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乔补阙论突厥表

更新时间:2023-10-20 20:51

《为乔补阙论突厥表》是唐代陈子昂创作的一篇散文。

作品原文

为乔补阙论突厥表

臣某言:臣以专蒙,刀幸近侍,陛下不以臣不肖,特敕臣摄侍御史,监护燕然西军。臣自违阙庭,历涉秋忧,徒居边徼,无尺寸之功,臣诚暗劣,孤负圣明。然臣久在边隅,夙夜勤灼,莫不以蕃事为念,俾按察之。比以突厥离乱事迹。参验委曲,穷问往来,窃有以得其真,莫不自为鲸鲵,递相吞食,流离残饿,莫知所归。臣诚愚不识事机,然窃以往古之变,考验于今,迺知天亡凶丑之时,陛下收功之日。然臣闻之,难得易失者时也,易遇难见者机也,圣人所贵者,去祸于未萌。今陛下体上圣之资,开太平之化,匈奴为中国之患,自上代所苦久矣,合天降其灾,以授陛下,万代之业,在于今时。臣请以秦汉以来事迹证明之,伏愿陛下少留圣听,寻绎省察,天下幸甚。

臣闻始皇之时,并吞六国。制有天下,按剑叱吒,八荒奔驰,然匈奴疆梁,威不能服,牧马河内,以侵边疆。始皇赫然,使蒙恬将四十万众,北筑长城,因以逐胡,取其河南之地七百馀里。当时燕、齐海岱,赢粮给费,徭役烦苦,人以不堪。故长城未毕,而闾左之戌,已为其患,二世而亡,莫不始于事胡也。至汉兴,高祖爱命,率群雄,乘利便,以三十万众窘迫白登,七日被围,仅而获免。自是历吕太后至孝文帝,单于桀骜,益凌汉家。文帝徒以逊词,致献金帛,但求其善和而已,不敢有图,贾谊所以哭之,痛文帝以天下之盛,而卑事戎狄,以倒悬天下也。至景帝时,边受其患,于是汉武践祚,以承六代鸿业,属乎文、景元默之化,海内乂安。太仓之粟,红腐而不可食;内库之钱,贯朽而不可校。财力雄富,士马精疆,忿匈奴之骄慢,将报先帝之辱。遂使王恢、韩安国将三十万众,以马邑诱单于,师出徒费,竟无毫发之功。于是大命,六师,专以伐胡为务,首尾三十馀年,中国骚然,大受其弊,至于国用不足,军兴不给,租及六畜,算及船车,盗贼群兴,京师起乱,竟不能制单于之命,一日而臣服之,汉宗衰残,几至覆社稷也。故汉武晚年,厌兵革之弊,迺下哀痛之诏,罢轮台之游,封丞相为富民侯,将以苏中国也。

至宣帝代,复出师属匈奴数穷,天降其祸:虚闾权渠单于病死,右贤王屠耆堂代立,骨肉大臣,自不相服,又立虚闾权渠子为呼韩邪单于,击杀屠耆堂。诸名王贵人,各自分立为五单于,更相攻击,以至大乱,残虐死者,计万亿数,畜产耗减,十至八九,人以饥饿,相燔烧以求食。于是寄命,无所,诸名王贵人右伊秩訾且渠当户以下,将兵五万稽首来降,于北方晏然,靡有兵革之事,直至哀、平之际,边人以安。臣窃以此观匈奴之形,察天时之变,盛衰存亡之机,事可见也。然则匈奴不灭,中国未可安卧亦明矣。夫以汉祖之略,武帝之雄,谋臣勇将,势盛雷电,穷兵黩武。倾天下以事之,终不能屈一王、服一国。宣帝承衰竭之后,抚疮痍之人,不敢惕然有出师之意,然而未有遗矢之费,而臣仆于单于之长者,其故何哉?盖盛衰有时,理乱有数。故曰圣人修备以待时,是以正天下如拾遗。陛下肃恭神明。德动天地,今上帝降匈奴之灾孽,遗陛下之良时,不以此时顺天诛,建大业,使良时一过,匈奴复兴,则万代为患,虽后悔之,亦不及矣。古语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今天意厚矣,陛下岂可违之哉?

臣比在同城,接巨延海,西逼近河南口,其碛北突厥来入者,莫不一一臣所委察。比者归化,首尾相仍,携幼扶老,已过数万,然而疮痍羸惫,皆无人色,饥饿道死,颇亦相继。先九姓中遭大旱,经今三年矣,埜皆赤地,少有生草,以此羊马死耗,十至七八。今所来者,皆亦稍能胜致一,始得度碛,碛路既长,又无好水草,羊马因此重以死尽矣。不掘野鼠食草根,或自相食,以活喉命,臣具委细问其碛北事,皆异口同辞。又耆老云:“自有九姓来,未曾见此饥饿之甚。”今者同罗仆固都督早已伏诛,为乱之元,其自丧灭,其馀外小丑徒。侵暴自贼耳,本无远图,多猎葛复自相仇,人被涂炭,逆顺相半,莫知所安。回鹘诸部落,又与金州横相屠戮,群生无主,号诉嗷嗷。臣所以愿陛下建大策。行远图,大定北戎,不劳陛下,指挥之问,事业可致,则千载之后,边鄙无虞,中国之人,得安枕而卧,岂不在陛下断哉?且匈奴为中国患,非独秦、汉之间,臣窃惟先圣时,卫公李靖,盖中国之一老臣,徒藉先帝之威,用妙胜之策,当颉利可糊汐盛之日,因机逐便,大破虏庭,遂系其侯王,裂其郡县,六十年将于今矣,使中国晏然,斥堠不警,书之唐史,传之无穷,至今天下谓之为神。况陛下统先帝之业,履至尊之位,丑虏狂悖,大乱边陲,皇天遗陛下以鸿基之时,陛下又得复先帝之迹,德之大者,其何以加?若失此机,事已过往,使李靖竖子,独成千载之名,臣愚窃为陛下不取也。

伏见去月日敕,令同城权置安北都护府,以招纳亡叛,振匈奴之喉,臣伏庆陛下见几于万里之外,得制匈奴之上策。臣闻愧嚣言。“汉光武见事于万里之外,制敌应变,未嚐有遗。”今陛下超然神鉴远照,实所谓圣明之见,睹于无形也。臣比住同城,周观其地利,又博问谙知山川者,莫不悉备。其地东西及北,皆是大碛,碛并石卤,水草不生,突厥嚐所大入,道莫过同城。今居延海泽接张掖河,中间堪营田处数百千顷,水草畜牧,供巨万人。又甘州诸屯,犬牙相接,见所聚粟麦,积数十万,田因水利,种无不收,运到同城,甚省功费。又居延河海多有鱼盐,此所谓强兵用武之国也。陛下若调选天下精兵,采拔名将,任以同城都护,臣愚料之,不用三万陛下大业,不出数年,可坐而取成。臣比来看国家兴兵,但循于常轨,主将不选,士卒不练,徒如驱市人以战耳。故临阵对寇,未嚐不先自溃散,遂使夷狄乘利,轻于国威,兵愈出而事愈屈,盖是国家自过计于敌尔,故非小丑能有异图。臣窃以为陛下今日不更为之图,以激励天下忠勇,但欲以今日之兵,今日之将,冀收功于异域,建业于中兴,则臣之愚蒙,必以为未可得也。陛下即以突厥为万代之患,则臣所言愿加察;若以夷狄荒服不臣,小人非所敢谏。臣今监领后军某等,取某月即渡碛去,计至某日及刘敬同谨当请按行碛,计至比已来地形及突厥灭亡之势,当审虚实,绩以奏闻。伏愿陛下省臣此章,为国大计,傥万有可一中者,请与三事大夫熟图议之,此亦万代一时也。伏札毁留圣意。闲暇念之,天下幸甚!陛下采臣刍荛,臣请执殳先驱,为士卒启行,横行匈奴之庭,归报陛下,臣死之日,庶无遗恨。不胜云云。

作者简介

陈子昂(661—702),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四川射洪县)人。出身豪富之家,少任侠,学纵横之术,又喜寻仙访道。睿宗文明元年(684年)中进士。曾上书论政,为武后所赏识,拜麟台正字,转右拾遗。他刚强正直,屡上书诤谏,多能切中时弊。随武攸宜出征契丹,不受重用,即解职归家。后为县令段简所诬,冤死狱中。他是唐代诗歌革新运动的先驱者和启蒙者,第一个在理论上提倡汉魏风骨和风雅兴寄,反对齐梁彩丽竞繁的齐梁诗风,强调诗歌的社会现实意义。他的创作认真实践了这些主张,辞意激昂,风格高峻。其文学创作和主张对以后的李白、杜甫等均有很大影响。有《陈子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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