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2-28 19:45
东越才子韦痴珠,到京城谋取功名。一日,去东郊陶然亭游览,看到壁间韩荷生的题诗,反复吟诵,赞叹不已。他因在京城住的闩子长了,身边积蓄已不多,又怀才不遇,就决定离京,准备由晋入秦,由秦入蜀。
这时,另一才子韩荷生,在京城阻于时艰,归途又逢战火,正好有经略明禄要聘他为幕僚,就出京西去太原。途中经过长新店,发现韦痴珠在旅店墙上所题新诗,想起韦痴珠正是十年前上书《平倭十策》的人。他仰慕已久,见他诗中抑郁之意很深,就更想早日见到他。荷生随经略平定叛乱,班师太原,在宴会上与名妓刘秋痕相见,惊其美艳绝伦。后又为她被设花案选美的富豪屈列第十位而忿忿不平,于是作《重订花谱》,复点秋痕为姿容第一。有雁门才女杜采秋(名梦仙)读了《花谱》中荷生的诗章,赞不绝口,欣然前往太原拜访荷生。荷生亦早闻采秋才名,几经周折,才在愉园春镜楼中相会。二人一见倾心,情投意合,从此,荷生成了愉园的常客。
韦痴珠赴川途中先抵西安,与歌妓王红卿相识,又到广汉妻舅家巾小住数日。听说家乡东越战祸连绵,乡思萦怀,便中止游蜀而原路返回。到淹关时染病,因去太原寄居汾神庙治病。一次,游观音阁时,遇到昔日教读过的女学生游畹兰。游畹兰引荐他在游的丈夫、总兵李乔松幕中供职。不久,痴珠闻报爱妾茜雯死于兵祸,哀痛不已,伤心成疾,幸李总兵夫妇悉心看护,近一月方才痊愈。李总兵在秋华堂宴请众名流雅上,并唤名妓作陪。席间,痴珠才得与荷生相见,二人神往已久,大有相见恨晚之慨。痴珠又见到秋痕,两情相悦。秋痕借《红梨记·拘禁》中的曲文传递情思,还将九龙珮暗赠痴珠。后痴珠驱车探望秋痕,二人互赠定情之物。
李裁缝之子狗头,是秋心院班长,觊觎秋痕姿色,乘夜色潜入秋痕卧室,欲施奸淫。秋痕宁死不从,奋力抗争,反遭李裁缝毒打。痴珠知道后立即赶来劝慰,又约至友聚饮,消遥愁怀。秋痕割臂沥血在酒中,与痴珠二人同饮,以示不负婚盟,生死相从。过后,痴珠再来秋心院,秋痕殷勤款留。鸨儿受李裁缝唆使,对痴珠极为冷淡势利,以粗劣饭菜待之。秋痕气恼而怒将饭菜掀翻在地,被鸨母李氏痛打一顿。秋痕忿然自缢,被婢女救下。钱同秀将痴珠相赠给秋痕的风藤镯偷去,并扬言说是秋痕送给他的。痴珠知道后,误认为秋痕负情,一气之下就把秋痕相赠的定情之物九龙珮也送还秋痕。秋痕告之真相,痴珠疑虑顿消,二人和好如初。痴珠将秋痕接到秋华堂西院居住。
不久,李总兵移屯镇江,痴珠思乡心起。游畹兰因产疾身亡,痴珠小弟又死于战乱,痴珠忧伤过度,染病卧床不起,荷生恕在庆贺班师酒宴上与痴珠、秋痕作伐,却未能如愿。当夜,鸨儿夫妇挟秋痕出逃,途中,秋痕撕下衣襟当纸,咬指滴血成书,寄语痴珠以明其心志。不久,痴珠呕血亡故,秋痕亦身患重病。在鸨儿夫妇被大火烧后,秋痕由正定赶到并州。她见痴珠已成故人,自己也无意求生,遂自缢身死。
荷生在游芙蓉洲时,借题对联之机,表达对采秋的深切爱慕之情。采秋心领神会,亦向荷生敞开心扉,两人真心相爱。并州缙绅原士规,因贪赃被革去官职,见荷生主事,托人求助,想借荷生之力复职。荷生不允,原士规怀恨在心,意图寻衅,就找到了采秋头上。他通过采秋鸨母贾氏提出借愉园一天,邀集狐朋狗友在愉园内吃喝玩乐,事后大肆张扬,逢人便讲采秋与他相好,并想巴结留他住夜等等,一时传得沸沸扬扬。此事传到荷生耳中,荷生顿生烦恼,寄书采秋,责问其另交新欢,欲断绝往来。数日之后,荷生收到采秋送来的古锦囊,上面沾满泪痕,两面绣着采秋的七律二首,诗句沉痛恳切。荷生造访愉园,采秋讲明无法拂逆贾氏的苦衷,荷生冰释前嫌,后悔中了小人圈套,二人言归于好。值中秋佳节赏月之际,荷生、采秋吟诗抒怀。采秋一时兴起,舞剑生风,箭穿飞鸦,使荷生大为叹服。
明经略知道荷生与采秋相好,并了解采秋才华卓绝,便买下寄园一处送与荷生,想撮合玉成二人好事。荷生托人商议采秋赎身之事,不料,贾氏变卦,只准采秋嫁在本地,不许她回并州嫁与荷生。采秋无奈曲从,荷生闻讯,终日没精打采,闷闷不乐。刚巧雁门民众聚合闹事,经略命荷生以兵科给事中前往宁边督兵。到雁门关后,贾氏心中又喜又怕,深悔当初不该拦阻采秋婚事,遂极力促成女儿婚习。采秋与荷生相见,悲喜交加。边关平定后,荷生偕采秋回转并州。
后荷生应试,高中探花,以建威将军职衔驻守津门,屡次领兵击退倭寇,倭寇被迫请降。侠女柳春纤传授给采秋法术武艺,与荷生共掌兵权,战功赫赫,屡受朝廷褒封。痴珠之子韦小珠授官后奉旨来荷生军营前犒赏,荷生、采秋二人无意为官,衣锦荣归故里,小珠也扶其父及秋痕棺木归葬并州南门外夫妻庙后坟地中。每临七月十五,荷生、采秋出城上坟,缅怀故人。他们想到痴珠、秋痕生前不能了却夙愿,抑郁怅闷而死;死后才得黄泉作伴,孤坟同衾,不禁悲从中来,祭奠一番,挥泪而去。
魏秀仁生平经历颇多坎坷,虽“幼承庭训、学有渊源”,然“久困童子试”,至道光二十六年(1846)28岁时才考中秀才,次年乡试中举,此后又屡试进士不第。为生活所迫,离闽北上,辗转于山西、陕西、四川之间,或做幕僚,或做塾师,或为书院主讲。时太平天国军队纵横驰骋于大江南北,战乱四起,川、陕、晋有战事。魏为归养老母,历经险阻,返归故里,从事教学和著述。“既归,益寂寞无所向,米盐琐碎,百忧劳心,叩门清乞,苟求一饱”(以上引文均见谢章铤《魏子安墓志铭》)。最后于贫病交迫、穷愁潦倒中逝于南平的道南书院,年56岁。
《花月痕》是咸丰八年(1858)前后魏在太原知府保眠琴家中坐馆授徒时所作,完成了前44回,南下归闽后,又于同治五年(1866)后续写了后8回。《花月痕》初刻于魏逝世14年后的光绪十四年(1888)。
纵观《花月痕》,实是作者心灵的真实写照。谢章铤《魏子安墓志铭》云:“(君)见时事多可危,手无尺寸,言不见异,而肮脏抑郁之气无可抒发,因循为稗官小说,托于儿女子之私,名其书日《花月痕》。”
【韦痴珠】
东越人。胸有韬略,又具文采。早年上平倭十策,轰动一时。但屡试不第,无人赏识其才能,不被提拔任用,任筮坎。分原想由秦入蜀,因途中得病而滞留并州,以诗会友,结识了韩荷生,二人彼此敬佩,遂为挚友。往来唱和饮宴,欢乐中常露悲伤不平之气,韦痴珠又与并州十妓之冠刘秋痕同病相怜,引为知音,恩爱情深。秋痕受到并非是亲生父母牛氏和李裁缝的虐待,被逼与韦痴珠分离。韦痴珠遂患重病,后心力憔悴,忧伤过度,咯血而死。韦痴珠的穷愁潦倒,寄托了作者的身世之感。
【刘秋痕】
并州十妓之冠,聪明美丽,情感深沉。幼年不幸,三岁丧父,生母改嫁,后值荒年,被卖为婢。因性情冷淡,不得主人欢心,遂为女佣牛氏所骗,与之逃出,牛氏逼其做妓女。刘时时悲伤,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忍受磨难,加之性情孤僻,内心十分痛苦。与韦痴珠相识,由慕而爱,欲以终身相托。无奈韦痴珠穷困潦倒,而牛氏又爱钞如命,故不得如愿,后来牛氏怕韦拐了秋痕南归,便逼她离开并州,住在正定府城内。不慎失火,牛氏、李裁缝俱被烧死。于是秋痕在众人帮助下回并州找痴珠。不料痴珠已因病逝去,秋痕十分悲痛,引颈身亡。
【韩荷生】
富川人。会试不第,经人推荐给明经略,受到的赏识,于是参入军机,随明经略到并州去平定回民之乱,显示了他的军事才能。事后在并州,与十妓赋诗,歌饮,游玩,潇洒不羁,倜傥风流。后与雁门名妓杜采秋相识,两人相互倾慕,虽有原士规构衅,采秋之母贾氏阻扰,都未能使两人分离,而终成眷属。与韦痴珠相见,如遇故旧。韬略上韩不如韦,而诗词上则韦不如韩。后来雁门回民之,乱起,韩荷生又领兵平定,继之入京应试,被破格列在一甲第三,探花及第,派往津门平定倭冠之扰,后又被派去剿“贼”。终因战功显赫,被封为侯,享尽荣华富贵。
【杜采秋】
雁门人,名妓。自幼聪明伶俐,丽质天生,诗赋文章,无不通晓。仰慕名流学士,又善舞剑,略有男子之风。在并州与韩荷生相见,爱其非凡的气质和仪表。二人往来融洽,感情日笃。后来采秋回家,其母贾氏变卦,不许采秋嫁给荷生。采秋是个孝女,只是默默垂泪。时值雁门回民之乱起,荷生被委平乱,贾氏见荷生高升,就答应了他们的婚事,采秋便在雁门迎接荷生。平乱之后,又送荷生入京应试,并跟随他去南方剿“贼”,与春纤、瑶华等人率领几千健妇与妖妇萧三娘作战。最后破了妖法,剿灭了叛贼,与荷生结成百年之好,韩封侯后,她亦得到一品夫人的封诰。
书中的韦痴珠才华超群、胸怀韬略,却潦倒终生。这一形象明显寄寓着作者的一腔忧愤,形象地体现了清末知识分子地位的式微。同时,伴随着名士的式微,妓女的命运更为悲惨。书中的刘秋痕,无疑是追求美好人生而不得的悲剧性妓女形象。她的不幸,同样是作者悲观失望情绪的真切流露。
作品以痴珠、秋痕与荷生、采秋做穷达升沉的对比,并有主宾之分,即痴珠、秋痕为主,荷生、采秋为宾。具体地说,作者借“韦刘之离”发泄其怀才不遇的牢骚,借“韩杜之合”寄托其发迹腾达的梦想。小说暴露了现实社会的黑暗,反映了封建末世文人“无可奈何花落去”的精神面貌。
韦痴珠与韩荷生,文才武略,世所罕匹,都是非凡人物,然而他们的经历和结局却大相径庭。
韦痴珠空有一身本事,却难遇知己,所上《平倭十策》,亦徒遭白眼,无人采纳。生为闽人,为客晋地,生计困顿。偶遇红颜知己刘秋痕于北里并州,却苦于无力为之赎身。不仅是赎身无资,即使刘秋痕横遭凌辱,他亦毫无庇护之功,终至郁郁不得志,抱恨死于壮年,所爱刘秋痕亦随之投环而尽。
韩荷生却不然,既被聘为幕僚,便春风得意入幕邀功,施展才华,屡出奇策,数立军功,终至封侯,所爱杜采秋也被封为一品夫人。至功成名就时又急流勇退,借故辞官,衣锦还乡,颐养天年,完成了古代士子所极力追求的高境界。显而易见,韦痴珠是作者的现实生活的写照,韩荷生则是作者理想世界的化身。小说借前者抒发作者怀才不遇的苦恼与忧愤,借后者表达其对理想的憧憬与渴求。这种结局自然是非现实的,无疑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了失意文人追求功名富贵风流生活的庸俗理想。
《花月痕》的人物设置颇具独特性。两对人物(韦痴珠、刘秋痕;韩荷生、杜采秋)论身份并无二致,都是名士配名妓。两对人物的关系,显然不是对立的,而是互为补充、相互映衬的。“痕”是“花月”的影子,二而一,一而二。作者以此构思全书,便是一种正反对照而又正反合一的结构布局。在人物形象的塑造中,作者巧妙运用了对比手法。这两条线索所涉及的两组人物,一沉一升,一穷一达,一冷一热,一悲一喜,一潦倒不堪,贫病而死;一功成名就,夫贵妻荣。二者映照生发,烘染衬托,使人物性格更为鲜明,突出了作品的主题,个中的感情色彩也较为浓郁,增强了小说的艺术效果。
《花月痕》的结构相当精致。魏秀仁对故事情节的安排、人物性格之变化等内容的设计达到了一种刻意经营的程度。当然,书中也有败笔,如四十五回后写韩荷生、杜采秋剿灭太平天国事,还夹进妖异鬼怪事,甚至有女子冲杀疆场、立不世之功的情节,与全书的主旨殊不相符,实在画蛇添足。这一部分是魏秀仁回福建后补充的。大概是战乱对他的家庭、前途影响太深,刺激太重,非要在小说中一泄愤慨,方才称心。
小说的文笔很有特点。他使用了一种“文人白话”来写作,优美而典雅。同时,与故事主旨相对应,其风格哀艳凄婉,沉痛忧伤,很符合文人的趣味。
《花月痕》的写作弊病是显而易见的。书中诗词歌赋和灯谜、酒令、书札连篇累牍,过于繁杂。此外,全书文言夹杂白话,四六骈句尤多,显得文腔十足。
该小说问世后,尤其得到了落拓封建士大夫的欢迎与共鸣。当时“落拓之京员,需次之穷宦,既无力看花,又无量饮酒,昏闷欲死,一见此书,必且破其炭敬、别敬之余囊,乱掷金钱负之而趋矣”(谢章铤《赌棋山庄集·课余续录》)。文人之落魄,士人之情怀,于此可见一斑。
近现代以来,学术界对魏秀仁的《花月痕》作出了很高的评价,普遍认为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上一部对后世影响深远的长篇小说。《花月痕》在清末曾风靡一时,其他许多小说都受到它的影响。清末民初鸳鸯蝴蝶派小说的产生与发展,也与《花月痕》有一定的承继关系。
现代文学家鲁迅《中国小说史略》:“诗词简启,充塞书中,文饰既繁,情致转晦。”
《申报》编辑雷瑁《艺海丛变》:“子安著书满家,考订石经,尤为精审,顾皆不传,独所著《花月痕》小说,风行一时。”
中国古典文学专家袁行霈《中国文学史》:“小说中没有什么复杂奇妙的故事情节,足以构成其创作特色的就是作家主体精神的张扬,充溢其中的是作家灵台深处,烈烈如炽的表现自我的创作冲动。它近则遥接中国古典诗词主观的、抒情的艺术传统,这无疑是对固有小说叙事模式的挑战。”
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齐裕焜《中国小说演变史》:“内容上没能很好地把人情描写同社会批判、人生思考结合起来,题材狭窄,思想平庸,无论在反映现实或表现理想方面,都缺少优秀小说的深刻性。”
现存主要版本有清光绪十四年(1888)闽双笏庐原刊本;清光绪十四年(1888)福州吴玉田刊本;清光绪十九年(1893)上海书局石印本。1982年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小说史料丛书”排印本,1985年台湾天一出版社“明清善本小说丛刊”、上海古籍出版社“古本小说集成”影印福州吴玉田刊本,1993年中州古籍出版社排印本。
魏秀仁(1818—1873),清小说家。字伯肫,一字子安,又字子敦,号眠鹤主人、眠鹤道人、定香主人、咄咄道入、不悔道人、潜山、僧无思子等。侯官(今福建福州)人。自幼学习经史,二十八岁中举。在此之后,他接连三次参加进士考试,但均未能中第。此后任幕僚,客居川陕等地多年,于同治初年返回故乡福建,以教书度日,最后在贫病潦倒中去世。作有小说《花月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