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2-02-08 16:05
17世纪的德国分裂成上千个半独立的政治实体,他们中的一些不过是骑士和伯爵的私人不动产。理论上,“神圣罗马”皇帝是这个政权大杂烩的最高主宰。他是由七位选帝侯推选出的,他们是:科隆、特里尔和美因茨大主教,勃兰登堡和萨克森公爵,波希米亚国王还有普法尔茨伯爵。普法尔茨伯爵接受波希米亚王冠以及同时的第二次选举投票,最终把帝国推向了全面战争。1620年白山战役后,普法尔茨领地被征服,1623年普法尔茨的投票权被移交给巴伐利亚公爵。德国的天主教军队既要向天主教联盟(其主要成员是三位大主教选帝侯和巴伐利亚),也要向哈布斯堡皇帝负责。
当古斯塔夫·阿道夫在1630年7月登陆德国时,幸运女神完全不站在他一边。一大堆困难,极少的盟友,他艰难地维持着军队的生存。绝大多数德国人希望快点把这个北方来的暴发户赶走,他们相信无敌的帝国雄师会很快打垮瑞典人。最初的几个月确实困难重重,直到1631年4月瑞典人巩固了波美拉尼亚和梅克伦堡的桥头堡后国王方能进军南德。
1631年5月在帝国军的马格德堡大屠杀中,2万名市民死于非命,公众舆论转而反对哈布斯堡皇帝。不久,不来梅、勃兰登堡还有萨克森与瑞典人结盟。1631年9月17日古斯塔夫·阿道夫在布莱登菲尔德对蒂利的大捷令举世震惊。蒂利犯下轻敌的错误,为此损失了他久经沙场的军队的大部分。那些原先态度勉勉强强的新教公爵和亲王们为求见瑞典国王而挤破了头,同意为实现他的理想向其军队提供给养。
实力增强的古斯塔夫·阿道夫向西南方向攻略,进入德国的心脏地带,穿越所谓“牧师联盟”地区,通过弗尔达、班贝格和伍尔茨堡,抵达富庶的城市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攻克美因茨——其大主教为有资格选举皇帝的三位大主教之一,为1631年战役划上圆满的句号。
南德,特别是天主教巴伐利亚,是国王在1632年初的目标。1632年4月,在斯华比亚的雷因镇(Rain)附近,古斯塔夫·阿道夫强渡莱希河(river Lech),帝国军统帅蒂利伯爵阵亡,然后向奥格斯堡胜利进军,那里是路德教会的发源地,在那里他被当作“北方雄师”——新教徒的救星。陪同他的是普法尔茨伯爵腓特烈五世——被蒂利赶走的波希米亚“冬王”,1619年他对波希米亚王冠的接纳引发了德意志三十年战争。收复普法尔茨领地看来是十拿九稳了。5月17日,古斯塔夫·阿道夫开进慕尼黑。看起来没什么可以阻止他在帝都维也纳的街道上散步,废黜哈布斯堡家族的费迪南二世也指日可待,然而这一切并未发生。
绝望的费迪南二世不得不向伟大的雇佣兵统帅弗里德兰公爵阿尔布莱希特·冯·华伦斯坦求助。尽管他奢侈的花销令人头痛,但除了请他回来别无选择。随着在波希米亚的不动产受到萨克森军队的威胁,华伦斯坦已经开始运作他那巨大的资源,重建被粉碎的帝国军队各团,储存军需品。数周之内,他被重新任命为皇帝军队的大元帅(Generalissimo)。华伦斯坦做好了进军的准备,1632年5月他从萨克森人手中光复布拉格。到那年的晚春,他已收复了波希米亚的其余地区,威胁着萨克森,准备好了和瑞典国王较量一番。
古斯塔夫·阿道夫决定在纽伦堡附近与华伦斯坦开战被证明是他在德国战役中最大的失误。倾盆的大雨让北坡变得更难通行,瑞典军队引以为傲的团属火炮也根本无法跟上步兵。一整个白天的徒劳攻击与牺牲之后,瑞军在北坡一无所获。在激战中,瑞典军巴纳将军因身先士卒而身负重伤,此后一年都难以出战,炮兵指挥官托尔斯滕森被俘。瑞典军队损失很大,至少1000人战死,1400人重伤。相比而言,华伦斯坦方面此役战死不过400余人,其中多半还是遭遇瑞军精锐逆袭的同盟军。眼看攻击难以得手,古斯塔夫只得命令瑞军全面退却。 尽管数千人的伤亡对于仅在纽伦堡一地即集结了4.5万之众的瑞典军而言并非重大损失,但却使其士气严重受挫。此时活跃的帝国军克罗地亚轻骑兵、龙骑兵、火绳枪骑兵又大肆袭击瑞军补给路线,导致瑞军配给捉襟见肘,逃亡与日俱增。古斯塔夫再也无法继续留在纽伦堡,最终于9月15日撤出城市。尽管复仇心切的马克西米利安强烈要求追击,但华伦斯坦深知己方虽然在兵力上拥有接近3:2的优势,但瑞军实力犹在,撤退有条不紊,若急于野战,反倒可能弄巧成拙,加之同盟军骁将帕彭海姆正忙于下萨克森战事,其麾下精锐骑兵无暇来援,遂断然否决此议。
虽然华伦斯坦麾下部队因疾疫流行而损失颇多,纽伦堡也仍在新教徒之手,但纽伦堡战役使得古斯塔夫自登陆以来近乎无敌的令名大受挫伤,而瑞典王在此役中表现出了过分自信和鲁莽。对华伦斯坦而言,尽管他表现出了高超的组织能力和战略眼光,但此战中的殚精竭虑和疫病使得他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在此后的作战中,这两位名将都出现了一系列的疏忽乃至严重错误。
北欧史学家通常把华伦斯坦的军队描述成一群没什么作战经验的乌合之众,在1632年匆忙组建以取代被摧毁的蒂利军团,根本不能和古斯塔夫·阿道夫的老兵匹敌。事实上,很多华伦斯坦的团比瑞典军的彩色团有更悠久的传统。至少出现于吕岑的三支部队早在1610-1620年间就成立了,更多部队成立于该世纪的20年代;更有些已经和瑞典人交过手,在1629年它们作为一个军团的一部分被派去援助波兰。
华伦斯坦的军队比古斯塔夫·阿道夫的军队构成还要复杂。他们从整个天主教欧洲招募而来,包括德国人,奥地利人,捷克人,意大利人,匈牙利人,波兰人和克罗地亚人。如同古斯塔夫·阿道夫的苏格兰人,意大利军官受到高度重视。普通意大利士兵在北欧冬天的不可靠早已声名狼藉,皮科洛米尼(Piccolomini)的骑兵团和科罗莱多(Colloredo)的步兵团主要由德国人组成。帕本海姆的军队包括几个瓦隆人(讲法语的比利时人)的团,他们以残忍而闻名。
帝国骑兵主要分为四部分:胸甲骑兵,火枪骑兵,龙骑兵,克罗地亚轻骑兵。理想的胸甲骑兵装备四分之三甲,铠甲全部涂黑以防止生锈。直到1632年,除了军官以外很少有人披挂这种既昂贵又不舒适的甲胄。当时绝大多数胸甲骑兵被蒙特库科利(Montecuccoli,奥地利军事家,元帅)称为“半胸甲骑兵”,仅穿戴胸甲、背甲和开面盔。这些胸甲骑兵的主要武器是一把长剑和一对手枪,更侧重于近战而不是“半旋转”。
火枪骑兵骑乘小一些的战马,装备更少的甲胄:绝大多数包上一层软皮。因其长管火绳枪(卡宾枪)而得名,他们侧重于运动战和散兵战,以保存胸甲骑兵去完成更重要的任务。实际上,胸甲骑兵和火枪骑兵的界限在不断模糊。有很多团作为火枪骑兵组建,当他们获得更好的装备和马匹以后就升级为胸甲骑兵。著名的皮科洛米尼团名义上是火枪骑兵,可是装备得比许多胸甲骑兵团还好。
所有在吕岑参战的帝国龙骑兵看上去是在1632年当年组建的。他们在军队花名册里被列为“装备半身甲和燧发枪的德意志骑兵”。尽管他们被期望像瑞典同行一样执行勤务,但还是被划分为骑兵而不是步兵的一部分,而且经常在马上战斗,例如在吕岑。
克罗地亚轻骑兵在帝国军正式的花名册上被列为“匈牙利式装备的轻骑兵”。很多克罗地亚轻骑兵团的指挥官都是匈牙利人,而很多士兵来自哈布斯堡领地的斯拉夫和马扎尔省份。克罗地亚轻骑兵在阵地战中没什么用,其首要武器是卡宾枪。他们的任务在战场外——散兵战,巡逻以及袭扰敌军,古斯塔夫·阿道夫在纽伦堡浪费的那个漫长的夏天里他们以令人敬佩的勤奋执行了这项任务。在会战中,他们配置在军队的两翼,迂回敌军的侧翼,牵制敌军部队,使其不能在别处更好地发挥作用。他们东方风格的皮帽和长外套给帝国军的行列增添了一些华丽而不可捉摸的色彩。帝国军的非正规骑兵还包括被称为“匈牙利骑兵”或“波兰骑兵”的小部队,他们几乎可以和克罗地亚骑兵互换,但是使用不同的服装和武器。有三个被称做“波兰哥萨克”的连出现于吕岑战场,他们招募于波兰领土,不应和俄罗斯草原的哥萨克混淆。
帝国步兵通常比其瑞典对手装备更重的铠甲。在长矛兵甲胄中确实存在奥地利和南德风格,但由于华伦斯坦在纽伦堡购买了很多装备,他的步兵可能和瑞典步兵差别不大。帝国军步兵团拥有十个连的标准编制。然而在吕岑战场上,很少有部队的兵力能达到这个数字的一半。然而,帝国军的团平均兵力强于瑞典军的团。在会战中,他们每1000人编成一个营(经常被叫做“旅”,因为几个兵力薄弱的团往往混编成一个营)。蒙特库科利记录:在吕岑,华伦斯坦将步兵的纵深设为七列,因为他有把连队旗配置在长矛兵方阵正中央的癖好。
帝国炮兵拥有一些欧洲最漂亮的大炮。到了1632年,它们正在被以标准化口径生产:半长加农炮(24磅),四开加农炮(12磅)和八开加农炮(6磅)。很多旧的型号也仍在使用,例如我们听说有10,12,14和16磅的“四开加农炮”被瑞典军在吕岑会战中或稍后俘获了。
在1631年帝国军队和天主教联盟军队已经在使用团属火炮,尽管数量可能少于瑞典军队。1632年5月4日华伦斯坦的命令暗示有很多部队拥有它们,在吕岑会战中也偶尔提到。1633年后,或许更早,每个团2门炮成了帝国军的标准配置。在吕岑,可能每个前敌步兵营拥有至少两门团炮。
离开纽伦堡后,古斯塔夫并未远行,而是在纽伦堡以西停留了大约一个星期,密切关注华伦斯坦动向。尽管帝国—同盟军队在9月3日的阿尔特韦斯特会战中损失不足一千人,但长期围困和疫病流行同样给华伦斯坦带来了严重困扰。他在9月21日烧营离开纽伦堡时,被迫扔下了至少一千辆装载补给的马车。因此,发觉华伦斯坦无意追击后,瑞典国王便认为由于霍尔克和加拉斯前往萨克森,华伦斯坦手头兵力仅有一万二千人左右,无力构成重大威胁,遂于9月27日指挥部队南下施瓦本,准备在此地过冬。但古斯塔夫大大低估了华伦斯坦的兵力,其实加上已在萨克森的部队,华伦斯坦手下实际有四万余人,足以摧毁萨克森选侯。 与此同时,华伦斯坦也判断失误了。他认为古斯塔夫将向西北方向移动,对付正在威斯特法伦的帕彭海姆,于是帝国军和同盟军转而挥师东进,在萨克森选侯领地扩张战果。随着战斗季节临近尾声,相对而言还没怎么遭受战争破坏的萨克森必定能为他的军队提供颇具吸引力的冬营。因而华伦斯坦下令部队在萨克森境内约束军纪,减少破坏。毕竟,他的爱将霍尔克、加拉斯此前干得实在有些过分。
南下的瑞典大军轻松驱走了尚在施瓦本的帝国军将领老蒙特库科利。10月4日,瑞军抵达多瑙沃尔特;10月9日,瑞典军夺回重镇赖恩。不过,此时古斯塔夫却得到了令人震惊的消息。 原来,马克西米利安与华伦斯坦早在10月8日便进抵了萨克森境内的科堡,握有对萨克森腹地展开打击的自由选择权利。 虽然巴伐利亚选侯最终决心分开行动,南下巴伐利亚保卫自己的领地,但华伦斯坦依然指挥帝国军队主力攻入萨克森,准备就地越冬。巴伐利亚选侯同意将正在威斯特伐利亚作战的帕彭海姆及其麾下同盟部队交予梅克伦堡公爵——尽管帕彭海姆正打得顺风顺水,连续多次羞辱了兵力占据优势的瑞典军队,华伦斯坦则把阿尔德林根和十四个帝国步兵团借给了马克西米利安。这一安排给日后造成了诸多不便,不仅让两人龃龉不断,甚至导致选侯和皇帝关系持续紧张。
古斯塔夫意识到他的错误,华伦斯坦不仅在威胁他的主要盟友,更试图切断他与波罗的海桥头堡的联系。国王拒绝了奥克森谢尔纳的建议,在十七天时间内北进650公里,以损失四千匹战马的代价抵达萨克森境内。颇具戏剧色彩的是,就在古斯塔夫疯狂北进的同时,巴伐利亚公爵马克西米利安也正在挥师南下援救自己被瑞军洗劫、破坏的领地,两军在途中最近距离仅有25公里,几乎迎面碰上,却丝毫不知道对方的存在。此时,萨克森军队主力依然和阿尼姆待在西里西亚境内,选帝侯约翰·格奥尔格手中只有四千名可用之兵。此外,还有大约两千名吕讷堡军队和他们的格奥尔格公爵一起抵挡正在通过下萨克森的帕彭海姆。莱比锡随即再度向帝国军队投降。
帕彭海姆最终在11月7日与华伦斯坦会合。此时,萨克森军队正退往托尔高,古斯塔夫的军队则在长途跋涉后劳累不堪。天气已经十分寒冷,华伦斯坦将他的部队分散开来就食,他和霍尔克指挥的主力部队留在莱比锡附近,有15000—18000人。帕彭海姆则没有展开休整,他急于从萨克森返回他热衷的威斯特伐利亚战场。身患痛风的华伦斯坦无力与之争辩,只能让他带走5800人。帝国军统帅转而从波西米亚边境上召回了加拉斯和接近7000名士兵,任命他取代帕彭海姆的位置,不过他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收拢部队前来会合。 古斯塔夫沿着萨勒河东进,在11月8日抢在帝国军之前几个小时夺取了瑙姆堡。华伦斯坦虽然知道古斯塔夫来势汹汹,却对他的速度和实力都不甚了了。而古斯塔夫却发现华伦斯坦的实力强于他的估计,骑兵方面的差距更是相当明显,凭借他和伯恩哈德的两万军队难以在野战中将其撼动,遂决心等待约翰·格奥尔格乃至阿尼姆的援军。古斯塔夫在瑙姆堡设置防御工事,试图再次上演韦尔本筑垒营地的好戏。然而,短短几天后瑞典国王便又惊又喜地得知梅克伦堡公爵竟然主动选择了分兵。他略带疑惑地挥师出战,计划强迫华伦斯坦接受会战,赢得一场足以恢复声望的布赖滕费尔德式胜利。
11月15日凌晨5时,瑞典大军离开瑙姆堡。从农民口中得到的消息便越发让古斯塔夫确信华伦斯坦此刻实力虚弱,这令他的决战希望愈加高涨。但出乎古斯塔夫意料的是,在魏森菲尔斯以东的里帕赫溪,布置着帝国军的鲁道夫·科洛雷多将军指挥的500名龙骑兵、克罗地亚轻骑兵。
瑞典军队在几个小型渡河点上都遭到了帝国骑兵的拦截,只能转而求其次,根据牧羊人的引导从里帕赫村西面1.5公里的浅滩上渡过河去,而后以惯用的火枪手—骑兵阵形击退帝国骑兵,最终在耽误了4个小时后才全体越过里帕赫溪。然而,11月的德意志中部,4点过后太阳就会下山。古斯塔夫只得感慨“要是我们再有三小时白昼就好了”。科洛雷多的阻击战最终粉碎了古斯塔夫在11月15日决战的计划,导致他未能在当天赶到吕岑,这也是科洛雷多元帅与科洛雷多家族奥地利分支日后漫长军事生涯的荣耀起点。里帕赫的小规模战斗给了华伦斯坦一个晚上的时间整队。霍尔克后来写道:“如果没有这个喘息时间,面对毫无准备的华伦斯坦所部军队,瑞典国王将取得巨大战果。”
华伦斯坦得到来自科洛雷多的消息后便停下了退往莱比锡的脚步,留在距离目的地还有20公里的吕岑。这是一个拥有三百栋房屋和一座古堡的集镇,魏森费尔斯—莱比锡大道从城镇中央穿过。华伦斯坦手中仅有大约8500名步兵、3800名骑兵和20门重炮,但这位梅克伦堡公爵认为古斯塔夫不会再度直接正面强攻,而是试图从东南面发起迂回,便将部队沿着平行于大道的方向展开,充分利用地形构筑阵地。华伦斯坦右翼有米尔格拉本溪和两岸的沼泽地带掩护,其余部队则在夜间尽力在大道两旁加宽战壕准备防御,400名火枪手进入吕岑防守。大约一半的骑兵部署在城镇后方,另一半留在左翼,此外霍尔克也效法瑞典军队,出动部分火枪手协助骑兵作战。步兵主力展开成两条战线,另有420名火枪手进驻最前方的战壕。重炮部署在战线两端,可以对攻击战线中央的敌军展开猛烈侧射,包括5门24磅炮、4门12磅炮和4门6磅炮的右翼炮群位于吕岑附近的风磨高地上。不过,由于人手不足,华伦斯坦的左翼出现了巨大空档,他只能以600名克罗地亚轻骑聊作遮蔽,命令随营人员在后方挥动布片充当旗帜虚张声势,希望帕彭海姆的步骑兵尽快抵达战场填补空缺。
晨雾延误了瑞典军的进攻,早晨9点双方发现敌军出现各自在视野之中。不过由于当地复杂的水网和大雾,直到早晨11点瑞典军才完成部署并准备好发起攻势。
虽然正在托尔高的约翰·格奥尔格拒绝出兵协助,古斯塔夫依然拥有大约13000名步兵、6200名骑兵和20门重炮,国王仍旧信心十足。11月16日清晨,瑞典军队在浓雾中聆听了古斯塔夫最后一次动人心魄的战前演说。上午10时左右,瑞典军队在帝国军和吕岑镇前列阵。鉴于吕岑以西的溪流造成了通行困难,古斯塔夫将主攻方向集中在吕岑及其以东地区,命令3—5门半加农炮轰击帝
上午10时左右,瑞典军队在帝国军和吕岑镇前列阵。鉴于吕岑以西的溪流造成了通行困难,古斯塔夫将主攻方向集中在吕岑及其以东地区,命令3—5门半加农炮轰击帝国军队战线。其后不久,帝国军威力更强大的炮群展开还击,古斯塔夫的坐骑也被吓得畏缩不前,只能临阵换马。据说国王曾因此感慨“这对我来说可不是个好兆头,这场仗也许会很困难”。大约一个小时过后,随着雾气散去,瑞军发起全面攻击。按照惯常的做法,古斯塔夫将部队部署成两条战线,最优秀的步兵位于第一线,国王指挥他最信赖的瑞典、芬兰骑兵身处右翼,伯恩哈德率领大约3000名德意志军人进驻左翼,克尼普豪森(Knyphausen)则指挥4个旅的步兵预备队和全体预备骑兵。瑞军的战线左右绵延大约2.5公里,帝国军人们震惊地看到他们以“最美丽的战斗队形”推进。
尽管瑞典方面宣称华伦斯坦当天始终躺在担架上指挥,梅克伦堡公爵实际上却要活跃得多,一位匿名帝国军官在次年出版于里斯本的书中记载道:“(公爵)阁下在当天表现出非同一般的勇气,在每一个团前方来来回回,在需要他出现时便出现:用自己亲临火线鼓舞士气,让每个人都恪尽职守。”
根据霍尔克的估计,守住吕岑镇至少需要1000名步兵,但缺兵少将的华伦斯坦只能抽出400人来防守。在瑞军发起总攻之前,他冷酷地命令帝国军士兵将当地居民关进城堡的地窖,以阻止他们外出救火,而后下令焚烧吕岑,以阻止瑞军进入城镇、包抄帝国军侧翼。风助火势,烟雾迅速弥漫战场,让人难以观察战况——瑞典军人甚至声称看不清四步以外的人形目标。伯恩哈德的部队因而无法夺取吕岑村或风磨高地。瑞军想要获得突破,真正的希望便在于古斯塔夫本人指挥的一翼,整整6个团的瑞典芬兰骑兵、1000名协同火枪手和5门团属火炮在吕岑以东有着更为广阔的活动空间。同样意识到这一点后,华伦斯坦将手中的少数重骑兵预备队抽调到己方左翼,决心迎击国王的推进。
帝国军队左翼的600名克罗地亚骑兵阵形松散、装备轻便,他们显然无法正面抵挡瑞典骑兵的突击,很快便四散开来,有些人甚至劫掠己方辎重车队,朝着莱比锡一路狂奔。然而,在这层轻骑退避锋芒之后,古斯塔夫却发现数百名隐蔽在壕沟中的帝国火枪手展开了猛烈射击,而在壕沟未曾掩蔽的地区,身着黑色甲胄的帝国重骑兵已然严阵以待。早在进攻之前,国王就曾告诫下属骑兵:“我一点不在乎那些家伙(克罗地亚轻骑兵),但要给我猛冲那些黑衣军队,他们才是能够毁掉我们的人。” 由于轻骑兵的溃散,华伦斯坦的重骑兵同样且战且退,壕沟中的火枪手尽管给瑞典骑兵造成了一定杀伤,却在瑞军火枪手和团属火炮的射击下被迫退却。但两条横断大道的壕沟让骑兵难以通行,古斯塔夫只得留下火枪手守备阵地,自己指挥骑兵大部队继续寻觅通道。
而在步兵方面,尽管帝国军队的左翼炮群不停地撕开瑞军阵列,但状况正如那位匿名军官所述,“虽然有许多炮弹命中了敌军,但我军炮兵始终无法导致他们产生混乱”,瑞军步兵迅速夺取了7门重炮,随后将其火门钉死。瑞典人的第一轮攻势在古斯塔夫一侧进展顺利。伯恩哈德的处境就要艰难一些,风磨高地的炮群和依托园圃围墙防御的火枪手已经足够麻烦,而吕岑的大火更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虽然如此,火势和烟雾也导致帝国军队难以射击,伯恩哈德趁机扫清了壕沟里的敌军,将部队投入到对磨坊的激烈争夺之中。魏玛公爵手中的德意志骑兵也是身经百战的精锐部队,其中一些团甚至早在古斯塔夫征战波兰时就追随瑞典国王,他们的突击令华伦斯坦右翼的一些火绳枪骑兵出现了溃逃。但胸甲骑兵依然坚持阵地,他们遵守梅克伦堡公爵的命令,原地等待着新教骑兵迫近,而后以骑兵和步兵的联手射击挫败了伯恩哈德的冲击。随后,瑞典步兵的冲击也在帝国方面的炮群轰击和火枪手打击下功亏一篑。
战场形势在午后出现了急剧变化。夜间快速行军35公里后,帕彭海姆最终指挥大约2000名骑兵抵达战场西侧。这位身经百战、受创无数的名将立刻让溃逃中的辎重部队恢复了秩序,转而前往较为安全的帝国军队右翼后方,就连克罗地亚轻骑也重获信心,返回战场后展开大迂回,计划配合重骑兵发起攻势。帕彭海姆亲自指挥卫队率先展开猛烈冲击,却一头撞上了瑞军的弹雨。他几乎在第一次冲击中就身负重伤,伤口迸裂的鲜血染红了华伦斯坦召他回师的命令。他的号兵回忆说:“伯爵的卫队连损失惨重,伯爵本人被一发隼炮炮弹和三发子弹命中。”尽管帕彭海姆被号兵救回本阵,送上马车,但他的落马无疑让帝国骑兵军心大乱,骑兵们纷纷后退,让身负重伤的伯爵又惊又怒。自知时日无多,他摘下戒指,一阵亲吻后让人转交给妻子,又派人将自己的遗愿告知华伦斯坦,不久便死在马车里。虽然流传有帕彭海姆在得知古斯塔夫战死后才笑着辞世的说法,但这多半是后人的附会。
帕彭海姆的骑兵集群在主将战死后当即崩溃。霍尔克需要花上不少功夫才能将其重整,而华伦斯坦自右翼抽调来的皮科洛米尼、格茨胸甲骑兵团虽然一度威胁到行进中的瑞军步兵,却也在瑞典旅火枪手的射击下“损失无算”。按照一位帝国军官的说法,“圣母玛利亚的庇佑和胸甲的保护”才让他们免遭覆灭。虽然如此,两军骑兵依然在雾中陷入了拉锯战,数名瑞军骑兵团长当场丧失战斗力,可能已经负了轻伤的古斯塔夫本人则在率领斯莫兰(Småland)骑兵团冲击时脱离了大部队,国王的随从们希望把他带到安全地带,却不幸碰上了依然在烟幕中激战的双方骑兵。以莫里茨·法尔肯贝格(在马格德堡战死的瑞军法尔肯贝格上校的天主教远亲)中尉为首的几名帝国骑兵当即高呼:“这是个正确目标!”法尔肯贝格立刻掏出手枪击中国王后背。而由于颈部旧伤的影响,古斯塔夫并没有穿戴铠甲的习惯,但他随即也被瑞典御厩大臣打死。一番混战过后,古斯塔夫的随从们在黑甲骑兵面前轰然溃逃,国王身上也多出了若干处剑伤和太阳穴上的一处致命枪伤,遗体轰然坠地。其后不久,逐渐认出国王身份的各路帝国骑兵开始瓜分遗物,帽子、外套、马靴、金表、银马刺、图章戒指相继被皮科洛米尼、霍尔克等将领的下属夺走——最终只余下了内衣,皮科洛米尼本人甚至计划拖走国王遗体,却因为瑞典大队骑兵出现而不得不作罢。
正在瑞军右翼骑兵陷入混战之际,中央战线上久经沙场的瑞军雇佣兵——黄旅和蓝旅也着手展开了冲击。根据古斯塔夫的命令,他们应当“大胆迫近敌军,毋须考虑其数量,在帝国火枪手射击前不得展开任何齐射”。换而言之,便是要诱使帝国军队在较远距离上抢先开火,以削弱其杀伤力,而后以较近距离上的猛烈射击与冲击径直击破帝国军战线。华伦斯坦则在保留中路二线预备队的同时,将两个出色的帝国步兵团和一个优秀的同盟步兵团部署到中路第一线,并要求他们直到瑞军极为接近时才能够率先展开射击。
帝国—同盟军的军需总监迪奥达蒂(Diodati)看到,“一大群身着黄色外套的(敌军士兵)用长枪掩护着火枪手,以坚定阵形推进”。然而当帝国火枪手一直忍耐到在极近距离上发起骤然齐射后,众多身先士卒的瑞典军官非死即伤。方寸大乱的瑞军尽管奋力还击,也打死打伤了若干名帝国军官,甚至一度击退三个帝国—同盟步兵团,迫使其二线部队上前增援,却终究无法完成击破战线的任务。迪奥达蒂感慨“(黄旅)在遭遇我军步兵攻击时被完全击退,看到这支军队在一瞬间成为一堆尸体堪称奇观”。蓝旅的命运更为悲惨,同盟步兵指挥官明希豪森(Münchhausen)巧妙利用退却制造了陷阱,正当推进中的瑞典雇佣兵展开火力交锋之际,皮科洛米尼指挥他的胸甲骑兵冲入蓝旅的敞开侧翼,制造了可怕的杀戮。一位倾向瑞典的英国旅行者感慨:这两个旅曾是军中精华,多数人是服役七八年之久的老兵,因为国王最为倚赖他们才把这些人部署到那里……而他们的死尸此刻已经覆盖了生前守卫的同一片土地。这些老兵过去的确曾被击败,然而,他们的上次失败间隔太过遥远,竟让他们这次忘了如何逃跑。”尽管蓝、黄二旅严格意义上并未全军覆没,却也几乎丧失了全部进攻能力,直至进攻失败后两个小时,“它们依然集结不起一个中队(一个旅通常包括三四个中队)的兵力”,甚至连长枪都因为战斗损耗和丢弃而严重匮乏。
魏玛公爵伯恩哈德依然执着于向帝国军队右翼发起攻击,他从克普豪森手中抽来了1个步兵旅和3个骑兵 团,并集结手中的野战炮向风磨高地发起轰击。强大的压力导致若干帝国部队出现崩溃,华伦斯坦和他的庞大随从队伍随即亲自上阵鼓舞士气。结果斐迪南皇帝的一位侄子几乎被火炮打死,就连华伦斯坦本人也一度身陷重围,所幸霍尔克及时抽调预备队上阵,这才遏制了伯恩哈德的突击势头。帕彭海姆生前布下的一着闲棋此时又给瑞典军队增添了麻烦。千余名克罗地亚轻骑在迂回后突入瑞军后方,尽管他们最终被3个瑞军骑兵中队击退,却凭借劫掠者的“威名”吓得辎重队里的诸多车夫驾车掉头逃跑。一些车夫甚至劫掠了瑞典军队的辎重。惊惶之余,就连古斯塔夫的座驾都加入了逃窜行列。不过,帝国军虽然战线大体完整,却也出现了相当程度的动摇,若干部队濒于崩溃,对阵两军都陷入了混乱之中。会战在相当程度上演变成不同部队单位间的捉对厮杀。 此时,国王之死的闲言碎语开始迅速在瑞典军队中流传,瑞军骑兵最终在下午3点找到了古斯塔夫的半裸遗体,随即秘密送往后方。负责指挥预备队的克尼普豪森坚持宣称古斯塔夫只是受伤而已,他不断将新锐部队输送到中央战线,再度夺回了7门帝国军队火炮,命令部下将钉尼子从火门中取出,送上口径适合的炮弹,利用地形优势展开轰击,按照瑞典方面的夸张说法,这导致“敌军左翼在下午3点空无一人”。王家牧师法布里修斯(Fabricius)则要求牧师必须身先士卒,“否则便会激起全军溃败”,继而组织大军余部合唱新教圣歌以鼓舞士气,溃散的人马也逐渐循着歌声聚拢。伯恩哈德则在攻击受阻和流言疯传后带领少数随从赶往预备队方向。
战斗在下午3时左右平静下来,挫折经验异常丰富的克尼普豪森此刻仍然握有2个完整的步兵旅和1个骑兵团,瑞典旅、蓝旅、黄旅的余部正在缓慢集结,不过他依然建议瑞军选择全面撤退,但伯恩哈德却被这一审慎建议激起了战意,宣称他要么死亡要么胜利,无论如何都要让“复仇和损失一样难忘”。虽然多少有些意气用事,伯恩德的决断却并非毫无依据,在克尼普豪森和他商议期间,硝烟散去的天空终于明朗起来,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帝国军队也只余下风磨高地附近的“两大块步兵和少数几个骑兵中队”具备一定战斗力——事实上,鉴于伯恩哈德此前已经终止攻击,不少帝国军官认为瑞军当天不会继续进攻,开始退往后方重整部队,直到侦察骑兵传来惊人的消息:“敌军正以战斗队形接近我军,和原来一样秩序井然。”霍尔克将仅存的预备队投入战斗,他们的出现让瑞典人心生疑窦——“帕彭海姆的步兵来了,帕彭海姆的步兵来了!”尽管这批步兵距离战场事实上还有两三个小时的行程。
进攻的命令同样在瑞典军队中掀起了波澜,怯懦的士兵感慨:“啊,战友,我们必须再度进攻吗?”勇敢的士兵则回复:“一起上吧,要有勇气,如果我们必须进攻,就让我们勇敢攻击,干得漂亮!”在硝烟再度弥漫的战场上,双方火枪手直到距离5—10步时才展开射击,随即以长枪和枪托短兵相接。几乎所有高级指挥官都命悬一线,过半的团长非死即伤。恶斗两个小时后,交火最终在暮色中停顿了下来,疲惫已极的帝国步兵逐步撤离火线,许多人甚至累到倒地便睡。伯恩哈德的步兵最终冲入风磨高地,缴获了困扰他们一整天的火炮,但损失惨重的瑞典军队也无法利用这一契机扩张战果。 帕彭海姆的3000名步兵则在入夜后大约一个小时抵达战场。华伦斯坦精疲力竭,己方的数千官兵伤亡和大批高级军官死伤最终令他决心退却,在莱比锡留下了火炮和大约1160名伤员,随后退回波西米亚。关于帝国的伤亡一直没有准确数字,一般认为帝国的伤亡在3000到6000之间(含那1160名伤员)。瑞典军队大约损失了6000人,精锐的瑞典、蓝、黄三个旅都伤亡近半。考虑到此战瑞典军一直在反复强攻,也就不难理解这样的伤亡数字了。因此,当一名帝国军战俘告知瑞典军华伦斯坦已经撤出战场时,瑞典军队也几乎处于撤退边缘。
双方损失数字的歧异,以及古斯塔夫位列瑞军阵亡者之中的事实,都令“谁真正取得了胜利”的争论变得更加激烈。新教方面的宣传加上古斯塔夫日后在各国总参谋部学者中的崇高地位,确保了吕岑通常被视为“瑞典军队的伟大胜利”。虽然如此,在这场会战中,华伦斯坦事实上表现出了更为优异的指挥才能,古斯塔夫则企图凭借优势兵力发起前途渺茫的正面突击。鉴于华伦斯坦最终丧失信心,选择了全面退却,他到11月25日才确认古斯塔夫已死,瑞典军队自然有理由宣称他们胜利。退回波西米亚境内后,这位梅克伦堡公爵对战斗中逃离岗位的部队大为光火,坚持绞死了11名军官与士兵。与此同时,赏罚分明的他也给伤员发放了奖励,给予了霍尔克和皮科洛米尼这样的优秀军官丰厚奖赏。
吕岑之战的真正影响在于古斯塔夫的战死。虽然瑞典人继续奋战,协助萨克森军队在1634年1月将选侯国土地上的帝国军队彻底清除干净,但他们的目标已经发生了变化,奥克森谢尔纳希望以尽可能好的条件令他的国度脱离战争——虽然他不会取得多少成功。只不过,这些故事已经不属于“北方雄狮”古斯塔夫大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