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2-22 14:09
1471年,年轻的爱德华四世达到了他军事生涯的顶峰。经历了巴内特战役与图克斯伯里战役(丢克斯伯里战役)的两次战役胜利,兰开斯特家族的抵抗力量被他几乎以一己之力所消灭。约克王朝和整个英格兰王国也进入了一个相对和平的时期。这样的和平对于这个已经饱受战争敲门的国家来说,真是难能可贵。
自从爱德华三世发动百年战争至这时,断断续续的和平就很少有超过十年的。如今,同样具备出众军事天赋和战功的爱德华四世终于为国家带来了又一次和平的喘息。他的儿子小爱德华已经在诞生,继承人问题不会再困扰这个新的王朝。对于各地的大小领主和他们的佃农而言,这也意味着往后几年不必担忧随时可能被征召参战。对于城市里的手工业者和商人而言,贸易路线将会因为战争的结束而得到拓展和释放。所以,约克王朝的稳定,对所有人而言都算得上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和平与繁荣依旧不能让阴谋和战争威胁远离英格兰。由于在玫瑰战争中,约克家族和兰开斯特家族分别受到了海峡对岸的勃艮第公爵和法国国王的支持,这让约克王朝很自然的成为了勃艮第公国的天然盟友,并且将与法国人的仇恨延续了下来。当英格兰的烽火逐渐消散的时候,海对岸的矛盾已经进一步激化。已经将自己的新式军队编练的炉火纯青的勃艮第公爵查理(大胆的查理)向爱德华四世抛出了橄榄枝,邀请他一起参加对法国的远征。
1475年,爱德华四世重披战甲、招募军队。按照他与查理的计划,英军将在诺曼底地区登陆,随后与从东面进军的勃艮第军队在法国的兰斯会师。勃艮第公爵甚至承诺将法国的王冠给予年轻的英国国王,帮助他完成祖先们没有能够完成的英法王权合一设想。
然而,爱德华并非那种一头栽入战争就深陷其中不可自拔的好战者。路易十一国王“慷慨”地贡献出大量金币来买去和平,并用啤酒和美食将他的整支军队喂饱。爱德华便选择了妥协,带着岁币凯旋而归。一年后,查理就在自己引起的勃艮第--瑞士战争中被击毙,整个公国被法国国王和神圣罗马帝国皇帝所瓜分。
之后的几年,英格兰国内再无大的战事。仅有的隐患来自潜伏的阴谋家以及爱德华自己的身体。曾经背叛过爱德华的克拉伦斯公爵乔治,再度铤而走险。这个毫无胜算可言的阴谋在1478年被发现,审法庭很快将乔治判处叛国罪。随之而来的秘密处决却充满了戏剧性,乔治选择在装满了甜酒的酒桶内溺毙。曾经的约克家族三兄弟,如今只剩下了爱德华与理查德。三足鼎立的平衡模式,也自然被削弱为两头并立。
爱德华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出现问题,沉迷酒色是年轻国王的新爱好。失去战争的陪伴,让这位习惯了戎马生活的国王感到百无聊赖。一直到1482年,北方的苏格兰内乱才引起了他的注意。这次,爱德华选择资助苏格兰贵族奥尔巴尼公爵去夺取原本属于詹姆斯三世的王位。后者曾经支持兰开斯特家族,割走英格兰的领土,并且对他父亲理查德的死负有有责任。虽然奥尔巴尼公爵最终失败,但是动荡的苏格兰将在30年内无法威胁英格兰的北境。
1483年,爱德华四世终于因提前耗空身体而迅速病逝。他12岁的儿子,成为了需要众人辅佐的爱德华五世。这让很多人都隐约觉得,一个时代已经过去。
当时爱德华五世正住在拉德洛,与他的舅舅里弗斯伯爵安东尼在一起,而格洛斯特公爵则在英格兰的北部。伍德维尔家族声誉不佳,已经很难控制伦敦的咨议会。伍德维尔家族无法阻止理查摄政,这是很清楚的,但是他们希望建立一个摄政委员会来辖制摄政官的行动。他们很快就把新国王从拉德洛送回到伦敦。
曾经意气风发的约克家族三兄弟,只剩下了硕果仅存的格罗斯特公爵理查德。他在图克斯伯里战役后娶了沃里克伯爵的遗孀--安妮为妻。随即继承了内维尔家族留下的大片领地。作为爱德华在玫瑰战争后期的得力助手,理查德以他的忠心和能干赢得兄长信赖,并在爱德华四世临终前被授予了摄政王头衔。
但没有爱德华四世这样的主心骨,各种原本已经趋于缓和的内忧外患,又随即开始逐个爆发。这其中既有流亡法国的兰卡斯特党人威胁,也有约克王朝内部统治集团的利益重新分配问题。
爱德华去世不久,作为兰开斯特家族新核心的亨利-都铎便正式粉墨登场。由于长期在法国流亡,他已经被法国的瓦鲁瓦王朝(瓦卢瓦王朝)视为可以动摇英格兰内政的一枚重要棋子。以金钱外交和拆散同盟为绝招的法王路易十一,决定帮助亨利夺回江山。爱德华的死,则让很多迫于形势而臣服于约克家族的地方派,有了重新选择国王的想法。于是,在路易临终之前,就给了亨利以足够的资金和一支雇佣军。后者立刻带着这些人马,登上了返回英格兰的海船。
亨利-都铎若要掀翻约克王朝的江山,就必须有足够的英格兰内部势力配合。理查德三世与约克王朝的内部统治集团矛盾,在这方面给了很大帮助。原本依靠王后伊丽莎白而蹿起的伍德维尔家族,希望通过对爱德华五世的影响来稳固权势。但议会中的贵族们,却找来了摄政王理查德做主。
几乎在新国王离开拉德洛的同时,理查离开约克郡,于4月29日在诺丁汉与他的骑兵队汇合。一伙人迅速挟持了爱德华五世,解散了新国王的威尔士卫队,并将伊丽莎白王后的两位兄弟——同胞兄长里弗斯伯爵、同母异父哥哥理查德·格雷爵士,以及新国王的侍从托马斯·沃恩爵士逮捕(他们随后均被处死)。在去伦敦的路上,他一再向这位不知所措的孩子表示效忠。他们于5月4日到达伦敦。
随即,理查德在议会的支持下,宣布王后与爱德华的秘密结婚是非法行为。这不仅意味着王后的失势,也等于是将爱德华五世和年幼的弟弟理查德都判定为私生子。
理查为了巩固权力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使一些仇视伍德维尔家族的贵族效忠于他。白金汉公爵就是其中之一,他是爱德华三世第五个儿子的直系后裔,其野心不亚于理查。起初白金汉公爵给了他巨大的帮助,当6月中旬理查开始考虑自登王位时,白金汉公爵设法让年幼的国王“更舒适地住进”伦敦塔。爱德华王后及其一家在威斯敏斯特教堂避难时,他又陪同理查和坎特伯雷大主教前往威斯敏斯特教堂,说服爱德华王后极不情愿地交出了她第二个儿子约克公爵理查德,让他随同他的哥哥住进了伦敦塔。
与此同时,白金汉公爵积极在伦敦为理查登基制造舆论,6月23日他甚至率领一个代表团晋见理查,对他表示效忠,希望他作为理查三世登上王位。理查德亲自逼迫议会宣布自己为国王,新国王如期于7月6日加冕。
到这年的8月之后,两位王子就再也没有出现于人们的视野中。尽管坊间一直有两人被杀的传闻流出,但理查德还要忙于先对付正要回国的亨利-都铎。后者在兰开斯特传统支持区的威尔士有很大影响力,并很容易获得英格兰北方贵族的同情。
白金汉公爵不知因何缘故(据推测很可能是出于强烈的野心)改变主意倒向了伍德维尔家族。他们与玛格丽特·博福特(那时已与斯坦利勋爵结婚)取得了联系,并通过她为她被流放的儿子亨利·都铎,在布列塔尼公爵的支持下率军入侵英国作了准备。他们计划在亨利入侵的同时由白金汉公爵在国内西部地区策动暴乱。亨利确实航行过海了(只是有些延误),但是因为暴雨肆虐,他到达普尔时只剩下了两只船,而且国内暴动已经失败,白金汉公爵已被处决。
若非身处三地的叛军没有及时汇合。约克王朝可能在这一年就被众人联手消灭。
理查德三世在短暂的统治期内需要不断用恐怖手段来维持统治。兰开斯特家族的残余势力,则不时从海上发起一些突袭,扰得英格兰沿海不得安宁。理查德既不能有效的保护沿海经济,又没办法弹压或安抚贵族集团,只能靠密探和定期杀人来期待转机。
然而,理查德惟一的儿子爱德华,也在1484年病死。由于妻子安妮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约克王朝的继承人问题就变得非常严重。理查德自己也因为少时就患上的脊椎疾病,变得身体非常虚弱。不断弯曲的脊柱,让他不具有父亲和两位兄长的良好外形。病痛与压力都迫使他的脾气变得日益暴躁,更加疏远了可能联合的势力。
许多人都赞成约克家族的伊丽莎白与亨利·都铎结成婚姻,他们把这看成是结束约克家族和兰开斯特家族争斗的一种手段,因为这种争斗太令人厌烦了。当在法国绑架亨利并把他交给理查的图谋失败后,亨利在英国的追随者更多了。
1485年6月理查住进了诺丁汉堡。他在主要公路上每隔20英里设一个驿站。通过这驿站他能与外界保持密切的联系。
亨利-都铎在1483年的反攻失败后,继续留在海对岸的布列坦尼(布列塔尼)地区蛰伏。由于路易十一在那一年病逝,新的法兰西宫廷没有立即考虑到他的需求。一直到1485年夏季,来自巴黎的支持才抵达大西洋沿岸。
新继位的法王查理八世,还只是一个13岁的孩子。但掌握实权的波旁公爵皮埃尔却决定支持亨利-都铎,去颠覆约克人的摇摇欲坠统治。当时的法国,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兼并或控制了国内的地方大贵族。但要解决布列坦尼问题,就不能不先给英格兰人解除武装。所以,支持亨利-都铎回国继位,就等于将布列坦尼人的重要后援切断。为此,亨利除了身边的兰开斯特流亡者外,还获得了法王买单的小队志愿军与1000苏格兰雇佣兵帮助。
8月,总数只有2000人的都铎军队从勒阿弗尔起航,随亨利·都铎同行的有他的叔父牛津勋爵贾斯泊·都铎和一些与他共同流放的骑士。他们按照既定路线,坐船绕过英格兰海岸的南部,在容易获得支持的威尔士沿海的米尔福德港附近的米尔贝登陆,这里是亨利·都铎童年时就了如指掌的地方,好像他的伟大冒险注定要从这里开始似的。他首先向哈弗福德韦斯特、继而又向阿伯里斯特威斯挺进,并于8月10日到达那里,没有遇到任何抵抗。然后他继续向东部和东北进军,攻下威尔士浦,并于8月15日占领了什鲁斯伯里。这之后他又占领了纽波特、斯塔福德、利奇菲尔德、塔姆沃思和阿瑟斯通。8月20日他在阿瑟斯通宿营。
理查德以最快速度得知了亨利·都铎的到来。双方便在英格兰国内展开了一场征召部队的数量比拼。
理查德尽管已经众叛亲离,却还在表面上拥有国王的权力与威严。所以,在自己带来的3000部队外,他还能用各种手段招募比都铎更庞大的兵力。铁杆支持者诺福克公爵,就带来了2000多精锐部队和炮兵。儿子被扣押在国王那边的斯坦利,则拥有近6000人马。他们在得知亨利向北寻求更多支持者后,也在伦敦西北的博斯沃斯荒原驻扎设防。全军占据着可以俯视整片荒野的山丘,并有大片沼泽地来掩护未来的主战场,位置选择非常不错。
在途经威尔士向前进军的过程中,亨利无疑吸收了众多的追随者,无论是南方的沃尔特·赫伯特爵士,还是北方的威廉·斯坦利爵士,都没有阻挡他。对他帮助最大的是迪内弗尔家族的里斯·阿普·托马斯,他是卡马森郡、彭布罗克郡及卡迪根郡中一个有权势的大土地所有者。里斯是一个著名的兰开斯特派的同情者,虽然直到8月13日亨利到达威尔士浦时,他才带着他的大部队与亨利的部队会合,但几乎可以断定,亨利在远征前曾经与他有过联系。他给亨利计划了能防止南面侧攻的进军路线。在什鲁斯伯里,吉尔伯特·塔尔伯特爵士率领500名士兵加入了亨利的队伍。此后,亨利的进军路线主要是服从他争取斯坦利兄弟——斯坦利勋爵托马斯和他的兄弟威廉爵士——的需要。
亨利从什鲁斯伯里推进到斯塔福德,然后折向东南,经利奇菲尔德和塔姆沃思向阿瑟斯通推进。在利奇菲尔德和塔姆沃思,他收集了一些大炮,这些辎重影响了军队的推进速度,而在此之前,他的军队的进军速度本来一直是很快的。在阿瑟斯通,亨利会见了斯坦利兄弟,但此次会晤没有结果。
理查是于8月11日得知亨利登陆的消息的,当时他正在诺丁汉附近的贝斯克伍德洛奇。在威尔士至少有一部分人是依然忠于他的,因为虽然当时英国有很好的驿站网,但要在4天之内骑马跑200英里仍是一件很不简单的事情。他不久便得知,除了其他人之外,威廉·斯坦利也背叛了他;但是他对其兄弟托马斯仍抱有一线希望。
理查对亨利轻易而迅速地通过威尔士既吃惊又气恼。在亨利抵达什鲁斯伯里时,他尚未集结起他的全部人马。斯坦利勋爵一直在兰开夏视察他的庄园,东区的诺森伯兰伯爵也行动迟缓。但是,当理查的快速行动部队(骑马侦察兵)向他报告,亨利已到达利奇菲尔德时,他意识到他不能再在诺丁汉呆下去了,因为叛乱者可能决定直奔伦敦。8月19日,保王派军队(包括那天率领部队刚刚到达的诺森伯兰伯爵)离开诺丁汉开往莱斯特。
亨利的军队规模从最初的2000人,扩张到了5000。可他还是需要去主动找两倍于自己的理查德决战。后者至少在表面上占据大义名分,并精心选择了战场布置。而亨利的部队则由海外流亡者、法国地方军、苏格兰雇佣兵、威尔士支持者和各北方小贵族们的私家军拼凑而成。不仅数量吃亏、指挥协调也更加困难。更要命的是,理查德自少年时期就经历过战争考验。亨利虽然长期流亡海外,却没有任何军事经验。因此,叛军一方的最高指挥官就由同为流亡者的牛津伯爵担任。
1485年的8月22日,必须寻求决战的叛军,渐渐出现于博斯沃斯荒原的边缘。亨利从阿瑟斯通推进到一个叫怀特穆尔斯的地方,这里位于罗马大道以北,距阿瑟斯通5英里。而理查已经将军队从莱斯特向西开进到了萨顿切尼西北的高地。
在亨利的军队通过附近的沼泽来寻求隐蔽时,就遭到了山坡上的约克炮兵射击。好在15世纪的野战炮兵还不够精准,英格兰军队在当时也不以炮兵技术见长。都铎全军得以顺利的在平原上展开队形。牛津伯爵考虑到自己一方的成分复杂问题,放弃了玫瑰战争中常见的三路阵线布置。几乎全部人马被集中成为一个大的战阵,并统一接受他的指挥。没有战争经验的都铎,则随着法国雇佣军一起位于二线位置。
位于山坡上的理查德三世,则将诺福克的部队推到自己一方的最前沿位置。国王的营址很可能位于向申顿方向延伸约1英里的一个山梁的东北端。这里是山梁的最高点,高达417英尺,因此可以使理查对周围大部分地区看得清清楚楚。制高点安比昂山南面的那块地方叫作雷德莫平原(这场战斗最初就叫雷德莫之战),这场战斗发生时,这里还是一片崎岖不平未曾开垦的土地。山的东面和南面是一大片沼泽地,关于这片沼泽地的大小,多少年来人们的描述有许许多多。它之所以重要,原因有二:一是这里是亨利想要与理查军队厮杀就必须避开的地方;二是斯坦利勋爵及其随从的阵地就设在这里。人们一致的看法是,这片地区为东西走向,从萨顿切尼南面不远的地方延伸至安比昂山的西南面,从北到南的平均宽度为600码,因此它是保护理查左翼的一道令人生畏的屏障。
安比昂山的西端距国王设营的地方1英里,这里是这片地区最好的作战场所。8月22日早晨,保王派军队很早就拨营向这一阵地进发。部队很可能是成战斗纵队前进和战斗的,诺福克公爵指挥前卫部队走在最前,国王率主力部队紧跟其后,无精打采的诺森伯兰伯爵率领后卫走在最后。
诺福克的前卫部队大约有1200名弓箭手,他的儿子萨雷勋爵率200名胸甲骑兵构成其侧翼。国王的主力部队由钩镰枪手和长矛兵组成,以重骑兵为其两翼。诺森伯兰伯爵率领着大约2000名钩镰枪手。理查的大炮可能分配给了诺福克部队南面的左翼部队。
他亲自从伦敦带来的军队,紧挨着铁杆的部众。至于原本用来防御另一头位置的斯坦利,也收到了国王要求他迅速出击的消息。理查德甚至威胁后者,如果不及时出兵,就立刻将他作为人质的儿子斩首。斯坦利显然不想在这场战争中过早站队,直接让人回复:我还有其他儿子!
怒不可遏的理查德,立刻下令诺福克率军打头阵。同时,让手下去将斯坦利的儿子处死。然而,阳奉阴违的扈从们却对国王表示,需要等到开战后再顺势处死犯人。于是,在之后的战斗中,原本具有数量优势的理查德一方,其实只能动用和都铎一样多的兵力作战。
亨利向安比昂山开进的情况大概和理查差不多,也是以骑兵为两翼成战斗纵队前进,牛津勋爵指挥前卫部队,亨利和彭布罗克勋爵(贾斯珀·都铎)率主力跟进。牛津勋爵沿着沼泽地边缘前进,不知不觉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安比昂山脚下,与在他上面的诺福克公爵的弓箭手相距仅几百码。这样的时刻一定令人非常不安,但他以令人赞叹的沉着,把他的前卫部队展开成弓箭手在前,钩镰手在后的战斗队形。吉尔伯特·塔尔伯特爵士在右翼指挥从什罗普郡征来的士兵,约翰·萨维奇爵士在左翼指挥威尔士人。都铎的右侧有沼泽地掩护,但左侧极易受到攻击。
刚一开始,牛津勋爵便用大炮猛轰对方。而与此同时,诺福克公爵一方的弓箭也雨点般地射向牛津勋爵的前卫部队。一般说来,先打炮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鼓舞先头部队,激励他们尽量接近敌人,使他们敢于以较为适当的方式与敌人短兵相接地拼杀。然而这次炮击刚开始不久便奇怪地中断了。牛津勋爵害怕在他的整个部队展开成战斗队形之前被敌包围,便下了一道严格的命令,任何人不准向前超过他的军旗10英尺。这种似乎不合情理的踌躇,起初使诺福克公爵的士兵为之一惊,他们怀疑其中有诈。结果在两军发起进攻之前,出现了一个短暂的间歇。然而,理查却并没能利用这个间歇。
凭借着多年的战争战斗经验,理查德的布阵还是在很大程度上给叛军以极大麻烦。尤其是对其较为忠心的诺福克公爵,指挥长弓射手与炮兵一起,再次阻碍了牛津伯爵的步兵进攻。后者只能下令全军向上冲锋,将诺福克的步兵给赶了回去。接着,理查德的王室军队也从山坡上冲下来,联合诺福克的溃军一起,形成了一道挡住都铎士兵的阵线。大量穿戴全套护甲的贵族,就此厮杀成一片。身后的弓箭手也收起箭矢,换上佩剑或戟这样的长武器肉搏。
由于牛津的部队更加靠拢,而国王与诺福克的部队较为分散,叛军开始在肉搏战中获得优势。此外,牛津伯爵还在步兵两翼安排了重骑兵压阵,非常容易威胁到几乎全员下马步战的王室军队。于是,原本占据天时地利的约克王军,便在流亡者们的步步紧逼下开始后退。
诺福克公爵是第一个阵亡的高级指挥官,他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将,他的死对理查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很快,两军阵线都开始出现宽大的缺口。
在山坡上观战的理查德三世,已经失去了全部的耐心。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已经失去了对一半以上军队的控制。在山坡的另一头,诺森伯兰伯爵还保留着几千人的部队。然而,自从开战以来,这些人就像观众一样驻足不前。这迫使理查德决定亲自出马,解决掉维系叛军士气的亨利-都铎。
战役的最后时刻,理查德下令王室卫队和几乎所有的预备队一起发起冲锋。他自己也拖着弯曲的脊柱,上马厮杀。一行人绕过尚在激战的正面,从左翼逼近亨利-都铎所在的位置。在都铎军队的二线位置,他们成功发现了引发一切的害群之马。凭借自幼习武与多年征战所积累的经验,理查德仅用几百人就震撼了篡位者与他的雇佣军。
年轻的亨利因为恐惧,不得不下马躲入法国佣兵阵中。恰好后者是1480年的法国军事改革产物,使用瑞士方阵步兵那样的长枪作战。约克国王的骑兵冲锋再猛,也无法攻破长枪方阵的铜墙铁壁。他们只能不断在周围发起试探性的冲击,吓得亨利在左右人护卫下重新上马,再次向着更南方逃避。
已经杀红眼的理查德,自然是继续快马追赶。一路上,先后有4名亨利麾下的骑士转身向他挑战。看似因驼背而失去战斗力的理查德,却将这些人一一打落。混乱的队伍就这样进入了战场附近的沼泽。末代约克君主的全部运气,也就在那里消耗殆尽。
此时的理查德三世,在身边仅仅剩下了少数侍从。而重装骑士的坐骑,已经因为体力消耗而深陷沼泽泥潭。大部分跟随他冲下山坡的人,却还在远处围攻法国佣兵的方阵。看准时机的都铎军队,却开始朝这个方向合围上来。一直在南方观望的斯坦利,也率军进入了战场。面对这些人的突然进攻,理查德与手下被彻底困死。虽然他的骑士在双腿被砍断后,还坚持着高举王旗,却已经不能帮上任何忙了。
很快,大量的叛军涌上来,使用各种武器对理查德一顿暴打。这位众叛亲离的君主,全身遭到了11处打击,其中有6处被判定为致命伤。他的头骨也在当场被敌军打碎。掉在地上的王冠被叛军捡起,立刻戴到了亨利-都铎头上。
理查就这样以传统的中世纪骑士的气概战死在沙场,他是英国历史上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战死沙场的国王。不过,尽管上述描述最为人们所接受,但也有人说,这不过是个娓娓动听的故事,其实并不可信。他们说国王是在讨伐斯坦利勋爵的背叛时,在他部队的左翼(即当代被称为理查国王井的地方),落马陷入泥沼而死的。
国王一死,他的追随者便没有理由,或者说再无意志继续战斗,他们四散逃窜。
保王派一方战死了1000人,叛军则只损失了200人不到。
不管哪一种说法正确,结果都一样,亨利·都铎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成为了今人所熟知的亨利七世。漫长的玫瑰战争也在这一刻宣告终结!
从1455年开始到1487年告结束,玫瑰战争几乎波及了英格兰境内的大部分区域。
那些在博斯沃思战役中帮助都铎或作壁上观的贵族们,日后也会感到非常后悔。因为亨利·都铎是一个在性格上比理查德三世更加阴暗的君主。在他的统治下,英格兰各地的贵族都会因为谋反嫌疑而遭到捕杀。号称消灭了英格兰大部分贵族的玫瑰战争,往往只是针对有继承权的主要家族成员。而亨利的都铎王朝,因为这种结构已经遭到破坏,而对更多人抱有天然敌意。亨利-都铎也就因此成为了一个生前没有暴君之名,但实际上施行更彻底特务统治的实质暴虐者。
军队的背叛是博斯沃思之战中的决定性因素。理查也许没有抓住战机在战役初期给敌人以决定性的战术打击。如果国王在牛津勋爵心绪不安地将其前卫部队展开成战斗队形和突然停止炮击之时命令他的主力部队全线出击,他很可能迅速取得胜利。当然要采取这样的行动是不容易的,因为敌军就在几百码以外,而且还是在一个小山头上,占有有利的地形。但是战机稍纵即逝。由于我们对战斗的实际情况知之甚少,因此不能说采取某个具体行动,或不采取某个具体行动肯定具有决定意义。
亨利的最终胜利是斯坦利兄弟的行为,而不是诺森伯兰伯爵的行为造成的,因为不管斯坦利兄弟倒向哪边,诺森伯兰伯爵亨利·珀西都会紧跟的。托马斯·斯坦利娶了玛格丽特·博福特为第二个妻子。博福特原先嫁的是里士满伯爵埃德蒙·泰迪,即埃德蒙·都铎,她是亨利·都铎的母亲。她与斯坦利的婚姻是纯洁的婚姻,它给了四分五裂的英国人民弥合裂痕的机会,虽然玛格丽特曾参与了与在法国的亨利的秘密谈判,但尚无托马斯·斯坦利参与了谈判的记载。恰恰相反,经过一阵动摇(到伦敦塔的短暂拜访反映了这种动摇)之后,他更加依附于理查,并且作为宫廷总管和王室总务官,经常伺候国王;即使在白金汉暴乱时,尽管玛格丽特深深地卷入了这一事件,他的忠诚也没有动摇过。
1483年加冕之后,理查一定认为,既然几乎全国的贵族都表示赞成,他的地位肯定是稳固的。斯坦利也完全有理由为他坚定不移地忠实于国王感到庆幸。但是到了1485年春天,理查的统治基础开始瓦解。这年3月,他失去了他忠实的妻子安妮·内维尔的支持,而且一年前,他们惟一的儿子也已离开了人世。这使人们对理查王朝的前途产生了怀疑。在威尔士,人们非常同情亨利·都铎,支持他推翻理查。许多人都积极行动起来为兰开斯特家族的事业而奔走。
按理说,理查应该时刻提防那些从经历上看就很可能会出事的人对他的背叛。他一定清楚这些人中的头一个便是托马斯·斯坦利。诚然,他跟他的兄弟威廉不同,自从爱德华四世在蒂克斯伯里获胜后,不管是在和平时期还是在战争环境,他都坚定不移地支持约克家族。但是他是一个典型的看风使舵的人,从布卢尔希思到巴尼特,他都是拖拉、搪塞,总是表现得慎之又慎,先赞成这一边,然后又支持另一方。的确,谨慎是托马斯的特点,正象急躁是威廉的特点一样。到当前为止——对托马斯来说,直到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斯坦利兄弟靠谨慎、狡诈甚至很不老实的处世方法,不仅幸存下来,而且得到发迹。他们总能站在胜利者的一边,而且一旦情况有变,他们又总能逃脱背叛的坏名声。既然理查很清楚斯坦利兄弟不可靠,而且威廉比托马斯更不可靠,他在1485年1月还让托马斯掌握一支军队就很令人奇怪了。其实他别无他择,在英国,除诺福克家族和诺森伯兰家族之外,最有权势的便是斯坦利家族,没有斯坦利家族的支持,他就不可能牢牢地控制往西北部地区。斯坦利勋爵把控制西北部地区的责任交给了他的儿子斯特兰奇勋爵乔治和他的兄弟威廉·斯坦利,前者负责兰开夏郡,后者负责柴郡。这样在局势不稳定的时候,威廉·斯坦利就负责守卫英国这片最敏感的地区,以防亨利·都铎可能的入侵。几乎可以肯定,在亨利登陆前不久,威廉·斯坦利便掌握了入侵的详细计划,但是他无意采取任何措施阻止这一行动。
然而,此时理查并没有发觉威廉有意背叛,托马斯表面上也非常忠实于国王。但是到了7月,当御前会议在诺丁汉举行时,托马斯请求理查允许他去北部巡视他的庄园,借口是这个地方他几乎有两年没有去了。这是一个十分不祥的请求,毫无疑问其他人强烈要求理查拒绝此请求,因为托马斯蛰居一地闭门不出,他的不忠确定无疑。但是那样做是不合适的,因为他的儿子将统率他的军队,重要的是理查应该表现出一定程度的信任。显然理查所给予的信任程度太小了,他提出只有托马斯把他的儿子送来顶替他,他才允许他离开。斯坦利这样做了,斯特兰奇勋爵在理查出发前一周到达了北安普敦。
当托马斯请求允许离开国王时,也许他们双方都知道亨利即将入侵,但与亨利顺利到达博斯沃思最有牵连的人是威廉。理查一听到亨利登陆的消息,便向许多人发出命令,要他们到莱斯特与他会合。但威廉不在此之列(虽然托马斯是其中之一),因为国王知道他完全明白他在北威尔士应该做些什么。但不幸的是威廉并没有恪尽职守阻截亨利,而是将他的部队带到了临近什鲁斯伯里的地方。在这里,他的军队离亨利的军队很近,虽然这两人直到8月17日才在斯塔福德会晤。会晤是简短的,而且就亨利而言是不满意的,因为威廉不准备这么早就作出承诺。
与此同时,托马斯一接到国王要他去莱斯特的命令(此时他可能正在向什鲁斯伯里前进),便提出了一个不成其为借口的借口,说他正在患盗汗症,而通常患这种病的人是很难启口请假的。大约就在此时,斯特兰奇勋爵因试图逃离诺丁汉城堡而被捕;经审问,他供认其叔父和约翰·萨维奇爵士与此事有牵连,但他拒绝承认其父有背叛的图谋。理查至少已对兄弟两人中的一人了解清楚,他立即将其斥责为叛逆,但他对另一人仍然抱有一线希望,因为其儿子就在他的掌握之中,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据波利多尔·弗吉尔记载,8月20日亨利在阿瑟斯通会见了威廉·斯坦利和托马斯·斯坦利,“他们商讨了如果事情进展不顺利如何与理查国王决战的问题……”这次会晤是友好的,但亨利对会晤的结果并不十分满意,因为斯坦利兄弟继续支吾搪塞不表示态度。对于托马斯来说这是可以理解的,但对于威廉来说,此时仍犹豫不决是不合情理的。
会晤结束后,亨利仍然留在阿瑟斯通直到他的军队到达,第二天他继续向怀特穆尔斯前进。斯坦利兄弟在战斗开始前和战斗过程中的确切位置难以确定。似乎可以相当肯定地说,战斗前夜威廉将他的营帐设在安比昂山北部偏西大约1英里处,这个地方距一个叫尼尔科顿的小村庄很近;但是托马斯的营帐设在哪里则不得而知。许多历史学家认为,他的营帐设在战场南部的斯托克戈尔丁-达德林顿地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即使想参加战斗,沼泽地也使他难以参加战斗。很可能他也在战场的北部地区,距他的兄弟很近。他的确切位置究竟在何处无关紧要,因为几乎可以断定,他没有参加实际的战斗。
假如威廉·斯坦利的军队与托马斯的军队靠得很近的话,从理查的阵地上一定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们,并且他们离亨利的军队也不会很远。战斗打响的那天早晨,理查在离开营地之前给斯坦利勋爵送去最后一道命令,要他立刻与他一起参加战斗,否则他的儿子将被处死。据说斯坦利的回答是他还有别的儿子,他将不与国王一起作战。这也许是真的,他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不过斯特兰奇勋爵并没有死。
在战斗快要打响之前,亨利也给他的继父送去了一封急信,并且据信他得到了多少有点令人鼓舞的回答:他将作好部署等到时机成熟时参加战斗。波利多尔·弗吉尔说亨利“非常焦急”。对托马斯来说时机一直没有成熟。但是就在理查奋力厮杀企图砍倒亨利的时候,或者稍晚一点点的时候,威廉的军队毫无疑问参加了战斗。
托马斯·斯坦利并没有参与把他的继子推上王位的战斗,但他却因等待观望而得到了丰厚的奖赏,他的爵位上升到了伯爵。在亨利加冕时,德比伯爵穿着昂贵的黑貂皮长袍,把国王剑从伦敦塔送到了威斯敏斯特大教堂。但是贡献比他大得多的威廉却没有得到如此高的奖赏,他的鲁莽终于使他走向了灭亡。他愚蠢地参与了珀金·沃贝克事件,于1495年2月被处死。
关于诺森伯兰伯爵亨利·珀西的背叛行径前面已经简要地讲过,这里没有多少要说了。克罗伊兰编年史家写得非常生动和简洁,他写到:“诺森伯兰伯爵带着规模和素质与其身份相符的军队据守在哪里,哪里就看不见敌方的部队,也没有愤怒的交战。”
这个家族的历史是一部难以使约克家族相信这位伯爵的可靠性的历史,因为他的父亲和祖父曾为兰开斯特族作战,分别阵亡在圣奥尔本斯和陶顿。战前理查就很清楚诺森伯兰的忠诚是很靠不住的,因此他们的合作也是一个值得怀疑的问题。当国王召唤他的时候,他找了一个貌似有理的借口,说眼下时疫流行,无法从东区召集人马(毫无疑问东区的这些人肯定会忠实地为理查而战)。可见他很可能已经与亨利·都铎有了背叛性的往来。珀西家族在英国东北部很有权势,但是在亨利登陆之前,理查把诺森伯兰伯爵干掉很可能,或者说肯定,是比较明智的。从实际情况看,理查可能十分乐意让他的2000名士兵担任后卫,正象诺森伯兰伯爵天真地所说,这样可以防止斯坦利进攻勤王派军队的翼侧,因为在前方背叛所造成的损失可能会更大。
诺森伯兰伯爵和斯坦利兄弟的背叛对博斯沃思之战的结局有多大影响呢?如果波利多尔·弗吉尔的叙述是确实的,即威廉·斯坦利的军队及时介入搭救亨利,使他未在理查及跟随他疯狂冲击亨利军队翼侧的士兵的刀下丧命,那么无疑是威廉的积极支持和托马斯的消极支持使亨利赢得了胜利。假如理查在威廉的军队参战之前就已被杀死,那么威廉的介入自然就没有多大意义了,因为在中世纪的战争中,一旦国王或首领被打死,部队通常会树倒猢狲散,正如理查在博斯沃思战死后的情形一样。但是如果理查胜利了,威廉求生的希望是极其渺茫的,所以看来可以肯定,当看到战斗的发展不太妙时,威廉及时介入,发挥了决定性的作用。
自始至终,斯坦利兄弟是决定这场战役胜负的关键人物,因为如果他们与理查一起作战,亨利必败无疑。如果同意这个观点,这就引起了一个有趣的问题:如果亨利在登陆之前从斯坦利兄弟那里得到了某种保证的话,那么这种保证的程度究竟有多大呢?要知道,如果没有他们和里斯·阿普·托马斯的合作,亨利的冒险行动肯定是极其危险的。一般的看法是,虽然里斯很可能事先作出了许诺,但斯坦利兄弟事先没有作出什么许诺。但是也许下面的看法是饶有趣味的:亨利通过玛格丽特·博福特和其他支持者得知,通过威尔士进军就基本上可以保证取得胜利,他还得知斯坦利兄弟对他有好感,并且他们讲道义,乐意为他的成功助一臂之力。
诺森伯兰伯爵的背叛一定使理查感到非常恼怒,因为他的背叛彻底破坏了他对战场的指挥。最初的半小时过去之后,战斗处于相持状态。如果在这个关键时刻诺森伯兰伯爵能够奉理查之命将其军队投入战斗,理查完全有可能在斯坦利兄弟还在踌躇之时把亨利的军队彻底打败。勤王派军队有兵多将广和地形有利的良好条件,只有军队内部的背叛才能使他们失败,而诺森伯兰伯爵恰恰在战场上作出了背叛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