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雅文

更新时间:2024-03-03 16:46

卢雅文,1923年出生于中国香港,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马友友的母亲。

简介

卢雅文,1923年出生于香港,是著名大提琴家马友友的母亲,自小曾学习声乐,毕业于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后结识了音乐家马孝骏,结为夫妻。两人移居法国巴黎,生下马友友之后又移居美国。曾经口述《我的儿子马友友》一书。

专访

潘美玲 文

她,孕育了马友友的生命,也是马友友最初的音乐启蒙人。她,见证了马友友从一个孩童到世界顶级音乐家的整个生命历程。作为誉满全球的天才的母亲,卢雅文说:“在我的心里面,他的善心和真诚,比他拉大提琴的成功更重要。”……

在美国大西洋边一个风景如画的城市里,记者见到今年八十七岁的卢雅文,她在这个美丽而安静的海滨城市里过着恬淡隐居的生活。这个出生于二十世纪初,在亚、欧、美三大洲留下生命足迹,精通中西方古典音乐法语和英语的中国人,就是世界著名大提琴家马友友的母亲。

她出生在“东方之珠”的香港,毕业于民国时期南京的中央大学,她在重庆沙坪坝躲过抗战纷飞的战火,在风雨飘摇的动荡时局中离开内战时的中国,在法国巴黎邂逅她的音乐老师马孝骏,在巴黎生下音乐神童马友友和姐姐马友乘,她和丈夫把孩子带到美国纽约,让马友友得以在广阔而自由的舞台上打开无限的发展空间。

音乐家最重要的:同情和关爱

“友友从小就很奇怪,他很顽皮,但是不像别的男孩子一样喜欢枪、打仗。他从小就有一颗善良的心。”卢雅文说有一次带着七岁的马友友和姐姐去中国城买东西,看到有一个小孩站在路边,看着商店里的零食,问马友友的妈妈“这个多少钱”。妈妈着急赶路没有停留,带着两个孩子匆匆走过。这时,马友友拉着妈妈的衣角,对妈妈说:“妈妈,你不买吗?”

卢雅文说:“我以为是友友自己要吃,没想到他却说:‘他是个小孩哎!’我才知道他说的是那个小孩。听到他的话,我的脸都红了,他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有同情心,我却没有想到。友友教育了我这个当妈妈的。”

“有一次,我们全家的好朋友约翰.若勒博士(John Rallo)带着孩子到我家来跟我先生学琴,若勒博士对孩子很严格,在电梯里,他训斥自己的孩子为什么不好好用功,友友在旁边听到了,眼泪都流出来了,他为自己的小夥伴担心,同情他。”

卢雅文说,马友友从小就充满了爱心,对他人充满了同情和关爱。这是作为一个音乐家,最重要的东西。

哈佛时,友友注意到住在同一宿舍楼的一个黑人女生,早上从不吃早饭。有一天,他就买了早餐,用塑胶袋把早餐挂在她宿舍门外的把手上,写了一张字条“吃早餐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第二天,那个女生回覆了马友友一个字条,说“谢谢友友爸爸啦!”卢雅文说,马友友对任何人都是这样关心,不分种族和肤色。

“友友也很有孝心,他的爸爸生病住医院,友友排练完,背着琴到医院,给爸爸弹琴。他爸爸临终前很怕死亡,友友就坐在爸爸的床边,给爸爸讲天国的世界和美好,让爸爸不要害怕,然后又跟爸爸讲小时候跟爸爸在一起的美好回忆,让爸爸开心。”卢雅文悠悠地说着过往的事情,脸上满是温馨。

马友友的音乐同行,获得过最多葛莱美奖(二十六个)的著名歌唱家爱丽森.克劳丝(Alison Krauss)有次说:“能够和马友友的艺术才华相提并论的只有他的善良和慷慨。是神造了马友友,马友友被造出来了,神也就收工了。”

音乐是无私的

记者问卢雅文,对小孩的教育最重要的是什么。她说,是做人的道理。小孩子学音乐,除了教他们学习音符和技术,更要告诉他们一些道理。她说,马友友四岁开始拉大提琴,姐姐马友乘比他大四岁,拉小提琴。小孩子的天性都很顽皮,他们有时也会争吵。有一天他弹姐姐的音乐,姐姐说:“这是我的音乐,你不能弹。”弟弟说:“这是我的大提琴音乐。”两个人争起来了。妈妈听到,对他们说:“音乐是给所有人的,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是大家的。”

大概妈妈的话在孩子的心里扎了根——音乐是无私的,是给大家分享的。马友友和姐姐长大后,一直到现在都在实践着这句话。

马友友成名后,创立了“丝绸之路”乐队,集合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音乐人,为他们提供发展的机会。

“友友很幸运,他得到很多人的帮助,现在他成功了,他也要帮助别人,成名后工作更加辛苦,通常一个人做四到五个人的工作。他就是想帮助别人,回报这个世界,这是他的使命,他对得起上天给他的恩赐,和所有帮助过他的人。”

马友友的姐姐马友乘也是这样,从哈佛大学医学院毕业后,她一边行医,一边与丈夫——古典吉他手麦克.达德普(Michael Dadap)经营儿童交响乐团协会(Children's Orchestra Society),帮助儿童发展音乐的天赋,并给他们提供和著名音乐家同台表演的机会。这个非营利组织是马友友的父亲马孝骏在1962年创立的。

“如果儿童交响乐团协会支出有困难,友友都会举办慈善音乐会,为他们募款,分文不取。”卢雅文说。

马友友的音乐合作夥伴,芮妮.弗莱明(Renée Fleming)美国最顶尖的抒情女高音歌唱家说:“他的人性和他在艺术上的才华、音乐上的造诣是并驾齐驱的,我们生活在一个启蒙的时代,因为他和我们在一起。”

把心中最美好的东西给别人

在谈到家长对孩子的教育时,卢雅文说,言传身教里面,身教很重要,“小孩子很善于观察,有些东西你不说,他都会看到。”

“很多跟友友共事的音乐家、作曲家,都很喜欢他,喜欢跟他一起做事,观众也喜欢他,喜欢听他的音乐,因为他把心中最美好的东西给别人,这一点跟他爸爸的身教有关系。”她说。

卢雅文说,在法国巴黎时,他们的生活很拮据,靠先生一个人的微薄收入维持全家四口人的生活,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先生都会把家里最好的东西留下来,招待朋友。友友都看得见。友友长大后,对朋友、对家人、对观众,也都是这样,他把自己的心拿出来给人家。”

曾担任纽约爱乐首席指挥、伦敦爱乐乐团音乐总监和法国国家乐团音乐总监的德国指挥家库尔特.马苏尔(Kurt Masur)说:“我第一次见到马友友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一个魔术师,每个人都非常喜欢他的演奏和对音乐的诠释,他也是我见到过最坦诚的人,他的微笑和善意发自他的心底,无论他演奏什么,你听到的音乐都是那么的清新和启迪人心。他走到哪里,就把爱戴到哪里。”

善的教育

有的小孩因为从小练琴,很辛苦,会“恨”琴,马友友是否也有经历过同样的情况呢?

卢雅文说没有:“我的先生是个教育家,很会循循善诱,每次不会让友友练得太长,只15分钟,让他专心地练,因为小孩子顽皮,定力不够,专注比时间更重要。他的爸爸还很会讲故事,吸引小孩,小孩子都喜欢听他讲故事,连外国(西方人)小孩都喜欢听他讲。”

“我的先生从来不会因为音乐而打小孩子的屁股,不让小孩因为音乐而受罚,因为怕小孩心里会留下阴影。如果想让小孩以后做音乐家的话,就不要给他的心里留下阴影。其他的时候,小孩如果不听话,顽皮,可以打屁股。但是如果音乐通不过的话,他的爸爸不会打他,而是‘罚’他写毛笔字,写中国字。但是友友学音乐从来都是通过的,不需要惩罚的。”卢雅文自豪地说道。

“友友很喜欢音乐,假如他爱这个音乐,他听不见你讲话,他耳朵是聋的,听不见外面的,他的精神全部都专注在音乐里面。他从小就喜欢舒伯特、海顿,练起来就不愿意放下。”

艺术的最高境界——简单和自然

记者问,马友友很小的时候,就会拉难度很高的曲子,他的年龄和他对音乐的表现力让世界顶级的音乐家都感到不可思议,他是怎么学习音乐的?

卢雅文说,马友友六岁的时候,他会拉琴让妈妈听,同一首曲子,他有多种不同的拉法,让妈妈听,然后问妈妈“你喜欢那个?”然后问妈妈为什么喜欢那个。

“我告诉他,我喜欢Simple(简单),Simple永远是最好的,不要复杂,自然最好,因为我们中国人讲‘中和’、‘中庸之道’。”她说。“他从小就知道同一个东西可以有不同的表现方式,他问我喜欢哪个,我告诉他,他随时都可以改变表现的方式,这是天赋。”骄傲的神情,写在卢雅文的脸上。

有一次,他在茱利亚音乐学院的老师让他和姐姐一起拉舒伯特的奏鸣曲,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难度非常高。友友尝试了很多次,都不能表达出来,他就让妈妈来唱。卢雅文就唱给他听,唱完了,他说:“妈妈,为什么你能做到,而我做不到?”

我说:“你先要理解作曲家的意图,然后把它表达出来,我能表达出来,是因为我的声音是天生的,自然的,不需要练,我就可以自如地运用声音表达自己,而你的cello(大提琴)不是自然的,你需要练习,有了technique(技巧),才能自然地运用它来表达你要表达的东西。你现在表达不出来,是因为你还小,没有足够的technique来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

后来,马友友苦练技巧,最后终于渐入佳境,大提琴好像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能够运用自如地表达他的思想和情感,就像妈妈用歌声表达自己一样的自然。

在1982年2月《哈佛》杂志的封面故事中,马友友说:“我的母亲对音乐的表现力发挥到极致,她知道什么是美好,她的音乐充满了感情。而我的父亲则偏重理性分析,智慧和技巧。”在音乐方面,父母对马友友的影响缺一不可,好像阴阳和合而成,日月交映成晖,极富感染力。

当今古典乐坛中流砥柱的指挥家,被誉为“古典音乐的票房保证”的世界级指挥家马里斯.扬颂斯(Mariss Ivars Georgs Jansons)曾这样评价马友友:“他集多种品质于一身:才华、音乐的创意、艺术的眼光、广泛的类别、人性的魅力,这些都造就了马友友成为世界顶级的大提琴家和最受人欢迎的艺术家。”这些特质,都和承传了诸多中华传统文化的父母关系密切。

天才的魅力

记者问,马友友在三种不同的文化中长大,又是神童,对他的教育,跟其他孩子有什么不同?

卢雅文说:“我的先生在家里都要我们讲中文,他对孩子很严格,友友很尊重中国式教育方法,但是,因为他出生在外国,他是international的(国际),他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他的发展空间是更广阔的。”

马友友七岁的时候,世界著名大提琴家帕布罗.卡萨尔斯(Pablo Casals)听他拉琴后,立刻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小孩将是改变世界乐坛的力量,他毫不犹豫地把马友友推荐给著名指挥家伯恩斯坦Leonard Bernstein),让他和姐姐与伯恩斯坦一起在华盛顿DC为甘乃迪总统和夫人表演。帕布罗.卡萨尔斯对马友友的父母说:“你们要好好保护他,尊重他的意见,让他自由。”

马友友从小就很有自己的想法,对爸爸中国式的家长权威,他会尊重,但也会“临危不惧”。“But, Daddy,······”(但是,爸爸),他会陈述自己的思想,而不是一味的服从。

但是,对于中国传统的美德教育,比如谦虚,马友友的父母是坚持的。马友友谦虚优雅的风度,正是让西方观众着迷的与众不同的东方魅力。

卢雅文说,马友友七岁的时候,有一天母亲带他去看牙医,忘记了路,马友友指出了路在哪里,妈妈问:“你怎么晓得的?”马友友回答说:“因为我是Genius(天才)!”母亲听了大惊,心想:“糟糕了,他在学校里,听到人们这样叫他(小小年纪就跟伯恩斯坦同台为总统表演),他也跟着学,他哪里懂,人一骄傲,还能长进吗?这不完了吗?”

母亲就从容地纠正他说“你记忆力不错。”说他是记忆力不错,就是为了告诉他,他不是“天才”。虽然母亲不愿意别人称他的儿子为天才,但是人们还是认为马友友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

电视和广播主持人塔维斯.斯麦利(Tavis Smiley)曾经不无感慨地说:“马友友是个天才,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在我看来,他在音乐方面的才华并不是他最了不起的秉赋,而是他对人性的关爱,最让我折服。我相信心与心的沟通,马友友的心灵充满了爱的恩典,所以当你听他的音乐的时候,你就能感受到他的心。”

超越时空的人性

作为一个母亲,对誉满全球的天才儿子最喜欢什么?“在我的心里面,他的善心和真诚,比他拉大提琴的成功更重要。”卢雅文说:“因为他是我的儿子,不是一个机器。Cello(大提琴)是他的爱好,他是利用Cello,传播他的爱心,我最爱他这一点。””

卢雅文说:“我已经快九十多岁了,以前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这个,今天讲出来,是觉得会对别人有好处,对后来人有好处。总有一天,马友友的时代会过去,友友也说,‘再过一些年,人们也许就会忘记我。’”

在历史的长河中,人的生命是很短暂的,但是美好的音乐和人性的光辉却会流芳百世千世,就像十六世纪的巴洛克时代的巴哈音乐,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的精神,到今天还在影响着、启迪着二十一世纪的人们。

每个人心中都有良知和善念

马友友曾说过,对他影响最深的是已故世界著名大提琴家帕布罗.卡萨尔斯(Pablo Casals),因为卡萨尔斯说过这样的话:“我首先是一个人,第二是音乐家,第三是大提琴家。”

马友友的伯乐与偶像——大提琴家帕布罗.卡萨尔斯说过:“我首先是一个人,第二是音乐家,第三是大提琴家。”对马友友影响深远。(AFP)

作为一个人,帕布罗.卡萨尔斯以充满人性的关爱,坚定地支持西班牙的民主和自由,反对佛朗哥独裁政权。他曾说:“我们都是树上的一片叶子,这棵树就是人性,如果没有了树,叶子也无法存活。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良知和善念,根据心中的善念所做的决定,是这个世界最需要的,做到这一点并不难,只需要勇气,有了勇气,一个人就可以听见心中的善念在召唤。”

也许,马友友也希望被人们记住:他首先是一个充满了人性的人,其次是一个世界知名的音乐家,然后是一个杰出的大提琴演奏家。

2009年,马友友的母校哈佛大学邀请马友友参加纪念联合国人权宣言六十年的活动,哈佛大学教授,人文中心主任贺米.巴巴尔(Homi K. Bhabha)说过这样一段话:“人权不只是停留在一个理念和意愿上,就像音符一样,它只有被诠释,练习和演奏成音乐的时候,它才真正能把人性的自由从个人的权利转化成普世价值,当我们见证人权精神的时候,马友友和他的同行们将用他们的音乐穿过历史的沉默,让人们在克服恐惧中看到光明和希望。”

这是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这是一个缔造未来的时代,在这个伟大的时代里,音乐家们也可以像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一样,用深厚的人文情怀谱写人性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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