼窗
二四七 栗杯
二四八 分眉九聚
二四九 洞天瓶
二五〇 成象殿茶果
二五一 冰雪论筐
二五二 圭虫
二五三 飞蚊破面
二五四 红箫垅
二五五 紫鸭千馀头
二五六 三声类聚
二五七 围棋短具
二五八 岁磨半寸墨
二五九 萱草带
二六〇 笏架
二六一 墨狻猊
二六二 瞬碧侯
二六三 钱龙宴
二六四 柳叶障泥
二六五 鸾手校尉
二六六 月儿羹
二六七 玄录
二六八 玉蕤香
二六九 二仪饼
二七〇 槐胶弹子
二七一 九吐
二七二 九芒珠架
二七三 石绿镜台
二七四 自课庵
二七五 拜火
二七六 黑水郡王
二七七 为花止痛
二七八 苇绡
二七九 柏叶书
二八〇 蔡机缸
二八一 龟头砚
二八二 以脯芼羹
二八三 虾蟆糁菌
二八四 霜染紫
二八五 蒲萄髻
二八六 方囊金钱
二八七 千眼人
二八八 洛如花
二八九 虱念阿房赋
二九〇 甲乙膏
二九一 鱼有金钗
二九二 睡嵇康
二九三 乐音泉
二九四 父斤
二二五 松燕督护
二九六 徐龙幼子
二九七 缩节杖
二九八 剑烟
二九九 百花带
三〇〇 李花飞仙
三〇一 写窗投溷
三〇二 蜜浸乌梅
三〇三 榕粉
三〇四 离石乡侯
三○五 灰山石窍
三○六 楮国公
三〇七 鹿角浆
三〇八 诨衣
三〇九 二色酒
三一〇 笋有眼睛
三一一 雨点螺
三一二 六月绵帽
三一三 盲郭璞
三一四 煮乌头
三一五 重五竹节
三一六 李花酿酒
三一七 畏薯药
三一八 分香莲
三一九 搔头变花
三二〇 紫堂仙
三二一 杜诗烧灭
三二二 水底盘筵
三二三 七井生凉
三二四 八角玉升
三二五 仙童划周字
三二六 挂红餤
三二七 毛诗作烛
三二八 眉睫化佛
三二九 终庐出李
三三〇 石眼
三三一 荻根沙
三三二 白垩标门
三三三 浮阳笋
三三四 指拂云气
三三五 煨石鱼
三三六 黄中李
三三七 重黎盏
三三八 鸡头肉
三三九 齿龋如楼阁
三四○ 两童缚箒
三四一 磁石枕
三四二 鹿胎召鱼
三四三 诵经九函
三四四 吴刀切面
三四五 鹤衔书
三四六 洗心糖
三四七 桃花织鞋
三四八 秘密泉
三四九 怯夜幡
三五〇 禹令鱼鳖
三五一 竹漆糊
三五二 脱丝布
三五三 酒浴
三五四 龙口飘花
三五五 五色齿牙
三五六 李有九标
三五七 斗盆烧香
三五八 黑蛟破琴
三五九 响玉棋盘
三六〇 红白墨
三六一 龙耳堕血
三六二 鼠精生李
三六三 猪肝有谶
三六四 鼻出青蛇
三六五 糠市
三六六 四筵征事
三六七 田水声
本书作者署名冯贽,他声称家有九世藏书二十余万卷,似出名门世家,然其名却不见于他书。 时代相近的宋人就已说其“不知何人”(《直斋书录解题》)。题名冯贽作的书还有两种:一名《记事珠》,一名《南部烟花记》,均属“纂类之书”,但份量都很小。前者的内容大多见于《云仙散录》,后者又多是从《开河记》、《开元天宝遗事》中摘引的片言只语,都算不上高明。并且,两书皆不见于各史艺文志的着录,只收在《说郛》(宛委山堂刊本)、《五朝小说》、《唐代丛书》等几种清人刊刻的丛书中。这几部丛书以宛委山堂本《说郛》时代最早,在清顺治三年(一六四六)刊成,但该书所收各书的可靠性之低,世所共知。而其它各书中所收的《记事珠》、《南部烟花记》二书又都是由《说郛》本而来的。根据这些情况判定它们出于后人伪托,大概是不成问题的。
《云仙散录》的自序题作于后唐明宗天成元年(九二六)。作者说他“事科举盖三十年,蔑然无效,天佑元年退归故里”,四年之后编成此书。“天佑”是唐僖宗的年号,元年为九○四年。这样,作者应当是生活在九世纪下半叶到十世纪初,也就是大约相当于唐宣宗到后唐明宗这一时期。自序中还提到,在编完《云仙散录》后,作者还编了几部书,“皆传记集异之说”。此外,再未见到有关他本人的任何资科。
这部书的可信程度历来受到怀疑。这不止是因为作者不可考知,书中还存在其它的疑点。从南宋张邦基的《墨庄漫录》始,就有不少人指出来过。不过,平心而论,前人的有些看法未必能站得住脚,如陈鹄《西塘集耆旧续闻》卷九引本书《笔头若耶》条,中有张曲江语人“学者常想胸次吞云梦,笔头涌若耶溪”句,称“殊不知若耶在会稽云门寺前,特一涧水耳,何得言涌耶”?并“以此知其伪”。这不免是迂儒之见。诚然,若耶溪在后世为一小涧,然在春秋时代尚为一大河。在这里,它不过是若干代沉淀下来的一种文学譬况。如果照此推论,云梦泽在唐五代时早已不复存在,前一句岂不更荒谬?还有一个用来证明本书为伪作的根据是:《序》称天复元年(九○一)作,而文中却提到冯贽天佑元年(九○四)才“返回故里”。《四库全书总目》据此认为“其为后人依托,未及详考,明矣!”这个说法也难以立为定论。天佑晚于天复是显而易见的,既然作伪,未必至于在这样的地方留下破绽。其实,是《四库》所据之本有讹。此次点校用作底本的《随盫丛书》本序文明题“天成元年”,徐渭仁的跋语云:“天成后天佑凡二十一年,是元本不误。”这个讹误宋代就已出现,《直斋书录解题》亦作“天复”。清人了丙在其《善本室藏书志》中怀疑是“成字草书与复字相近,传写致误”。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曾对此作了详细辨析。另外,人们从这部书的文章风格上也提出了一些异议,陈振孙指出其“记事造语,如出一手”;赵与时也认为“集诸家之言”,不当如此“一律”(《宾退录》卷一);余嘉锡亦说:“相其文章风调,首尾如一。”这些说法当然是有道理的,但是作为一部“纂类之书”,作者未必一定要直录载籍,更多的情况是节引其书,甚或改写其文,如同我们今天还能见到的与其时代相近的《类说》、《绀珠集》等书的体制。因此,这种说法只能视作是一个旁证。
《云仙散录》最值得怀疑的是它的引书。全书三百六十七条,引书一百种。引书存在的问题一是书名,二是编排顺序。引书中除了《纂异记》见于《新唐书·艺文志》,《金銮密记》见于《新唐书·艺文志》及《直斋书录解题》,《南康记》见于《宋史·艺文志》外,其它均不见于历代着录(据章宗源《隋书经籍志考证》,其中的《安成记》、《庐山记》、《衡山记》、《豫章记》诸书,均属南北朝时的地理书,与《散录》引文的内容不相切合。《郡斋读书志》有《唐余录》,但却是宋人作品)。《类说》、《说郛》引了《金銮密记》,前者还引了《庐山记》,都不见《散录》所引的文字;而《绀珠集》、《锦绣万花谷》、《海录碎事》等南宋类书中引的《云林异景记》、《妆台记》等,又都是从《云仙散录》中转引来的。也许,我们不应排除这样一种可能,即《散录》所引,或许有单篇文章,不尽是书。可是,书名问题结合其内容来看,有的十分贴合,如引作《文览》的数条皆是杜甫、白居易等人的轶事;引作《马癖记》的则记的是哥舒翰等人的好马成癖。也有的多数内容合于书名,个别条目与书名不相符契。亦有若干书名似乎是随意所加,如《玄山记》只一条是记一“玄山印”事,其余各条均与题无涉。它不像是述说一事的单篇文章,但也很难设想,记载这点小事可以成为专书。书名中更大的破绽是二七六、二九五、三○四、三○六(此为点校本新加的顺序号,下同)四条记薛稷为笔、墨、纸、砚“封九锡”,一事被分作四条不说,还列上了四个根本不同的书名。由此看来,所引之书的可靠性的确是一个令人疑惑的问题。
不仅书名如此,引书的编排顺序也很奇怪。这一点,赵与时《宾退录》卷一曾予以指出,说它“援引书百余种,每一书皆录一事,周而复始,如是者三。其间次序参差者数条而已”。进一步观察,还可发现其编排的大致规律。一百种引书每百条重复出现一次,第二次以后的每次出现都是以第一次出现时的顺序为基础,十六、七条左右为一单元,打乱了顺序重新排列。但各次重复中每个单元起始点的位置都是相同的。除了第三次重复(三○一——三六七条)因不足一百而有空位与第二次重复中的最后一个单元(二八八——三○○条)是倒着排列的以外,大体上是整齐的。这实在像是一种文字游戏:列出一百个书名,然后又成组成组地混合排列(读者也可从点校本后附的《引书索引》的数码中看到这一点)。总之,《云仙散录》的引书漏洞百出,当属伪托。不过,从部分书名与内容相贴合这一点来看,伪托也是出自本书作者之手,不大可能是由后人添加。但是,纵然引书上存在着种种花招,却仍不能作为推翻本书为五代时人冯贽所作这一说法的有力证据。
在宋代着录中,此书都作《云仙散录》。但不知从何时起,它又以《云仙杂记》的名称流传于世。用后一名称的本子今所见者,以明代菉竹堂刻本为最早。此本分作十卷,前八卷的内容即是《散录》全本,只是有十多条的位置不同。它们是:(一)三五八到三六一条提前到第二条之后,(二) 二九五、三○四、三○六条提前到二七六条之后(内容均为“薛稷封九锡”),(三)三六七条(最后一条)挪到《杂记》二卷之首(此条今本《散录》已脱,仅存标题),(四)二五四、二五五条提前在一五二条之后。如果据上文提到的引书编排规律来看,前两处明显地是出于后人的篡乱(第二处的篡乱自然是出于对内容的考虑);后两处则不然,恰恰适合于这个编排规律,而在今本《散录》中,这两处却呈现了空缺和错乱,可见,在这些地方,它们保留了原书的本来面目。由此,再根据《杂记》“丸”字都作“圆”,避宋钦宗赵桓讳,可以知道,今本《杂记》出现亦早,并非由今本《散录》转出,但其九、十两卷则另当别论。
《杂记》九、十两卷的内容全部是新增加的,共七十九条,大部分注明了引书书名,共二十九种。这些书现在大都存在。冯贽《序》中言于“常常之书”不收,可是这两卷所引皆为习见之书,而且还包括有《穆天子传》、《孔子家语》等时代风格都大不相同的作品。不仅如此,还有诸如《资治通鉴》、《北梦琐言》、《南部新书》等宋代人的著作。显而易见,这两卷属由后人伪托。可是,这些引文与今本原书的文字往往差距甚大,而且有少数不见于今本原书。这究竟是引书时的删略呢,还是别有所据?经过查核,找出了答案。原来,它们大多数转引自《类说》。《类说》六十卷,南宋初曾慥编,慥字端伯,曾言尚书郎,直宝文阁。他于绍兴六年(一一三六),从二百五十六种笔记小说里辑录成此书。“其书体例,略仿马总《意林》,每一书各删削原文,而取其绮丽之语,仍存原目于条首”(《四库全书总目》)。《云仙杂记》九、十卷共有六十三条钞自《类说》,但却讳而不言,只注出了原来的书名(今本有九条还脱去了引书名)。剩下的十六条,纯属生凑。有的本是一段中的文字,被分别钞出,立为二条(卷九第七条《无肠公子》及第十条《虎狼称呼五君》),倒是很有些冯贽的作风。这十六条文字,多与所引书的今本相合,但亦有相去甚远者(卷九之四十一条《鸟龙》、十二条《须髯如戟》),究竟是什么原因,证据不足,只能存而不论。上面所言,足以证明《杂记》九、十两卷是件拙劣的赝品,这种极不负责的做法大约只能出自逐利忘义的书贾坊肆。
《散录》与《杂记》两个本子的主要不同表现在每条前的小标题上。两本标题相同者不到三分之一。不同者情况比较复杂,大致说来,除了一些选择角度不同,各用文中所记事的某一方面作题的情况(如《散录》“金刚骨”,《杂记》作“地仙圆”)外,《散录》往往用一简称或提取文中一词作题;而《杂记》常常用全称或概括全文内容的标题,字数较多。如十七条,《散录》作“墨娥”,《杂记》作“凤巢羣女”;二二三条,《散录》作“天枢巡使”,《杂记》作“元夜食牛肺犯天枢使”。“墨娥”是所记的“凤巢羣女”之一,“天枢巡使”也只是事件涉及的一个间接当事者。相较之下,《杂记》标题要更准确、明白一些。不过,也有极个别相反的例子。这也说明了两个本子不出于同一系统。
《云仙散录》的刻本最早见于记载的,是洪迈《容斋随笔》所记的南宋南剑州刊本。今存的刻本大都收在一些明清人编的丛书中。这些本子可以分作两类。一类有清末徐乃昌刊刻的《随盫徐氏丛书》本,它最早的刻本是南宋开禧年间郭应祥在泉州所刻。据郭氏跋语讲,这个本子综合了李茂州与罗史君的两个家藏本。前者不分卷,后者分上、下两卷,“先后之次亦有不同”。郭本从李本而据罗本校改了一些脱误,用当时政府的官册纸印行,流传很广,丁丙《善本室藏书记》、《简明四库目录标注》都曾着录。《随盦徐氏丛书》本明确说明是从此而来。该本今存于南京图书馆,其书影见《留真谱二编》卷五,行款与字体均表明《随盦》本是其影刻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