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10-27 10:45
《北流》是中国当代作家林白创作的长篇小说,首次发表于《十月·长篇小说》2021年第3期、第4期。
一首《植物志》,打通人与自然的阻隔,照出李跃豆记忆深处的世界。从此,她在二十一世纪的南粤地区穿梭,却又如遁形般游走于不同时代坐标中。移步换景下,她不断变化,亦不断生长。似已隐匿又在时间的流动中循环讲话的亲友,带出一个斗转星移的二十世纪下半叶。浮动的农场闪烁着独特光芒,嬗变的词语照耀着寻回的故土。当时空与变化中的面庞紧密相依,情感的源头与归处竟意外地合二为一。所有的信息汹涌而至,岁月的缺口成为包罗万象的南国之诗。
2020年是林白状态超常的一个时期,这是她四十多年写作史上从未有过的。她突然冒出了自1987年后就消失了的写诗冲动,疯狂地想要写诗。对于那部继2013年《北去来辞》之后渐渐拉坯成型的长篇小说,她一次次得到新的灵感,一次次重塑小说的模样:火车笔记版、气根版、注疏版……如此改动十数次。突然有一天,下午四五点开始,她动笔,到第二天下午三四点写完。这就是《北流》的开篇《植物志》。在这首长诗的引领下,《北流》诞生了。
李跃豆
小说主人公李跃豆因为对人事的迟钝和对自然的敏感,从童年时期,就没有被时代的大潮淹没,而是相对自足地活在自己的童年时光里。在她的世界里,有高大的树和艳丽的花,有虽然不多却让她津津乐道的吃食,有携手闯祸和吵吵闹闹的小伙伴,似乎时代的潮汐涌来,她身上却只浅浅打湿了一层,潮汐退去,又回复为懵懵懂懂的童心童趣。正是因为这种性情,以及由这性情导引的感性思维,决定了李跃豆童年和少年时期观看世界的方式异于常人。她从来不是自上而下俯瞰生活,或者在记忆中按照后来划定的时间分期来框定和理解曾经的生活。相反,她更多是从感性出发来观察周遭的一切,视野里仿佛一直潜藏着某种更为本能的选择机制,因此她好像部分忽略了日常生活强制造成的禁忌,看到的是自然界万物的蓬勃生长,是人饱满的欲望和不甘的挣扎,是虽被局限却没有泯灭的梦想,是一个个虽有缺点却活生生的人。
时间线往后推,时代揭开了新的篇章,李跃豆也来到了她的青年时期。人物性格当然不会因为时间的变化陡然改变,童年和少年时期保护了自己感性直觉的李跃豆,显然没有很好地与偏于理性的社会达成和解,她在社会生活中,仍然更多凭靠自己的本能,即便看起来实际的计算和筹划,也往往只作用于情感,而不是世俗的利益。如此凭靠直觉的青年人,当然也就很难理解某些基本的社会规则,因而在自己经历的世界中遭遇种种挫折,几乎是必然的了。不管是友谊还是爱情,甚至是最为普通的人际交往,李跃豆似乎都不够游刃有余,大部分时候其实是格格不入。这种格格不入的处境,会把一个人从安稳的社会群体中驱逐出来,不停地在另外的群体寻找新的可能。因此,青年李跃豆很少有安定的时候,她几乎总是处于不停的动荡之中,从一个群体进入另一个群体,从一段关系走入另一段关系,很快又因为不合而再次离开。也因为如此,李跃豆没有不情不愿地过早习惯某个群体,而是维持着自己独特的好奇心,游走在各种可能性的边缘,从未完全封闭自己,以一种另类的方式阅历了世事。
注疏体
注疏体是《北流》标志性的文体特征。无论是“从世界走回北流”的注卷,还是“出北流记”的疏卷,它们一方面也许得益于林白早年的图书馆学知识(这本身也成为记忆的标志),但更多的则是源于作者一贯的写作上的敏感,与对追溯往事的无与伦比的好奇心。除了注卷、疏卷,还有散章、后章、时笺、异辞、尾章,另附别册《织字》和支册《李跃豆词典》,以及被改掉的火车版和气根版,林白似乎要用文体上的发明向人们一再证明:小说没有什么固有的体例,或者存在着什么等待我们去记录下来的经验,而是存在着悬而未决、有待完成的诸多可能性。事实上,这些精心结构的体例与碎片式的回忆相得益彰:一旦唤起读者的隐秘记忆,一个时代的降临时刻就像一粒种子发芽生叶,就像河水顺流而下。
方言使用
《北流》突出的是它对方言的使用。和对意象的捕捉与体认一样,林白尝试用极度准确的字词去描述方言,这同样是一个自我认知和掌握的过程。《北流》在文本中采用了大量的粤语方言词汇,这其中同样蕴含着一种边缘和中心的对立,这种语言上的对立古来有之,历朝历代“雅言”“官话”的存在即是这种等级关系的体现。在互联网极度发达、任何事物都可以被大众当作茶余笑料的今天,方言普遍成为被嘲笑和取乐的对象,在各类社交媒体平台中承担着“搞笑”“土味”的角色功能,只有粤语相对例外。这种等级关系在《北流》中也完全成立,一口纯正的普通话或广东粤语(而非北流当地的土语),在北流人心目中是自带权威的,令童年的李跃豆及其伙伴心向往之,它足够赋予掌握者额外的威严,无论他本人原先有多么普通甚至落魄。普通话和方言的交叉使用及其暗中较量贯穿了整部小说,因此《北流》首先是一本语言之书,语言从四面八方包裹了读者,如潮水般将读者吞没。
林白在《北流》中对方言的运用具有突破性。比如,关于“散步”与“行街”或“荡街”,《北流》中曾经出现过这样的一个语言细节:“散步这个词是书面的,因而是够高级。/本域不讲散步,讲行街,或者荡街。/的确,‘散步’与行街或者荡街很不同,行街或荡街均是玩耍,心无挂碍周身放松嬉皮笑脸……而我们两个,一个高中生一个初中生,一出家门就要紧张起来,简直要一溜小跑。为逃避家务,我先要假装上厕所。快速穿过公路,在落坡处的杨桃树底磨蹭到泽鲜溜出来……然后我们就正式开始散步了。/我们要求自己至诚正经、认真严肃地散步。这件叫做‘散步’的事情,我们赋予它喜马拉雅的高度,然后专注精神沉浸其中——”同样是随便走一走这样的一件事情,使用“散步”和“行街”或“荡街”的语词方式,所抵达的效果便会明显不同。一个是庄重的严肃的,另一个则是随意的日常的。很大程度上,正是因为普通话与北流方言之间存在着如此明显的区别和差异,所以,林白只有大量而广泛地征用隶属于南方粤语系的北流方言,方才有可能更加全面有效地抵达南方日常生活的纵深处。事实上,也正因为林白在小说写作过程中大胆地征用北流方言,才使得长篇小说《北流》彻底变成为一个北流方言和普通话以有机的方式彼此交织缠绕的文学文本。
碎片化叙述
《北流》强调了北流之于林白认识世界的重要性。北流在林白心中是一个自成系统的世界,她通过对这里的人物、场景、习俗和行为的描述,表达出她对现实、历史、社会、人性的看法。这种世界观的呈现带有林白鲜明的特点,她不像有些作家那样会以清晰的理性来统领自己的看法,而是让这一切附着在自己的感性之中,因此整部小说基本采用的是一种碎片化的叙述。可以说,碎片化是她的世界观以及文学观的一种基本体现方式。她在作品中写到一个细节,李跃豆在香港的大学讲课,她对学生们提出要求:“找到自己最喜欢的方式琐碎,琐碎到底,将来琐碎会升华,成为好东西。”这其实就是林白写这部作品的基本原则。她是把琐碎上升到世界观的层面来理解的。可以说,这部小说就是一堆琐碎的排列组合,而这种排列组合并没有十分清晰理性的逻辑关系,她的叙述又充分发挥了她的跳跃性思绪的特长。
2022年7月,《北流》获第九届大业文学奖“2021年度致敬作品”。
2022年11月17日,《北流》入选第二十三届深圳读书月“年度十大好书”。
2022年12月,《北流》入选“新时代文学攀登计划”总第二期。
2023年5月12日,《北流》获第十八届、第十九届“十月文学奖”(两届合并颁出)长篇小说奖。
2023年11月,《北流》获2023花地文学榜年度长篇小说金奖。
2023年12月10日,《北流》获第三届北京大学王默人—周安仪世界华文文学奖。
2024年10月26日,林白的《北流》入选首届长江华语文学榜优秀长篇小说。
林白的长篇小说《北流》不但创造性地激活了粤语方言书写的传统,而且利用“注疏体”赋予小说文体以崭新的面貌,有力地回应了诗人朱湘1933年提出的“多相的地方文学”的话题。这部小说将目光放至香港、北流、滇中等地,书写了“空间和地方”的复杂关系,同时又通过对个体和集体生活的“放大”,重塑了1950年代至当下时代的历史经验。更重要的是,《北流》采纳“速写”和“深描”的手法,塑造了李跃豆、罗世饶、陈地理等一批典型的人物形象,这是其作为一部“多相的地方文学”最根本的所在。(中国当代作家林培源评)
《北流》这部作品是凝结了林白数十年行与思的集大成之作,极富创造性的语言不仅连通着那个过去人们所熟悉的林白的语言世界,当世界发生大变化,语言也随之发生大变化的时候,林白看见了语言与存在之间的割裂,也用那么多人的出走、流徙和归来缝补着两者之间的缝隙,在这部作品里,语言本身似乎也成为了主角,它们命名和指认着各个人物,反过来,各个人物也在用各自的命运来丰富和建设着它们;结构上,宏大繁复,又清晰准确,注疏志典式的写法不仅是文体的需要,也是必须去匹配作者对于世界的复杂性认识之需要,我们得以看清,在林白笔下,中国文章传统仍然可以成为承载今日生活的容器,并且,跟随现代性的讲述,它们也在今日生活里呈现出了充沛的活力。我们说,一个新的时代需要新的文学,《北流》这样一部不断拓展着文体可能、又深深植根于个人生活、植根于小世界与大世界的冲撞融合的作品,也许正是林白对这一问题的呼应,也是她穷数十年之功才给出的答案。(湖北省作家协会主席李修文评)
《北流》首次发表于《十月·长篇小说》2021年第3期、第4期,后由长江文艺出版社2022年7月出版。
林白,本名林白薇,广西北流人,毕业于武汉大学,现居北京。19岁开始写诗,后以小说创作为主,兼写散文随笔。1989年发表中篇小说《同心爱者不能分手》引起文坛关注,1994年发表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战争》,因以独特的女生话语,大胆、深刻和细致地表现了女性心理,在文学界和读书界引起了极大的反响。此后被认为是“个人化写作”和“女性写作”的代表性人物之一。著有长篇小说《北去来辞》《一个人的战争》《说吧,房间》《青苔》《玻璃虫》《万物花开》《妇女闲聊录》《致一九七五》等。作品曾获得首届中国女性文学创作奖,长篇小说《妇女闲聊录》获得第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 “2004年度小说家奖”,长篇小说《北去来辞》入选第九届茅盾文学奖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