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意呈补阙乔知之

更新时间:2024-10-15 09:55

《古意呈补阙乔知之》是唐代诗人沈佺期创作的一首诗。此诗刻画了一位对远戍丈夫刻骨相思的闺中贵妇形象。诗人通过环境描写烘托思妇的哀怨,以双飞双栖的燕子反衬思妇的孤独,以寒砧催落叶、明月照流黄来烘托离愁别恨。全诗情思缱绻,辞藻典雅,韵味悠深,意境鲜明,被历代诗评家认为是温丽高古之佳篇。

作品原文

古意呈补阙乔知之⑴

卢家少妇郁金堂⑵,海燕双栖玳瑁梁⑶。

九月寒砧催木叶⑷,十年征戍忆辽阳⑸。

白狼河北音书断⑹,丹凤城南秋夜长⑺。

谁为含愁独不见⑻,更教明月照流黄⑼?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⑴补阙:官名。武则天时始置,有左右之分。乔知之:唐代同州冯翊(今陕西大荔)人,以文词知名。

⑵卢家少妇:梁武帝萧衍诗中的人物,后来泛指少妇。郁金堂:以郁金香料涂抹的堂屋。郁金是一种香料,和泥涂壁能使室内芳香。堂,一作“香”。萧衍《河中之水歌》:“河中之水向东流,洛阳女儿名莫愁。……十五嫁为卢家妇,十六生儿字阿侯。卢家兰室桂为梁,中有郁金苏合香。”

⑶海燕:又名越燕,燕的一种。因产于南方滨海地区(古百越之地),故名。玳瑁(dài mào旧读dài mèi):海生龟类,龟甲呈黄褐色相间花纹,极美观,古人用为装饰品。

⑷寒砧(zhēn):指捣衣声。砧,捣衣用的垫石。古代妇女缝制衣服前,先要将衣料捣过。为赶制寒衣妇女每于秋夜捣衣,故古诗常以捣衣声寄思妇念远之情。木叶:树叶。

⑸辽阳:辽河以北,泛指辽东地区。

⑹白狼河:今辽宁省境内之大凌河。音:一作“军”。

⑺丹凤城:此指长安。相传秦穆公女儿弄玉吹箫,引来凤凰,故称咸阳为丹凤城。后以凤城称京城。唐时长安宫廷在城北,住宅在城南。长安大明宫正南门为丹凤门(见《两京城坊考》卷一)。

⑻谁为:即“为谁”。为,一作“谓”。

⑼更教(jiāo):一作“使妾”。教,使。照:一作“对”。流黄:黄紫色相间的丝织品,此指帷帐,一说指衣裳。

白话译文

郁金香涂饰在卢家少妇的楼堂,海燕栖息在用玳瑁装饰的屋梁。

在九月的捣衣声中树叶已落尽,思念着在辽阳征戍十年的丈夫。

丈夫在渺茫的白浪河音讯不通,京城中的我总觉日夜过得漫长。

谁能够看见她的孤独她的悲愁,只把那明月清辉洒落在纱帐上。

创作背景

此诗在宋人郭茂倩的《乐府诗集》卷七五中题为“独不见”,而最早收录此诗的敦煌残卷《珠英学士集》题作“古意”,在北宋初期编成的《文苑英华》卷二〇五中也题作“古意”,在五代韦縠所编的《才调集》卷三中,题为“古意呈乔补阙知之”,在《全唐诗》卷九六中题为“古意呈补阙乔知之”。据题意可知此诗是写给时任补阙的乔知之的。

清人毛奇龄《西河诗话》云:“沈詹事 《古意》,《文苑英华》与本集题下皆有‘赠补阙乔知之’六字,因詹事仕则天朝,适乔知之作补阙,其妾为武承嗣夺去,补阙剧思之,故作此,以慰其决绝之意。言比之征夫戍妇,无如何也。故结云‘谁谓’,言不料其至此也。后补阙竞以此事致死,此行文一大关系者。自选本删题下六字,遂昧此意久矣。”莫砺锋则认为此说没有充足的理由。乔知之在《旧唐书》《新唐书》中均有传,在武后时任左补阙。垂拱二年(686)左豹韬卫将军刘敬同出师北征同罗、仆固,乔知之受敕摄侍御史护其军,这在陈子昂的《燕然军人画像铭》中有明确记载。沈佺期此诗当即作于此时,故称乔为“补阙”。待到此役毕后,乔知之回朝并迁左司郎中,其妾被夺事发生于载初元年(690),也即天授元年(是年九月改元天授),这在《本事诗》中有明确记载,《本事诗》中称乔知之为“左司郎中”,也很准确。乔知之被杀一事,《唐历》和《新唐书·则天皇后纪》都系于天授元年。因此,当沈佺期作此诗时,乔知之妾被夺之事尚未发生。莫砺锋推测沈佺期作此诗赠予乔知之的原因有两个,一是乔知之作诗爱写有关怨妇或男女相思的题材,二是乔知之曾有随军北征的经历,沈诗既写征人、思妇之事,便将它题赠给即将出征的乔知之,或者沈诗就是为送乔出征而作。

作品鉴赏

整体赏析

此诗的主人公是一位长安少妇,她所“思而不得见”的是征戍辽阳十年不归的丈夫。诗人以委婉缠绵的笔调,描述女主人公在寒砧处处、落叶萧萧的秋夜,身居华屋之中,心驰万里之外,辗转反侧,久不能寐的孤独愁苦情状。此诗对后来唐代律诗,尤其是边塞诗影响很大,历来评价甚高。姚鼐说它“高振唐音,远包古韵,此是神到之作,当取冠一朝矣。”

诗开篇就突出了女主人公的姓氏和身份:“卢家少妇郁金堂,海燕双栖玳瑁梁。”首联两句以重彩浓笔夸张地描绘女主人公闺房之美:四壁以郁金香和泥涂饰,顶梁也用玳瑁壳装点起来,无比芬芳,无比华丽。连海燕也飞到梁上来安栖了。“双栖”两字,暗用比兴。看到梁上海燕那相依相偎的柔情密意,这位“莫愁”女也许有所感触吧。此诗开头用浓墨重彩描写少妇居室之华丽,正是为反衬其心情之孤寂哀伤,这与用“海燕双栖”来反衬人单影只是同样的道理。

从首联到颔联,场景从室内移向室外之寒砧木叶,情思则从眼前移向远方。此时,少妇听到窗外西风吹落叶的声音和频频传来的捣衣的砧杵之声。秋深了,天凉了,家家户户忙着准备御冬的寒衣,有征夫游子在外的人家,就更要格外加紧了。这进一步勾起少妇心中之愁。“寒砧催木叶”,造句十分奇警。分明是萧萧落叶催人捣衣而砧声不止,诗人却故意主宾倒置,以渲染砧声所引起的心理反响。事实上,正是寒砧声落叶声汇集起来在催动着闺中少妇的相思,促使她更觉内心的空虚寂寞,更觉不见所思的愁苦。夫婿远戍辽阳,一去就是十年,她的苦苦相忆,也已整整十年了。

颈联单承第四句,写远征之戍人与居家之思妇。“白狼河北”正应上联的“辽阳”,从对方落笔。女主人公在想音讯断绝十年的夫婿的处境、命运、归期等。这一切一切,都在茫茫未卜之中,叫人连怀念都没有一个准着落。因此,这位长安城南的思妇,在这秋夜空闺之中,心境就不单是孤独、寂寥,也不只是思念、盼望,而且在担心,在忧虑,在惴惴不安,愈思愈愁,愈想愈怕,以至于不敢想象了。上联的“忆”字,在这里有了更深一层的表现。

尾联写少妇之愁无人得知,只有月光映照织机。寒砧声声,秋叶萧萧,叫卢家少妇无法入眠;更有那一轮恼人的明月,竟也来凑趣,透过窗纱把流黄帏帐照得明晃晃的炫人眼目,给人愁上添愁。前六句是诗人充满同情的描述,到这结尾两句则转为女主人公愁苦已极的独白,她不胜其愁而迁怒于明月。诗句构思新巧,比之前人写望月怀远的意境大大开拓一步,从而增强了抒情色彩。

这首诗,人物心情与环境气氛密切结合。“海燕双栖玳瑁梁”烘托“卢家少妇郁金堂”的孤独寂寞,寒砧木叶、城南秋夜,烘托“十年征戍忆辽阳”“白狼河北音书断”的思念忧愁,尾联“含愁独不见”的情语借助“明月照流黄”的景物渲染,便显得余韵无穷。论手法,则有反面的映照(“海燕双栖”),有正面的衬托(“木叶”、“秋夜长”),多方面多角度地抒写了女主人公“思而不得见”的愁肠。诗虽取材于闺阁生活,语言也未脱尽齐梁以来的浮艳习气,却显得境界广远,气势飞动,读起来给人一种“顺流直下”(《诗薮·内编》卷五)之感。

从体裁来看,此诗既是一首乐府诗,又是一首七言律诗,《唐诗三百首》就将它归入“七律·乐府”类。既是七律,后人便从七律发展史的角度对它有所评论。鉴于这首诗情思缱绻,哀怨低徊,韵味悠深,影响较大,有人对它非常推崇,明人何景明薛蕙甚至誉之为“唐人七律第一”。

名家点评

明·郭濬《增订评注唐诗正声》:此诗比兴多,用古绝不堆垛。

明·杨慎升庵诗话》卷十:宋严沧浪取崔颢《黄鹤楼》诗为唐人七言律第一,近日何仲默、薛君采取沈佺期“卢家少妇郁金堂”一首为第一,二诗未易优劣。或以问予,予曰:崔诗赋体多,沈诗比兴多。

明·王世贞艺苑卮言》:何仲默取沈云卿《独不见》,严沧浪取崔司勋《黄鹤楼》,为七言律压卷。一诗固甚胜,百尺无枝,亭亭独上,在厥体中,要不得为第一也。沈末句是齐梁乐府语,崔起法是盛唐歌行语。如织宫锦间一尺绣,锦则锦矣,如全幅何?

明·郝敬《批选唐诗》:化近体为古意,风韵淹雅,而略少意趣。近体不主意而主风韵,故冠冕初唐不可易也。

明·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五:卢家少妇,体格丰神,良称独步,惜颔颇偏枯,结非本色。同乐府语也,同一人诗也。然起句千古骊珠,结语几成蛇足。

明·陆时雍唐诗镜》:高古浑厚,绝不似唐人所为。三、四迥出常度,结更雄厚深沉。

明·胡震亨唐音癸签》:沈诗篇题原名《独不见》,一结翻题取巧,六朝乐府变声,非律诗正格也。

明·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钱光绣云:语语从古调淘洗,作律诗看佳,作乐府看亦佳。周珽曰:深情老笔,此十年梨花枪也。陈继儒曰:云卿初变律体,如此篇虽未离乐府馀调,而落笔圆转灵通,要是腹角出龟龙、牙缝具出赤绿者。

明·邢昉唐风定》:“起语千古骊珠,结句几成蛇足”,此论吾不谓然。六朝乐府,行以唐律,瑰玮精工,无可指摘。

清·王夫之唐诗评选》:从起入颔,羚羊挂角;从颔入腹,独茧抽丝。第七句蛳吼雪山,龙含秋水。合成旖旎,韶采惊人。古今推为绝唱,当不诬。其所以如大辨才人说古今事理,未有豫立之机,而鸿纤一致,人但歆歆于其珠玉。

清·朱之荆《增订唐诗摘钞》:燕双栖而人独宿,此反映法。愁不见月,倍增愁思,故怨及无情,若有人指使而然。

清·吴乔围炉诗话》:八句如钩锁连环,不用起承转合一定之法者也。

清·毛张健《唐体馀编》:仍本六朝艳体,而托兴深婉,得风人之旨,故为佳什。若王、李诸公必以此为七律第一首,则吾又不得其解也。

清·谭宗《近体秋阳》:纯乎古作,安得不高?《凤凰台》、《黄鹤楼》,要彼命篇实有不同尔,即以体气论,吾未见能过此也。

清·沈德潜说诗晬语》卷上:云卿《独不见》一章,骨高,气高,色泽情韵俱高,视中唐“莺啼燕语报新年”诗,味薄语纤,床分上下。

清·方东树昭昧詹言》:本以燕之双栖兴少妇独居,却以“郁金堂”、“玳瑁梁”等字攒成异彩,五色并驰,令人目眩,此得齐梁之秘而加神妙者。三四不过叙流年时景,而措语沉着重稳。五六句分写行者,居者,匀配完足,复以“白狼”、“丹凤”攒染设色。收拓并一步,正跌进一步。曲折圆转,如弹丸脱手,远包齐梁,高振唐音。

清·张世炜《唐七律隽》:崔赋体多,沈比兴多,以画家法论之,沈诗披麻皴,崔诗大斧劈皴也。余意诗无定品,兴会所至,自能动人,然须才法两尽。崔诗才气胜,沈诗法律胜,以三唐人诗而必以孰为第一,何异旗亭甲乙耶?

作者简介

沈佺期,唐代诗人。字云卿,相州内黄(今属河南)人。上元(唐高宗年号,674—676)进士,官至太子少詹事。曾因贪污及谗附张易之,被流放驩州。诗与宋之问齐名,号称“沈宋”,多应制之作。流放时期的作品,则多对其境遇表示不满。律体谨严精密,对律诗体制的定型颇有影响。原有文集10卷,已散佚,明人辑有《沈佺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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