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7-03 20:24
《秦女休行》是三国时期曹魏诗人左延年首创的乐府诗。这是描述女子豪雄事迹的叙事诗,叙说了烈妇秦女休为父复仇之事。全诗分为四段。第一段从女休居所方位、姓名年龄、容貌品行到为宗亲报仇的过程均作了详尽的介绍;第二段主要描述女休报仇后被关吏所拘以及女休为自己行为的申辩;第三段再述女休报仇后被关吏所拘以及上堂受审的情形;第四段以戏剧性的变化收束全诗。此诗形式自由,叙事简洁,真情动人。
秦女休行⑴
始出上西门⑵,遥望秦氏庐。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女休。
休年十四五,为宗行报雠⑶。
左执白杨刃⑷,右据宛鲁矛⑸。
雠家便东南⑹,仆僵秦女休⑺。
女休西上山,上山四五里。
关吏呵问女休⑻,女休前置辞⑼:
“平生为燕王妇⑽,於今为诏狱囚⑾。
平生衣参差⑿,当今无领襦⒀。
明知杀人当死,兄言怏怏弟言无道忧⒁。
女休坚辞,为宗报雠死不疑。
”杀人都市中,徼我都巷西⒂。
丞卿罗列东向坐⒃,女休凄凄曳梏前⒄。
两徒夹我持刀,刀五尺馀。
刀未下,朣胧击鼓赦书下⒅。
⑴女休:女子名。
⑵上西门:洛阳城西头从南数起第三个城门,亦称闾阖门。
⑶雠(chóu):同“仇”。
⑷白杨刃:即白羊子刀。也称白阳刀,古之名刀。史载有“苗山利金,所出羊头之销,白羊子刀也。”浙江会稽山即苗山。白杨木手柄的利刃。
⑸宛鲁矛:有说“宛景矛”。古代有名的矛。一说宛(今河南南阳)所产。
⑹便:就向。
⑺仆僵:跌倒;翻倒。仆,向前跌倒。僵,仰面向后倒。
⑻关吏:指管理关市或守关口的官吏。呵问:责问;盘究。
⑼置辞:布置辞语。措词。指申辩。
⑽平生为:有说‘生为’。燕王妇:燕王的女人。燕王,具体所指不详。
⑾於今为:有说‘今为’。於今,于今,如今。诏狱:关押钦犯的牢狱。
⑿参差(cēn cī):不齐貌。此处应作衣饰繁盛、琳琅满目而显出参差复叠之美解。
⒀领襦(rú):有领子的布衫。襦,短衣,短袄。
⒁怏怏(yàng yàng):不服气或闷闷不乐的神情。无道忧:没有可忧之理。
⒂徼:捕获,截获。
⒃丞卿:丞相和众卿,指三公九卿,审理此案的众官员。
⒄曳(yè):拖,拉,牵引。梏(gù):古代拘在罪人两手的木制枷铐。
⒅朣(tóng)胧:象声词,击鼓声。赦书:颁布赦令的文告。
刚出去到上西门,抬头远望秦氏楼。
秦家有位好女子,自幼取名叫女休。
女休今年十四五,为了宗亲去报仇。
左手执把白杨刀,宛鲁利矛持右手。
仇人就在城东南,却被女休断了头。
女休向西登上山,行程约有四五里。
关吏责斥问女休,于是女休前置辞:
“平生作为燕王妇,今日已成杀人犯。
平生着衣多考究,而今囚衣身上穿。
杀人当死我明知,家兄郁郁甚恐惧。
小弟劝我别烦忧,女休为宗要报仇。
深知不会白杀人,死去无疑也甘心。”
杀人事发在城中,围捕却在出城后。
丞卿排列面东坐,女休凄然戴枷锁。
狱卒持刀夹我走,所持之刀五尺余。
大刀挥起未落下,咚咚鼓声传赦书。
这是描述一位女子豪雄事迹的叙事诗,所述故事在当时可能相当流行。但说“平生为燕王妇”,不知是何代事,疑为民间故事,未必真为“燕王妇”。一般认为是左延年根据汉末以至三国时期流传于当时都城洛阳一带的民间传说而改写的。
葛晓音认为,左延年《秦女体行》本身为河南陈留郡外黄县女子缑玉为父报仇的故事。《艺文类聚》卷三十三人部十七报仇类,共辑入五则《列女传》故事,其中有缑氏女玉为父报仇之事:“缑氏女玉,为父报仇。吏执玉,以告外黄令梁配,欲论杀玉。申徒蟠时年十五,进谏曰:‘玉之节义,足以感无耻之孙,激忍辱之子。不遭明时,尚当表旌庐墓;况在清听,而不加哀矜。’配善其言,乃为减死论。”严可均认为此“事当在阳嘉中”,即汉顺帝阳嘉年间。
此事杜预《女记》(《太平御览》卷四百四十一)及袁宏《后汉纪》也有记载。两者所载大略相同。杜预《女记》:“大女缑玉者,陈缑氏之女也。夫之从母兄弟系其父,玉乃为父报仇,其杀已,至亲缚玉付吏狱,竟当行刑。有名士申徒子龙者,缑玉同县人也。嘉其义勇,奏记于县曰:‘伏闻大女缑玉为父报仇,狱鞫已决,不胜感悼之情,敢陈所闻。昔太原周党,感春秋之义,辞师复仇。当时论者,犹高其节。况玉女弱,耳无所闻,心无所激,内无同生之谋,外无交游之助,直推父子之情,奋发怒之心,手刃莫大之仇,僵尸流血。当时闻之人,无勇怯莫不张胆增气,轻身重义,攘袂高谈,称羡其美。今闻玉幽执阱槛,罪名已定,皆心低意沮,怅恨长叹。蟠虽愚昧,以为玉之节义,历代未有,定足以感无耻之孤,激忍辱之子,假玉不值明时,尚望旌阁表墓,显异后嗣,况事在清听,不加以义!’”袁宏《后汉纪》卷二十五:“申屠蟠,字子龙,陈留外黄人。同县大女缑玉为父报仇,杀夫之从母兄,姑怒执玉送吏。时县令梁配将断其狱,蟠年十五,白精舍诣县奏记曰:‘伏闻大女缑玉……(同上《女记》引文)不加以义!’于是县令县以状,得减死等。”
这是一首歌行体乐府诗,形式比较自由,以五、七、杂言相兼而成。全诗根据故事情节的发展,可以分为四个段落。
第一段自开头至“仆僵秦女休”,先说明事件的开始,从女休居所方位、姓名年龄、容貌品行到为宗报仇的过程均作了详尽的介绍。其中,“秦氏有好女”之“好女”,含有两义。一为容貌之美,李白拟秦女休行云“西门秦氏女,秀色如琼花”,即由此延伸;一为品行之美,构成对下文报仇时的刚坚行为和不屈精神的铺垫。“为宗行报雠”之“宗”字,作祖先解,意谓为自己的家族(娘家)报仇,根据后人拟诗意,女休为宗报仇即为父报仇。“雠家便东南”之“便”字,可解作“就”“即”意,亦可解作“安适”意,《墨子·天志中》“百姓皆得暖衣饱食,便宁无忧”,此诗正用此意,即仇人安居在东南,从方位上看,恰与居西门的“秦氏庐”相对。“仆僵秦女休”句是秦女休仆僵仇家的倒装省略,是女休“左执白杨刃,右据宛鲁矛”的英姿、行为的结果,也就是从女休出场到报仇胜利的全过程的高潮与终结。傅玄拟秦女休行云“白日入都市,怨家如平常,匿剑藏白刃,一奋寻身僵,身首为之异处,伏尸列肆旁”,可作此句的注脚和衍析。
第二段自“女休西上山”至“死不疑”,主要描述女休报仇后被关吏所拘以及女休为自己行为的申辩。“女休西上山”,再次交待方位,明确展示了女休由西(居处)往东南(仇家)报仇后又西归(返家)的路线,而这一往返路线全由女休一人足迹画出,突出了其行为的主动性。关吏呵问,女休置辞,是全诗的一个转折,女休的善良勇敢、不畏邪恶的形象通过其自白得以进一步完善。“平生为燕王妇,于今为诏狱囚”,两句对比鲜明,蕴意刻挚,“燕王妇”,是昔时之尊,“诏狱囚”,是今日之卑,一尊一卑,别若霄壤,而女休一变常人求尊弃卑之恒态,反弃尊就卑,这便将报仇之决心再次深层剖露。“平生衣参差,当今无领襦”,又起一层,以昔日之富足与今日之惨戚比照,补足前意。这种由尊到卑、由富到贫的骤变,皆在女休意料之中,故其精神尤为可贵。“明知杀人当死,兄言怏怏,弟言无道忧”,是女休回叙报仇前的情景,面对兄长之郁闷愁容,小弟之浑噩无知,报仇的重任已无可旁卸地落到女休自己的肩上,“明知”二字为诗中之眼,这使女休杀仇的自觉行为得到精神的升华。“女休坚辞为宗报雠”,实为“明知”而决意为之复仇的宣言;“死不疑”三字顿住,深沉有力,唤起了读者对诗中主人公英伟精神的向往和崇仰。
第三段自“杀人都市中”至“女休凄凄曳梏前”,再述女休报仇后被关吏所拘以及上堂受审的情形。“杀人”的是女休,“徼我”的是关吏;“罗列东向坐”,状审讯女休的众官员的威严阵势,被“曳梏前”的是女休“凄凄”形容。一正一反,一明一暗,寄寓了诗人对不幸者的深切同情,对昏惑助恶者的有力鞭笞。
第四段自“两徒夹我持刀”至结尾,以戏剧性的变化收束全诗。在五尺余长的屠刀即将砍下的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朣胧”击鼓之声而下的“赦书”,非常及时。这在绝望中顿生希望,于昏暗时突现光明,既含蓄灵动,又点明了崇善辟恶的主题。
后世模拟左诗的有晋代的傅玄与唐代的李白。三诗比较,左延年原作叙事简洁,真情动人;傅诗虽笔致精细,却略欠风神;李诗描绘轻艳,兼抒哲理,固为佳制,然其时迁情隔,亦已难能唤起读者的真切感受。
宋代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六十一《解题》:左延年辞,大略言女休为燕王妇,为宗报仇,杀人都市,虽被囚系,终以赦宥,得宽刑戮也。晋傅玄云“庞氏有烈妇”,亦言杀人报怨,以烈义称,与古辞义同而事异。
左延年,三国魏时诗人、音乐家。魏文帝、明帝时,曾改制旧乐,以善新声受宠。《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辑得其诗三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