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1-30 17:07
《周南·汝坟》是中国古代现实主义诗集《诗经》中的一首诗。此诗写夫妻伤别,从夫妻未见时,妻子的忧虑和如饥如渴的思念,写到既见后的欢欣和不再分离的美好愿望,还写到与父母团聚的无限欣慰。另有学者认为诗中写的是妻子想象中见到丈夫的情景。全诗三章,每章四句,情感沉郁顿挫,语言形象动人,以饥饿比拟忧愁,手法颇为新奇。
周南⑴·汝坟⑵
遵彼汝坟⑶,伐其条枚⑷。未见君子⑸,惄如调饥⑹。
遵彼汝坟,伐其条肄⑺。既见君子⑻,不我遐弃⑼。
鲂鱼赪尾⑽,王室如毁⑾。虽则如毁,父母孔迩⑿。
⑴周南:《诗经》十五国风之一,共计十一篇。
⑵汝:汝河,源出河南省。坟:“濆”的假借字,水涯,大堤。
⑶遵:循,沿着,顺行。
⑷伐:砍伐。条枚:树的枝条。条,树枝;枚,树干。
⑸君子:此指在外服役或为官的丈夫。
⑹惄(nì):饥,一说忧愁。调饥:朝食未进,早上挨饿,以喻男女欢情未得满足。调,又作“輖”;鲁诗作“朝”;一说通“朝”,早晨。
⑺肄(yì):树木枝条砍伐后再生的蘖枝。
⑻既:已经。
⑼不我遐(xiá)弃:“不遐弃我”的倒装。遐弃,远离抛弃。遐,远。
⑽鲂(fánɡ)鱼:鳊鱼,细鳞。赪(chēng):红色。
⑾毁:火。齐人谓火为毁,如火焚一样。
⑿孔:甚,很,非常。迩(ěr):近。此指迫近饥寒之境。
沿着汝河大堤走,采伐山楸那枝条。还没见到我夫君,忧如忍饥在清早。
沿着汝河大堤走,采伐山楸那余枝。终于见到我夫君,请莫再将我远弃。
鳊鱼尾巴色赤红,王室事务急如火。虽然有事急如火,父母穷困谁养活!
《周南·汝坟》是以汝水一带女子口吻所唱的民歌。关于此诗的主旨,《毛诗序》云:“《汝坟》 ,道化行也。文王之化行乎汝坟之国,妇人能闵其君子,犹勉之以正也。言此妇人被文王之化,厚事其君子。”汉代刘向《列女传》更附会《毛诗序》之说,指实此乃“周南大夫”之妻所作,恐其丈夫“懈于王事”,故“言国家多难,惟勉强之,无有谴怒遗父母忧”也。《韩诗章句》则以为,此乃妇人“以父母迫近饥寒之忧”,而劝夫“为此禄仕”之作,显然并无赞美“文王之化”的“匡夫”之义。近人多解为妻子挽留久役归来的丈夫之作。此诗的产生年代当在西周崩溃之际。从西周早期开始,就曾不断向淮汉一带拓展统治空间,因而在那里驻扎军队。王朝崩溃,还有许多将士留在南方。征夫久役归来,妻子为挽留丈夫而唱此诗。
另有一种观点认为征夫并未归来,是妻子在家思念远方服劳役的丈夫,诗中的见面情景是妻子的想象。《诗三家义集疏》:“鲁说曰:‘周南之妻者,周南大夫之妻也。大夫受命,平治水土。过时不来,妻恐其懈于王事,盖与其邻人陈素所与大夫言。国家多难,惟勉强之,无有谴怒,遗父母忧。昔舜耕于历山,渔于雷泽,陶于河滨。非舜之事,而舜为之者,为养父母也。家贫亲老,不择官而仕。亲操井臼,不择妻而娶。故父母在,当与时小同,无亏大义,不罹患害而已。夫凤凰不离于蔚罗,麒麟不入于陷阱,蛟龙不及于枯泽。鸟兽之智,犹知避害,而况于人乎?生于乱世,不得道理,而迫于暴虐,不得行义,然而仕者,为父母在故也。乃作诗曰:“鲂鱼赪尾,王室如毁,虽则如毁,父母孔迩。”盖不得已也。君子以是知周南之妻而能匡夫也。’”
《周南·汝坟》一诗情感沉郁顿挫。全诗分为三章。第一章“遵彼汝坟,伐其条枚”两句,写在高高的汝河大堤上,有一位凄苦的妇女,正手执斧子砍伐山楸的树枝。这其实已透露了消息,采樵伐薪,本该是男人担负的劳作,现在却由织作在室的妻子承担了。这可能引发读者对她的丈夫究竟去哪里、为何竟如此忍心让妻子执斧劳瘁的疑问。“未见君子,惄如调饥”二句的跳出,即隐隐回答了此中缘由:原来,她的丈夫久已行役外出,这维持生计的重担,若非妻子没有人能来肩负。满腹的忧愁用朝“饥”作比,自然只有饱受饥饿折磨的人们,方有的真切感受。那么,这倚徙“汝坟”的妻子,想必又是忍着饥饿来此伐薪的了:此为文面之意。另外还有一层意思,“朝食”在先秦时代往又被用来作男欢女爱的隐语。而今丈夫常年行役,他那可怜的妻子,享受不到丝毫的眷顾和关爱。这便是首章展示的女主人公境况:她孤苦无依、忍饥挨饿,大清早便强撑衰弱之身采樵伐薪。当凄凉的秋风吹得她衣衫飘飘,大堤上传送来一声声“未见君子,惄如调饥”的怆然叹息时,令人闻之而酸鼻。
第二章诗情发生了意外的转折。“遵彼汝坟,伐其条肄”两句,不宜视为简单的重复:“肄”字点示了女主人公的劳瘁和等待,秋往春来又捱过了一年。忧愁悲苦在岁月漫漫中延续,期待也许早已化作绝望,此刻却意外发现了“君子”归来的身影。于是“既见君子,不我遐弃”二句,便带着女主人公突发的欢呼涌出诗行。不过它们所包含的情感,似乎又远比“欢呼”要丰富和复杂:久役的丈夫终于归来,他毕竟思我、爱我而未将我远弃,这正是悲伤中汹涌升腾的欣慰和喜悦;但还是难以确定归来的丈夫还会不会外出,他是否还会将她抛在家中远去。这疑虑和猜思,难免又会在喜悦之余萌生;然而此次是再不能让丈夫外出的了,他不能将可怜的妻子再次远弃。这又是喜悦、疑虑中发出的深情叮咛了。如此种种,实难以一语写尽,却又全为“不我遐弃”四字所涵容:《国风》对复杂情感的抒写,正是如此淳朴而又婉曲。
女主人公的疑虑并非多余。第三章开首两句,即以踌躇难决的丈夫口吻,无情地宣告了他还得弃家远役:正如劳瘁的鳊鱼曳着赤尾而游,在王朝多难、事急如火之秋,他丈夫不可能耽搁、恋家。形象的比喻,将丈夫远役的事势渲染得如此窘急,可怜的妻子欣喜之余,又很快跌落到绝望之中。当然,绝望中的妻子也未放弃最后的挣扎:“虽则如毁,父母孔迩!”这便是她万般无奈中向丈夫发出的凄凄质问:家庭的夫妇之爱,纵然已被无情的徭役毁灭;但是濒临饥饿绝境的父母呢,他们的死活不能不顾。
全诗在凄凄的质问中戛然收结,征夫对此质问的确难以回答。这质问其实贯串了亘古以来的整整一部历史:当惨苛的政令和繁重的徭役,危及每一个家庭的生存,将支撑“天下”的民众逼到“如毁”“如汤”的绝境时,历史便往往充满了这样的质问。《周南·汝坟》在几经忧喜和绝望后发出的质问,虽然化作了结句中征夫的不尽沉默,但是历史却发出了巨大的回音:那便是西周王朝的轰然崩塌。
宋代朱熹《诗集传》:“汝旁之国,亦先被文王之化者,故妇人喜其君子行役而归,因记其未归之时,思望之情如此,而追赋之也。”
清代方玉润《诗经原始》:“夫妇人喜其夫归,与文王之化何与?妇人被文王之化而后思其夫,岂不被化即不思其夫邪?如此说《诗》,能无令人疑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