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0 16:01
《即事》是金末至大蒙古国时期文学家、诗人元好问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该诗通过对听闻崔立被杀一事的描写,表示了对崔立的深恶疼绝和对哀宗的伤悼之情,也寄寓了诗人对故国思念之情。全诗运词痛快淋沥,情绪悲壮激烈,一个痛心疾首、呼天抢地的累臣跃然纸上,令人感慨。
即事
逆竖终当鲙缕分①,挥刀今得快三军。
燃脐易尽嗟何及②,遗臭无穷古未闻。
京观岂当诬翟义③?衰衣自合从高勋④!
秋风一掬孤臣泪⑤,叫断苍梧日暮云⑥。
①逆竖:叛逆的小子。这里指崔立。竖,古时对人的鄙称,等于说“小子”、“家伙”。鲙(kuài)缕(lǚ)分:切成像鱼鲙和线缕那样的碎片。据《金史·崔立传》说,李伯渊刺杀崔立后,聚众宣布崔的罪行,万口齐应曰:“寸斩之未称也。”意思是把崔立一寸寸地割碎了也不足以抵罪。鲙,切成片状的鱼肉。
②燃脐(qí):在肚脐上点火。用董卓被刑典故。《后汉书·董卓传》记载说,东汉末逆臣董卓被王允、吕布所杀,陈尸在长安市上。人们痛恨董卓,觉得光杀了他还不解恨,又见他尸体肥胖,油脂溢出,便在他肚脐上点起火来。
③京观(guàn):高大的台观。古人打了胜仗,便把敌兵尸体高高堆起,上面盖上土,称为京观,用来夸耀战功。翟义:西汉末东郡太守。王莽篡汉时,翟(zhái)义起兵讨罪,失败被杀。王莽收埋他的尸体,筑为京观。
④衰(cuī)衣:丧服。衰,同“缞”。高勋,据《契丹国志·太宗本纪》说,閤门使高勋与嗜杀成性的张彦泽有仇,被张闯入家门杀死叔父和弟弟。后辽太宗判处张死刑,命高勋监斩。行刑时,那些被张杀害的人的家属,都穿着缞衣哭随后边,诟骂张贼。刑后,高勋命剖张的心来祭奠死者。这里是用高勋来比李伯渊。
⑤孤臣:孤立无助的臣子。《孟子·尽心》说,孤臣“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
⑥叫断:悲号欲绝,哭得声嘶力尽。苍梧:地名,在今广西梧州一带。传说舜死在这里,因此后来便用来指代帝王远死的地方。这里指金哀宗自杀的地方蔡州。
叛逆的奸臣终得到应有下场,像鱼鲿线缕被人们细细割分,今日得挥起复仇的刀剑,诛杀那贼子以告慰三军。
就像是在董卓肚脐上点火,轻易灰飞烟尽,哪怕他嗟叹连声,也已经后悔不成,留下了臭名,直到那无穷后世,丑恶的程度,可真是古所未闻。
夸耀战功的京观哪能够用来抵毁翟义,身披绫衣的人们自应该有志追随高勋。
秋风习习,我挥洒着满掬孤臣的泪水,悲号欲绝,向着那苍梧傍晚的浮云。
金宣宗天兴三年(1234)正月,蒙古和南宋联合围攻蔡州,城破,金哀宗自杀,金国灭亡。六月,金安平都尉李伯渊刺杀了降蒙的金将崔立。元好问在聊城听到此事,写下该诗。
首联开门见山,直抒胸臆,表达了诗人听到崔立被杀后的欣喜之情。一个“终”字,表现了诗人对崔立这样的恶贯满盈的小人应有下场的期盼。“今”字与“终”字相照应,表现了恶有恶报,诗人期盼变成现实的欣慰。一个“快”字,既表现了“三军”人心大快,更表现了诗人自己的痛快酣畅的心境。
颔联,诗意直贯而下,抒写崔立的死有余辜,表达诗人对崔立的深恶痛绝。“嗟何及”,是说崔立与董卓一样,恶贯满盈,遭此恶报,又有何“嗟”可有,“嗟”又何用。“遗臭无穷古未闻”,人死了,还得把臭名遗留于后世,无穷无尽。“无穷”与“易尽”相呼应,人死尸毁,顷刻即尽;臭名远播,万代难消,表现了崔立的罪恶深重。“古未闻”,进一步突出了崔立的罪恶滔天,史无前例。该联,诗人以崔立与董卓相比,抒发了诗人对崔立的强烈愤慨与痛恨。“古未闻”三字更从历史的长河着笔,把崔立的罪恶推到了极端,同时也把诗人的痛恨表现到了极端。
颈联转写李伯渊刺杀崔立事,表达了对李伯渊这一行动的钦羡与赞赏。“岂当诬”三字,言词铿锵,掷地有声,表达了诗人对此事的看法与态度:筑京观夸耀战功,对翟义这个义士来说是诬辱。言外之意,对崔立这个恶人来说,那就是罪有应得了。此处,以高勋比之李伯渊,足见诗人匠心。高勋之于张彦泽,有杀亲人之恨,李伯渊之于崔立,有丧国灭君之仇;“衰衣”既合高勋,为亲人而孝;又合李伯渊,为国为君而孝。将两人融而为一,表达了诗人的痛君丧、伤国亡的情怀。“自合从”三字,态度坚定,旗帜分明,满蕴着诗人的强烈意愿:如果有可能的话,自己也会随李伯渊去击杀逆贼。
尾联,卒章显志,悼亡君,哭故国,表达了亡国遗臣极度的哀伤。“秋风”,表明时间。六月崔立被诛,一个多月后,元好问在羁囚中始知,所以说,秋风中“一掬孤臣泪”。“一掬”状“泪”,言泪之多;以“孤”状“臣”,既言身被羁囚,无援无告,更如《孟子·尽心》:“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忠也深”,表达了诗人对故国、对哀宗之忠诚。以“叫断”状哀哭之烈,写出了悼念君王,痛哭之凄厉、惨绝。以“日暮”状云,写出了日斜、云暗,惨淡、凄清的景况。“日暮云”与“秋风”相呼应,正是金国覆亡败灭的象征。“一掬泪”“叫断云”,把诗人忠国悼君之至情,表现得凄绝至极,给人以极大的震撼和感染。
该诗用典,极具特色。一是典境相谐,妥帖自然。全诗一连用了四个故事,董卓燃脐与崔立被杀,翟义京观与崔立恶行,高勋衰衣与李伯渊杀崔,舜死苍梧与哀宗死蔡,切人切事切境,自然巧妙地表现了诗人的感情。二是妙用虚词,旧典新意。“京观岂当诬翟义”的“岂当”二字,巧妙地使“翟义京观”的典故“反其意而用之”,把批判的矛头直指崔立;“衰衣自合从高勋”的“自合”二字,在高度赞扬李伯渊起义兵、除逆竖的行动的同时,表达了诗人从李伐崔的意愿:使旧典具有了新的意蕴。三是典中寓情,凝炼警策。“叫断苍梧日暮云”,言简意赅,但诗人对金哀宗的伤悼之情,尽寓其中。
中共中央党校函授学院教研室副主任鲁金波《治国诗词殷鉴》:“这首诗援古说今,痛斥叛逆,足令后人为戒。”
原中山大学古文献研究所教授郑力民《元好问诗选译》:“末两句表现了亡国遗臣极度的哀伤,读来尤觉动人心魄。”
元好问(1190—1257),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市)人,金末至大蒙古国时期文学家、历史学家、诗人,金元之交时期北方文学的代表人物,对金元前后诗词文化有承上启下之用。他自幼聪慧,七岁能诗,十四岁时从郝天挺学,淹贯经传百家,六年学成,下太行,渡黄河,赋《箕山》《琴台》诗,名震京师。金宣宗兴定五年(1221)进士,官至尚书省左司员外郎。善作诗、文、词、曲,其中以诗作成就最高,以“丧乱诗”闻名。金亡后不仕,以故国文献自任。编辑金源史录至百万言,元人修《金史》,多有所本。著有《遗山集》四十卷、《中州集》《中州乐府》,词有《遗山乐府》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