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1-30 17:38
《古大梁行》是唐代诗人高适的诗作,作于作者与李白、杜甫同游大梁之时。此诗描写战国时魏国国都的强盛与衰落,借咏怀古迹寄寓了深沉悲凉的兴亡之叹,流露出了自己的身世之感。诗人善于寓感慨于写景之中,情景高度融合,使兴亡之叹和身世之感,从鲜明的形象中自然流出。全诗音律顿挫回环,格调苍凉古拙,感慨深沉,意味悠长。
古大梁行⑴
古城莽苍饶荆榛⑵,驱马荒城愁杀人,
魏王宫观尽禾黍⑶,信陵宾客随灰尘⑷。
忆昨雄都旧朝市⑸,轩车照耀歌钟起⑹,
军容带甲三十万⑺,国步连营一千里⑻。
全盛须臾哪可论⑼,高台曲池无复存⑽,
遗墟但见狐狸迹⑾,古地空余草木根。
暮天摇落伤怀抱⑿,抚剑悲歌对秋草⒀,
侠客犹传朱亥名⒁,行人尚识夷门道⒂。
白璧黄金万户侯⒃,宝刀骏马填山丘,
年代凄凉不可问,往来唯见水东流⒄。
⑴大梁:唐朝时为汴州陈留郡,战国时曾是魏国的都城,故诗题称“古”。在今河南省开封市西北。
⑵莽苍:形容景色苍迷茫。一作“苍茫”。饶:多。荆榛(zhēn):泛指丛生的荆棘杂草,多用以形容荒芜景象。
⑶宫观(guàn):宫殿。观:一作“馆”,一作“殿”。禾黍:悲悯故国破败之意。《诗经·王风·黍离》序:“《黍离》,闵宗周也。周大夫行役,至于宗周,过故宗庙宫室,尽为禾黍。闵周室之颠覆,彷徨不忍去而作是诗也。”
⑷信陵:战国时魏国公子无忌,封号信陵君。《史记·魏公子列传》:“信陵君食客三千人。”随:敦煌选本作“无”。
⑸雄都:雄伟的都城,指大梁。敦煌选本作“雄图”。朝市:朝廷和市集。古代都城布局,前为朝廷,后为集市。
⑹轩车:有帷幕且前顶较高的车。古代大夫以上所乘。歌钟:伴唱的编钟。此指音乐歌舞之声。
⑺军容:指军队和军人的礼仪法度、风纪阵威和武器装备。带甲:披甲的武士。
⑻国步:指国土面积。连营:扎营相连。营,一作“衡”。一千:明活字本作“五千”。
⑼论:言说。
⑽高台曲池:泛指楼台湖池。
⑾遗墟:荒废的城市建筑。迹:一作“窟”。
⑿摇落:凋残,零落。
⒀抚剑:敦煌选本作“倚剑”。
⒁朱亥:据《史记·魏公子列传》载,朱亥本为屠夫,后为信陵君击杀晋鄙,夺兵抗秦救赵,是战国时著名的侠士。
⒂夷门:战国时魏国都城的东门,故址在今河南开封城内东北隅。因在夷山之上,故名。此指侯嬴。
⒃白璧黄金:指虞卿。
⒄水:指开封城南的汴水。
古城长满了荆棘杂草,笼罩在一片苍茫的气象之中,我骑马走过古城,目睹荒芜的景象,不由愁思满怀难以自已。
魏王的宫室、庙观都长满了禾黍,信陵君和他的宾客们都随着灰尘一去了无痕迹。
想当年在雄伟的都城的朝市上,华贵的车骑华光四射,高雅的乐声悠扬此起彼伏。
精锐的军队,规模达三十万之多,国土上营寨连绵,相接千里之遥。
全盛的那段时光对于永恒的历史来说不过的短暂的一瞬,哪里可以言说,连当年那些楼台湖池都早已不复存在了。
断壁残垣间只有狐狸跑过的痕迹,古旧的土地上只留下几许昔日草木的枯根。
天色已晚,草木凋零,我目睹此情此景,不由手把长剑,悲极而歌。
侠客朱亥的威名至今为人所传颂,路过的行人都还能认出经过夷门的道路。
那些身佩白璧腰缠黄金的万户侯,以及手持宝刀跨着骏马的战将,早已埋葬在了山丘之中。
当年发生在城里的凄凉旧事已没有什么可以深究,往来其中的人们也只能看见那汴河水在从容地向东流。
此诗是高适与李白、杜甫一起游历大梁古城时所作。据《新唐书·杜甫传》:“(杜甫)尝从(李)白及高适过汴州,酒醋登吹台,慷慨怀古,人莫测也。”此事在唐玄宗天宝三载(744),时高适四十岁,正隐居宋中,以耕钓为生,虽然很想跻身仕途,但又求进无门,因此产生一种无可奈何的凄凉情绪。此诗就是在这种情境下所作的。
全诗二十句,四句一转韵,分为五个自然段落。全诗的重点是在写当时古都的荒凉,因此第一段就着力描写了作者驱马荒城所见的景象:在缓辔徐行中,只见满城一片荆棘,莽莽苍苍,昔日巍峨壮丽的魏王宫观如今长满了禾黍,曾经威震诸侯的信陵君和他的三千食客,也已烟消云散,化作满地灰尘。这一段起得苍劲有力,它以形象的笔墨勾勒出了一幅生动的荒城图,首先给读者以满目凄凉的强烈印象,起了笼罩全篇、奠定基调的作用。这一段虽然是描绘驱马所见,是在说“今”,但其中的“魏王宫观”“信陵宾客”已暗中寓“昔”,在今昔对比中,眼前的所见更为突出。第二段是对往昔的追忆,与第一段形成对比:在雄都朝市中,轩车驰骤,歌钟四起,一片繁华景象;而军队有三十万之众,国家方圆千里,国势堪称强盛。这一对比,使第一段的形象有了深厚的背景,并且格外鲜明。第三段一方面反接第二段,同时回应第一段,从对往昔的追忆,又回到眼前的景象:那高敞的舞榭歌台和曲折的池沼,已荡然无存,在断壁颓垣中,只见狐狸奔窜,草木黄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这与第二段的热闹繁华恰成对比,而且“高台曲池”,自身也有对比。第四段紧承第三段,同时也以“摇落”“秋草”等字面遥接第一段,好像是在写此时情况:游侠之士口里,还在传说着信陵君窃符救赵时壮士朱亥的大名;路上的行人,还可辨认出向信陵君荐举朱亥的老者侯嬴居住过的大梁东门的道路。实际上,这也是对往昔的追忆,形成物是人非的对比。最后一段,作者从朱亥、侯嬴联想到曾经得到赵王赏赐白璧黄金,骑骏马、佩宝刀,后来终于困于大梁的虞卿,如今也已成为难以追思的过客了,只有汴水一直在默默地向东流去。这些从前的人事,与此时古城的颓败荒凉,也形成强烈对比。全诗的今昔对比,在章法上,曲折而有变化,但又井井有条,一脉贯通。这种反复交错的对比,使诗歌的字里行间流露出历史兴亡之感。
诗人善于寓感慨于写景之中,情景高度融合,使兴亡之叹和身世之感,从鲜明的形象中自然流出。第一段用“驱马荒城愁杀人”来抒发自己初进大梁时的惊愕、感叹之情,而景物方面则以满城的“荆榛”“禾黍”“灰尘”来烘托,使感叹显得极为自然。“愁杀人”三字,既体现出诗人无限慨然之思,又使古城倍显荒凉,情景相生,收到了强烈的效果,全篇的怅惘凄凉之情,也由此衍生而出。第三段中“全盛须臾哪可论”一句,前有“忆昨”一段作铺垫,后有“遗墟”“古地”作反衬,情感就自然跳脱而出。而第四段“暮天摇落伤怀抱,抚剑悲歌对秋草”二句,则是全诗感情的高峰突起之处。诗人面对荒城,在暮天摇落之际,顿生宋玉之悲,兼感朱亥、侯嬴之豪情壮举,一腔无可寄托的豪荡、愤懑之情,不能自制,于是“抚剑悲歌”,那悲壮苍凉的歌声,在古城中回荡,愈发显得悲凉感人。特别是末段最后两句,“年代凄凉不可问,往来唯见水东流”,有总结全篇的作用,感情极为广远、深沉。作者伫立在秋水漫漫的汴河之滨,眼见“逝者如斯”,各种愁思;一起涌至。这其中,有对往古的怀想和凭吊,也有对自己年华逝去而一事无成的嗟叹,更有对于国家局势的深情的关切。诗人将难以诉述的复杂情怀,都倾注在一江流水之中,使得感慨更为深沉,意味更为悠长,而在质实的描写之中,最后宕开一笔,也显得极为空灵。那激荡胸怀的感情,与景物相融合,收到了十分强烈的艺术效果。
此外,在音韵对偶上,全诗四句一转韵,第一、三、五段为平声韵,第二、四段为仄声韵,平仄相间,形成起伏跌宕,顿挫回环之感。句子以散行为主,但除第五段外,其余每段都是散偶相间,即每段开始二句为散行,后两句为对偶。这样,“隔联间以对仗,壁垒森严”(《唐贤三昧集笺注》卷下,黄培芳评)。这些都更有利于表现诗中那种豪健挺举、深沉悲凉的兴亡之叹。
明·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珽曰:游心千古,似佃似渔,精华所萃,结为奇调,凭吊诗之绝唱者。
明·邢昉《唐风定》卷九:邢昉曰:按节安歌,步武严整,无一往奔轶之习。
清·吴煊、胡棠《唐贤三昧集笺注》:开后人故迹凭吊诗之法门。隔联间以对仗,壁垒森严、一结多少感慨!
清·方东树《昭昧詹言》:起二句伉爽,“魏王”二句衍,“忆昨”四句推开,“全盛”句折入,“暮天”句入己。以下重复感叹,自有浅深,而气益厚,韵益长,反复吟咏,久之自见。
高适(700—765),唐代诗人。字达夫,一字仲武,渤海蓚(今河北景县)人。早年仕途失意。后来客游河西,先为哥舒翰书记,后历任淮南、四川节度使,终散骑常侍。封渤海县侯。其诗以七言歌行最富特色,笔力雄健,气势奔放。边塞诗与岑参齐名,并称“高岑”,风格也大略相近。有《高常侍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