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7-03 20:33
《与朝歌令吴质书》是三国时期魏文帝曹丕创作的一篇骈文。文中描写吴质将要赴朝歌上任,曹丕远行在外,作此书信以述离别之情,信中回忆了曾与吴质、阮瑀畅游南皮,纵论诗书,设局博棋的美好生活,对文人学友间的感情表示无限的珍惜。今日重游,已物是人非,引起了作者对朋友离别的无限感慨。全文抚今追昔,怀旧悼亡,娓娓叙来,情意恳切。词语平淡自然,朴素整齐,骈散兼施,直抒胸臆,不用典故,具有极强的感染力。
与朝歌令吴质书1
五月二十八日,丕白。季重无恙2。途路虽局3,官守有限4,愿言之怀,良不可任5。足下所治僻左6,书问致简7,益用增劳8。
每念昔日南皮9之游,诚不可忘。既妙思六经10,逍遥百氏11,弹棋间设12,终以六博13,高谈娱心,哀筝顺耳14。弛骛北场15,旅食南馆16,浮甘瓜于清泉,沈朱李于寒水17。白日既匿18,继以朗月,同乘并载,以游后园。舆轮徐动19,参从无声20,清风夜起,悲笳微吟21,乐往哀来,怆然伤怀,余顾而言,斯乐难常22,足下之徒,咸以为然。今果分别,各在一方。元瑜长逝23,化为异物24,每一念至,何时可言?
方今蕤宾纪时25,景风扇物26,天意和暖,众果具繁。时驾而游27,北遵河曲28,从者鸣笳以启路29,文学托乘于后车30,节同时异31,物是人非,我劳如何32!今遣骑到邺33,故使枉道相过34。行矣自爱35,丕白。
五月十八日,曹丕禀白:季重安好。路途虽然离得近,但是为官位职责所限,思念的情怀,实在是不可承受。您所在的治所是个偏僻的地方,仍然经常书信问候,更加增加了您的烦劳。
每当想起我们曾经的南皮之游,实在是不可忘记。既有思考六经的精妙之处,又悠闲自得地谈论百家学说,又常常设置弹棋,以六博而终结。大家高谈阔论,非常开心,听听弹筝发出的哀曲,感觉顺耳。在北场奔驰游猎,在南馆吃喝旅住,将甘瓜放入清泉,在凉水中沉入红色的李子。白日西沉,继以明月,大家共同乘坐车辇,前往后园游玩,车轮慢慢地滚动,宾客们都不发出声音,夜里凉风习习,笳发出悲声,像轻轻地吟叹,欢乐的情绪之后是哀伤之情,让人悲伤而感怀。我转过头对大家说,这样的哀音难以长久。先生的追随者也都纷纷表示赞同。今天果然分别后,各在一方。阮璃已经逝去,化为异物,每次想到这事,我们何时又能聚在一起促膝长谈?
如今已经是仲夏五月,暖风吹遍万物,天气暖和,众多的果树都枝繁叶茂。有时驾车出游,向北沿着曲折的河道行驶,跟随的侍者吹笳开路,文学之士乘坐于车后。时节相同,而情境已不同于以往,物还在而人已非过去的人了,我的忧愁如何化解!今天派遣信使到邺城去,请他绕道从你那经过。请多保重。曹丕禀白。
曹氏父子喜爱文学,招揽了一批文人墨客,赋诗谈文,旅游宴乐,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曹丕以贵介公子的身分,平等待人,与吴质兄弟相称,吴质也是曹丕政治上的心腹,在曹丕、曹植送曹操出征时,吴质为曹丕支“流涕之计”,以诚挚胜曹植之文采飞扬,使曹丕赢得了曹操与诸大臣的信赖和褒奖。建安二十年(215),吴质为朝歌令。当时曹丕正在孟津(今河南孟县)游览,便想起了吴质,特地派人绕道致此诗函,以抒思念之情。
这篇骈文是作者曹丕赠与吴质的一封书信,信的主要思想是作者对往昔美好生活的追怀、对友情的珍惜和对已故友人的悲悼。
这封书信共三段,首段和末段的时序都是今日,中间一段是主体部分,时序在往日,形成今昔对比,前后照应。首段是书信的开场白,先对友人问候,再述说写信的原因,最主要的是“愿言之怀,良不可任”,压抑在心中的情感不吐不快,一叙衷曲,最后述说书信的功效,反而更增加了思念之苦。第二段主体部分,具体追忆“昔日南皮之游”的情形,除开篇“五月十八日,丕白”和信末“丕白”等五句书信格式语外,此书信共五十七句、二百二十四字,“南皮之游”的描绘达二十四句、一百字,就全文而言,占最多篇幅。曹丕动情地追忆当年与“七子”等的清谈游乐,诗酒唱和的情景:朗曜白日、清风明月,有甘美的佳肴果品,清冽的泉水,六经诸子的博谈、飘逸妙捷的文思,娱心闲琴棋弈,逍遥驰骋,同游卧坐。综言之,南皮之游可谓囊括诗化生活之尽善尽美矣。但段末陡然转折,当日“斯乐难常”的少年之愁,今日竞一语成谶,生死相阻、众人离别之后竟无语凝噎,“每一念至,何时可言”。此一句照应了第一段“愿言之怀,良不可任”,也是在回忆后承上启下,回到现实的悲哀感受。末段描写今日“时驾而游”,与上段形成对比;从表面来看,与过往南皮之游无甚差异,一样“众果具繁”,一样“文学托乘于后车”。但实质上,时光早已流逝:“节同时异,物是人非”。最后与前文照应,第一段结尾的情绪是“益用增劳”,故以“我劳如何”兜承;第一段结尾引出思念“不可任”的原因是“足下所治僻左”,连通信都难,故末段以“遣骑到邺,故使枉道相过”呼应。结构安排甚为严密。
整篇书信的情感基调是“悲从中来”、“物是人非”的伤感,但这种感伤并没有走向否定人生的悲观主义,相反,作者将温馨的怀旧与忧伤的思念交织在一起,对有限人生的眷恋,对真挚友情的珍惜,是这种感伤的实质性内涵。作者毫无帝王的矫饰,全出自一片真情,充分显现了他对友情的珍重和对生活的热爱。这不仅是时过境迁、各在一方的感念,更是在战争频仍、忧患动荡的时代背景下,作者关怀真实生命的另一种体现,因而文章多了一份慷慨悲凉的风韵,体现了建安时代文学风格的典型特征。
这封书信的语言流利婉转,文采斐然,抒情如诗,写景如画。作者使用了一种不徐不急的语调和非散非骈的句子,使文势从容、闲逸,充分体现了建安散文通脱、自然的共同倾向。且这封书信在文体风格上兼有书牍和抒情小赋之长:既情真意切、娓娓如诉,又清丽明快,绚烂满目,并非常讲究意境的创造。这种意境大约就是鲁迅先生所说的“于通脱之外,更加上华丽,又于华丽以外,加上壮大”(《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的关系》)。书牍风格它虽不似汉朝文人那样奇古朴茂,但毕竟不失本色;小赋风格既不同于西晋文的“绮丽”,更不同于齐梁文所特有的那种花枝招展。这封书信在书信文体中显露的文学魅力是具有开创性的,因为这封书信没有魏晋以前文人书信辩枉、怨君、激愤的情调,而纯粹是与友人的叙旧,在这一文类中可谓另辟蹊径,树立了抒情体书信的典范,对后世抒情体书信散文的发展有深远的影响。
吕温《裴氏海昏集序》:馈公予为南皮之避,以浮华相高,故其诗傲荡骄志,胜而专,勤而不安。
胡应麟《诗薮》外编卷一:每读子桓与季重书,陈思与德祖书,未尝不欷歔太息,想见风流好尚如斯。江河百代,岂偶然哉!
陈天定《古今小品》引钟惺语:文帝书往往于没紧处口角低徊,具有情理。
于光华《评注昭明文选》引孙琮语:抚今感旧,睹景思人,对此茫茫,百端交集。盈虚之慨,正因游览之胜而愈深也。读者徒赏其佳丽,犹未极才人之致。
纳兰常安《古文披金》:追感昔游,潸然涕下,是诚虽有兄弟,不如友生者矣。
雄健不及武帝,而洁净精微,雏凤觉清于老凤。引自《秦汉三国文评注读本》
曹丕(187~226),字子桓,曹操次子,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人。建安十六年(211)封为五官中郎将及副丞相,建安二十二年(217)立为魏国世子,公元220年曹丕继任为魏王及丞相,同年迫汉献帝刘协禅位,改国号为魏,是为魏文帝。曹丕自幼好文学,于诗、赋、文学批评,皆有成就。文学成就主要在诗歌方面,也善作散文,尤其精于写书信;他写的《典论·论文》是中国较早的文艺理论批评专著。与其父曹操、弟曹植,并称“三曹”。和当时著名的文人宴饮唱和,交往密切,为文坛领袖。今存《魏文帝集》二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