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不搭

更新时间:2024-09-15 00:07

《十三不搭》(13 is not much)是真纳影业公司出品,第一影业机构发行,由唐书璇执导并编剧,叶枫关山林翠郑少秋沈殿霞吴家骧等领衔主演的喜剧电影。该片于于1975年9月18日上映。

职员表

影片花絮

导演唐书璇为私事来港,偶然与林翠闲聊谈起电影,随后就开拍该片,前后只经过三个星期筹备。也许因为林翠当时正与王羽办理离婚手续,为证明巾帼不让须眉,加上她“冲动派”的性格,开拍时很多东西都没有考虑,如该片本来名为《无奇不有》,但当时原有另一部已拍好的同名影片已作登记,故后来才改以方城术语“十三不搭”为名;又如林翠原初想以该片与当时得令的许冠文执导的《天才与白痴》(1975年)打对台,都是相当一厢情愿。虽然如此,该片拍得并不粗糙,貌似是胡闹趣剧,其实包含创作者非常个人的观察与想法。单就创作者能在短时间内能集合到如此阵容的影星与社会名人参演,已是绝不简单的事——既有国、粤语电影明星,也有着名电视艺员,有文化界中人如简而清、简而和,也有时装界人士如容茱迪,甚至有非职业演员如命相家金吊桶,此前的香港电影,应该从未试过。

影片评价

该片是唐书璇继《董夫人》(1970年)、《再见中国》(1974年)之后导演的第三部作品。影片借中国“国粹”——麻将大加发挥,刻划了20世纪70年代的香港人和香港社会。

该片由多个风格迥异的小段落组成,每个小故事各有主题,综合起来几乎就是整个香港社会的缩影,涵盖的层面异常广阔,从草根阶层到小白领,从中上阶层的夫妻到奢侈的阔太富豪,从南来移民到各国侨居者,遍及社会不同阶层。该片虽以广东话为主要语言,但同时也有普通话、上海话、英语、意大利语、日本语,尽显香港华洋杂处的特色。影片跳越不拘,不避俚俗,组成任性真率的整体风格,虽顺应20世纪70年代时兴的杂锦片潮流,但自由实验的精神则属罕见。

不少观众对当时杂锦片的印象,都是讽刺为表、娱乐为上,然而《十三不搭》借打麻将看香港社会的态度是相当敏锐而复杂的,并不能简单以“嬉笑怒骂”、“讽刺时弊”等语概括。例如当时有些以骗术为主题的影片,虽然高调表示为揭示骗术真貌防人被骗,又或劝人不贪不赌便不会受骗,实则是以赌术骗术为奇观吸引观众入场,其道德高调反突显其假惺惺。另外有些处境剧,用意虽好,如揭示炒股票热潮时香港社会百态,高唱小市民心声,但其观察角度也谈不上丰富深刻。《十三不搭》写香港人爱打麻将,却并非是叫人不要沉迷其中。该片11个小故事中,固然有人物是爱打麻将成痴,有人以此做发财梦,甚至有人用麻将来玩性游戏,但同时也有不爱麻将的夫妻的故事。打麻将可以是乐趣,可以是交友方法,也可以是害人不浅的玩意。该片没有前设的道德立场,事实上也从来没有批判过各故事的人物。麻将由始至终只是一个引子,藉着这个深入民间各阶层的社交活动,唐书璇写的是香港千奇百怪的面貌,是她眼中这个有趣的香港。

该片有一段戏讲吴家骧饰演的老教授南来香港教书,操国语的他跟学生、房东夫妇都格格不入,像学生取笑他广东话发音不正,回家又要忍受房东电视机传来的嘈吵声浪。于是他寄闲情于四方城,打麻将时与同乡唱京剧自娱。后来“麻将脚”陆续移民海外,他顿感了无生趣,于是在家开煤气自杀,但房东太太走进房间,发现他放下了两个月房租才去后,竟如放下了心头大石,懒理他的死活。这段荒诞的故事夹在几段诙谐的趣剧之间,其实是不易理解的。香港过往曾有不少以省籍、族群之间的文化差异为题材的电影,但到了20世纪70年代,南来文人的处境,已不再是影人的焦点,唐书璇将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取材无疑甚为独特。这短短十分钟的故事,打麻将显然只是引子,唐书璇要拍摄的是其实主角的生存处境,如果观众只因“麻将”而入场,恐怕就会感到突兀,骂其不伦不类了。

事实上,唐书璇善于留白,简单一两个镜头或对白,已承载了极丰富的信息,需要观众仔细咀嚼。例如吴家骧打麻将时唱京剧《四郎探母》,以“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的词句自况,就是相当传统的北方雅士文化,而他回家时只见房东忙着打电话投注,与及房东夫妇所看的电视节目(一次是武侠片集,一次是粤语流行音乐),这些都是当时香港流行之物。当时国语及中原文化渐趋弱势,粤语与西方文化转成潮流,即使是南来已久的文人,仍是难以适应这时代与环境的转变。另外还有一场戏,讲吴家骧在书店看书,店员眼神却不甚友善,最后他还故意抛书在地泄愤,似乎是说他被怀疑是雅贼。据考20世纪70年代香港有些书店的确有此情况,湾仔南天书局甚至在墙壁及书架上到处贴满警告启事,令读者十分反感。这场戏没有批判,没有指出谁是谁非,唐书璇这点客观观察,四十年后就成为了珍贵的社会风俗记录,但这是当时观众不易洞悉的。

《十三不搭》的旨趣之一,正是在于颠覆观众的想象。以麻将耍乐为题材,实则讲香港人与当时社会,这是其一;诙谐闹剧穿插严肃正剧,中西混杂,十三不搭,这是其二;演员阵容来自五湖四海,每段都教人惊喜,这是其三。该片颠覆之趣,当然不止于此。该片11段故事,就模仿、颠覆、戏谑了多种电影类型与流行事物,包括惊栗片、默片趣剧、粤语片中的光棍喜剧、电视喜剧节目、电台讲波节目、恐怖片、软性色情片等。这种类型混杂的特质,在该片的配乐也有反映,至少就包括京剧、粤曲、数白榄、意大利吉他、电子音乐、带默片色彩的喜感音乐、带日本风的惊悚音乐等,着实非常“夸张”。

这种颠覆本质,使影片看似散乱,但在各片段的组合上,唐书璇其实花了不少心思。该片开首故意让观众误以为是悬疑惊栗片,已说明影片表里性质之不同。吴家骧那一段悲剧,前后却是以沈殿霞等人主演的傻妹打牌趣剧包裹着,对比异常强烈。梁醒波、欧阳莎菲与罗兰合演的诙谐剧,其中上海婆与广东佬因语言隔阂与生活冲突而斗嘴斗气,就承自《光棍姻缘》(1953年)与《南北和》(1961年)等道地的电影;“南来雁”并不止一种结局,也是对吴家骧一段的回应。之后一段是几对年轻男女嬉戏打麻将,还有外国歌手在伴奏,年轻男子以水泡作筹码,并将之套在半裸女伴身上,酒色财气,狂欢忘形;紧接一段却是四个阔太打麻将,陪同的几个穿西装少男原来都是阔太的筹码,输了,少男就要脱。从粤语片风格一转变为摩登性游戏,前后是对比,少男与阔太一动一静的放荡也是对比。这种游戏味重的复杂结构,只看一次是难以体会的。

接续的依然是藉打麻将切入的两性议题。黄淑仪怀疑曾江饰演的丈夫有外遇,女性好友与她力邀曾江齐齐打麻将,希望可以留住他的心,岂料曾江始终心不在焉。整个故事不断穿插着曾江与艳星娜娜的泳装调情片段,无疑有卖弄色情之嫌,但女体在这段戏的作用并非为满足男性观众的欲望眼光,因为原来一切竟都是黄淑仪的幻想。娜娜生硬地搔首弄姿,似也是故意之举,抵销了色情的性质。这段故事几乎与麻将完全无关,相信出乎当时观众的类型想象,而且它敢触碰20世纪70年代罕有人尝试的女性性幻想题材,也表现了唐书璇之勇气。至于下一段以“讲波”形式创作富豪出尽奇谋打麻将,与及最后一段故事仿鬼片的风格,都很风趣鬼马,有趣的是仿鬼故事最终竟是突然以“导演”喊“cut”作结,消解了之前的恐怖感之余,又回到开场的真假不分,整部影片的颠覆风格,在此表露无遗。

正因《十三不搭》是如此不拘一格,难以定性,影片上映时,就令不少影评人大失所望,认为是迎合大众口味、向现实妥协之作。刘成汉《唐书璇的问题》一文的批评,可谓是当时影评人观点的代表:“《十三不搭》是一部讽刺香港人沉迷打麻将的喜剧,出发点是讨好的噱头电影,跟唐书璇过去的两部纯粹个人创作完全不同,但可惜《十三不搭》不论在电影本身和商业上都是未能成功的。《十三不搭》的最大问题是内容过于零碎,而编导那些半西不中的幽默又未能迎合本地观众的口味,在喜剧节奏的掌握方面亦缺乏自然流畅的感觉。”(原载《大大月报》第 22 期,1976 年 8 月 1 日)

噱头电影、半西不中、走投机路线……这些评语,几乎是当时大部分影评人的共通看法。可是一如上述的分析,这绝对是对该片的误读:一、将该片定性为单纯的喜剧,不明其颠覆的用心,遂认为影片幽默感不足,对悲剧、正剧的部分大惑不解,甚至认为是“不庄不谐,不伦不类”;二、将该片定性为讽刺剧,却不明白唐书璇的观察目光,并非是批判式的讽喻;三、唐书璇虽于西方求学,起初拍的也是前卫艺术片,影评人认定她只能拍艺术片,已是偏颇,批评她过于西方,亦属误解。唐书璇多次在访问中表达过她对昔日粤语长片的喜爱,该片不少桥段即从粤语片中汲取了宝贵养分;四、该片虽然是唐书璇对商业路线的尝试,用明星,亦用艳星搞拍摄噱头,但创作上她始终带有强烈个人色彩,从不妥协。唐书璇从不惧怕揭露香港这个城市与香港人的凡俗、愚昧、奢靡与淫逸,但她同时也喜爱香港中西混杂的文化与旺盛的生命力。《十三不搭》不单是大胆破格的电影艺术,也是当时社会风俗的有趣记录。《十三不搭》当然有不如理想的部分,11个故事亦非段段精彩,但经历四十年后,应可洗去以往的误读,重新评估这部戏勇于求变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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