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9-13 13:57
《中国艺术精神》是徐复观创作的艺术学著作,首次刊行于1966年。
《中国艺术精神》的主要内容,是对中国艺术史上以庄子为线索的脉艺术精神的溯源与讨论。这一脉艺术精神的主体,正是徐复观由庄子哲学所导出的虚静之心,而它所呈现的艺术特色,则是在与物感通、主客合一的境界中,寻求精神的自由与慰藉。徐复观在寻求这一艺术精神的落实时,将目光聚焦于山水画,并以之为庄子艺术精神的嫡系传承。
《中国艺术精神》共十章。着重探讨了中国古代艺术的精神内涵。前两章谈孔子和庄子,认为“中国文化中的艺术精神,穷究到底,只有孔子和庄子所显出的两个典型。由孔子所显出的仁与音乐合一的典型,这是道德与艺术在穷极之地的统一”;“由庄子所显出的典型,彻底是纯艺术精神的性格,而主要又是结实在绘画上面”。其余八章专门论画,其论释“气韵生动”,讨论“魏晋玄学与山水画之兴起”“唐代山水画之发展及其画论”“殷浩之笔法记与山水诀”“逸格地位之奠定““郭熙的林泉高致”,以及“宋代的文人画论”与“环绕南北宗之问题”。附论七篇为“中国画与诗的融合”“兰亭争论”等。
徐复观写作《中国艺术精神》的缘起,只是因为好奇心的驱使,买了部《美术丛书》,入睡前作为消遣,随意翻阅,随着思想的自由游走而触发了研究的兴趣,经过资料搜集,以及探索工作,“自自然然地形成为中国的美学系统”。诚如在该书的《自序》中所言:“站在资料的立场来说,这一系统是‘集腋’所成的‘裘’,也就是由归纳方法所求得的系统。”
徐复观认为,道德、艺术、科学是人类文化中的三大支柱。《中国艺术精神》通过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阐发,试图“在人的具体生命的心、性中,发掘出艺术的根源,把握到精神自由解放的关键”,说明中国文化在这一方面的成就,不仅有历史意义,并且也有现代的、将来的意义。换言之,该书从现代思想史角度探究和透视中国艺术精神,亦即艺术的精神境界。该书将孔子与庄子并列为中国艺术精神的滥觞,而以庄子为中国艺术精神的真正开创者,循庄学以“体道”。进而言之,儒家的最高目标是人生的艺术化,可以用“中国人生活的艺术精神”来概括;庄子的精神是中国艺术精神的发源地,可以归入中国艺术精神。而儒道都体现出一种艺术的精神,属于“中国文化中的艺术精神”。徐复观认为,庄子不言艺术,却对艺术产生了重要影响。作为具有艺术精神的思想家,庄子的艺术精神,于绘画艺术中得到生动展现。山水画的空灵玄远之境,与庄子“天地有大美而不言”的艺术精神正相契合。所以,“山水画的出现,乃庄学在人生中、艺术上的落实”。该书对中国艺术精神的源流与发展做出了独特而深刻的理解,所论皆从宏大处着眼,于深细处用力,见解独到而新颖。
《中国艺术精神》第一章中,作者认为,孔门儒家以音乐为中心的美育,是古代艺术精神的滥觞之这一传统后来渐趋没落,并转化为文学方面的载道精神,从而退出了艺术精神的领域。
第二章是该书的灵魂所在。该章由《庄子》关于道、美、精神自由等问题的阐述,导出中国艺术精神的主体,即以虚、静、明为基本特征的心斋之“心”,进而确立庄子作为中国纯艺术精神之滥觞的地位。盖庄子的哲学宗旨,在于寻求人生自有限境界中的自由与解放,与艺术的根本目的相通;而庄子体验“道”的精神状态,则是以虚静之心观照把握天地间不可言说的大美,“独与天地精神往来”,又与艺术性的审美与创造活动相通。故庄子式的人生,实为艺术化的人生,是艺术精神在人生之上的落实。
庄子与中国艺术精神的关系是该书讨论的中心。徐复观认为,中国人在艺术精神上的诸多区别,可概括为孔子和庄子所显出的两个典型。由孔子所显发的艺术精神,是道德与艺术合一的性格;由孔门通过音乐所呈现出的为人生艺术的最高境界,即是善与美的彻底谐和统一。由庄子所显发的艺术精神,则是彻底的纯艺术的性格;中国历史上伟大的画家与理论家,常在有意无意之中,在不同的程度上,契会到这一点。儒家所开出的艺术精神,立足于仁义道德,需要经过某种意味的转换方能成就艺术。而更能代表中国艺术精神的,是庄子。“庄子所把握的心,正是艺术精神的主体。”正是这种艺术精神的主体,决定了庄子的艺术精神,也决定了中国艺术精神的主流。因此,“中国的艺术精神,追根到底,即是庄子的虚、静、明的精神”。这是庄子对中国文化的一大贡献。而庄子更重要的贡献在于指出了这种艺术精神的主体成立即“心斋”与“坐忘”的途径。其具体实现,一是消解由生理而来的欲望,使“心”从欲望中解放出来;二是与物相接时,使“心”从对知识的无穷追逐中得到解放。
《中国艺术精神》第三章以下,以山水画创作与理论为对象,发掘庄子艺术精神的内在传承,涉及气韵、逸格、文人画、南北宗派等问题。徐复观指出,山水画的特色,源于庄子的艺术精神(而以魏晋玄学为中介),是以虚、静、明为特征的心斋之心的活动的外化,是追求主客体间互无界限的天人至境。山水画较能代表庄子的艺术精神,是因为孕大含深的山水意象,更易于提供安顿整个精神的艺术世界,作为客体的山水,实即为主体存在的体现。庄子艺术精神对自由的追求,“难以在现实世界中安放得下,只有转向自然界,从而促成了作为中国艺术骨干的山水画的发展”。换言之,对中国艺术精神由思的世界到画的世界的这种转化。徐复观指出,庄子的艺术精神本旨虽不在艺术创作,但却对艺术产生了较大影响,特别是在绘画方面结出了丰硕的成果。
对于庄子艺术精神的这一深远影响,徐复观通过对思想史和绘画史圆融一体的考察,作了深入论析。徐复观认为,庄子的艺术精神对绘画产生深远影响,通过魏晋玄学来实现。“人物画的艺术地自觉,是由庄学所启发出来的;山水的成为绘画的题材,由绘画而将山水、自然加以美化、艺术化,更是由庄学所启发出来的”。因此,以山水画为中心的自然画,乃是玄学中庄学的产物,乃庄学在人生与艺术上的落实。这是山水画得以成立并成为绘画主流的根据。徐复观进而认为,只有当中国艺术走向自然、归于山水时,庄子的艺术精神也才真正得以落实。“中国的绘画,是要把自然物的形相得以成立的神、灵、玄,通过某种形相,而将其画了出来。所以最高的画境,不是模写对象,而是以自己的精神创造对象。”“在中国,作为一个伟大艺术家,必以人格的修养,精神的解放,为技巧的根本。有无这种根本,即是土画与匠画的大分水岭之所在。”这也就是说,庄子所凸显出的“心”,所凸显出的对精神自由的追求,最终演化为艺术家的创作,通过他们的生命跃动,存在于绘画艺术。
所以说,是庄学精神开启了中国山水画。中国的艺术精神一旦自觉,绘画很快就进入了山水画阶段。“没有人会在活生生的人的对象中,真能发现一个可以安放自己生命中的世界。”所以,受魏晋玄学熏染的名士,把品藻的眼光从人物画移向山水画,遂有宗炳《画山水序》和王微《叙画》。徐复观认为:“由庄学精神而来的绘画,可说到了山水画而始落了实,其内蕴,由宗炳、王微而已完全显露了出来。”徐复观援引《世说新语》中“方寸湛然,固以玄对山水”的说法,认为:“固以玄对山水一语,道破了其中最紧要的关键。以玄对山水,即是以超越于世俗之上的虚静之心对山水;此时的山水,乃能以其纯净之姿,进入于虚静之心的里面,而与人的生命融为一体,因而人与自然,由相化而相忘;这便在第一自然中呈现出第二自然,而成为美的对象。”因此,“中国以山水画为中心的自然画,乃是玄学中的庄学的产物。不能了解到这一点,便不能把握到中国以绘画为中心的艺术的基本性格”。
《中国艺术精神》的研究方法,总体上体现为“由全而偏”。徐复观对“中国艺术精神”的研究,从对儒、道两大思想传统的溯源出发,但论述的重心落于以庄子为代表的道家精神之上,所涉及的艺术门类则从音乐转向绘画,全书第三章以下更纯以山水画为其观点的印证,对其他艺术门类基本无所涉及。该书的研究视野与方法,系由出发点的“全”,渐渐转向结论的“偏”;由对中国艺术精神的全面溯源,到对“纯艺术精神”的限定;由道德与艺术两境相融的音乐,渐渐转向表达纯艺术精神的山水画;由对儒道两大思想传统的综合把握,渐渐转向对以虚静之心为主体的道家精神的专力研究。
《中国艺术精神》中第一、二章呈现出的思想视野和中西会通的学养,影响了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思想史和美学研究,如李泽厚《美的历程》、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等。
《中国艺术精神》由台湾台中中央书局于1966年首次刊行,后改由台北学生书局出版,不断重印。大陆有春风文艺出版社1987年版、华东师大出版社2001年版、广西师大出版社2007年版等版本。
徐复观(1903—1982),原名秉常,字佛观。湖北浠水人。曾任荆宜师管区司令、国民党中央训练团少将教官、军事委员会派驻延安高级参议、蒋介石随从秘书等职。1952年任台中省立农学院兼任教授,次年任教授。1955年任东海大学中文系教授、主任。1969年离台赴香港,任新亚书院专任导师,兼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华侨日报》主笔。著有《中国人性论史》《中国经学史基础》《中国艺术精神》《中国文学精神》《两汉思想史》《公孙龙讲疏》《石涛研究》《在政治与学术之间》《中国文学论集》《中国思想史论集》等教科书和著作,译有《中国人之思维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