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7-01 15:12
中国传统文人是快乐、超俗,亦或痛苦、压抑,现已难以说得清楚。哪代文人即使在生活安逸、仕途得意时,心中也常存为天地立心为万民请命的忧患意识,而在陡遭不测、倾家荡产时,又能常常保持一份无怨无悔的淡然心态。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底蕴,因其博大,受其滋润的中国文人的心胸也是宽广大度的,其精神世界更是丰富多彩的。
关于编撰本书的宗旨,王永彬在开篇之前有一个简短的序言:“围炉夜话,寒夜围炉,田家妇子之乐也。顾簧灯坐对,或默默然无一言,或嘻嘻然言非所宜言,皆无所谓乐,不将虚此良夜乎?余识字农人也。岁晚务闲,家人聚处,相与烧。煨山芋,心有所得,辑述诸口,命儿辈给写存之,题曰围炉夜话。但其中皆随得随录,语无伦次且意浅辞芜,多非信心之论,特以课家人消永夜耳,不足为外人道也。侦蒙有道君子惠而正之,则幸甚。”
王永彬身处风雨飘摇的晚清,面对世风日下、道德沦丧的时局,他对现实洞若观火,疾呼政治改良与道德重建,探求修补世道人心的途径,力求用自己的心灵之光照映出一条走出精神困境的道路。
忠孝两全的孝义之道
中国社会“家国同构”的特点,让中国人自古以来就十分重视家庭的血缘关系和对国家的忠诚。因此,王永彬特别看重“忠孝”二字,在他看来,“孝子忠臣,是天地正气所钟,鬼神亦为之呵护”。他提出“人须从孝悌立根基”,将“孝”提高到立身处世之根本的高度。王永彬还借用舜帝的事例,解释舜能称“大孝”的原因在于他“盖能为其难也”,即舜能在危难中仍然不改孝心孝行,做常人不能做之事。在这里,王永彬所提倡的“忠孝”,不是指愚忠或者愚孝,或是做作之举,而是一种崇高的精神状态和远大抱负,即《围炉夜话》中所说的“忠有愚忠,孝有愚孝,可知‘忠孝’二字,不是伶俐人做得来”[5],“古人忠孝,不离心头,今人忠孝,不离口头,此是何等志量”。王永彬对忠孝“度”的把握无疑是值得肯定的。
勤惕自省的教育之道
王永彬在《围炉夜话》第一则中就对子弟的教育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说:“教子弟于幼时,便当有正大光明气象。”他认为幼年的教育首先要注意培养子弟言行坦荡、胸怀开阔的举止气概,从小便应养成良好的行为品性。这与孔子“少成则若性也,习惯成自然”(《孔子家语·七十二弟子解》)的观点是一致的,都强调良好的习惯和性格作为成功的基础是需要从小培养的。针对父兄对后辈子弟的教导方式,《围炉夜话》指出,儿童的天性本就是贪玩的,在教育中,长辈如果肆意放纵这种天性,而不加以约束,只会使儿童养成躁动之气,最终使得“姑息者多有败行”[8]。因而他主张“教小儿宜严,严气足以平躁气”。在这里,严格的教育并不意味着就是施行打骂惩罚,更多的是指对小辈们的严格要求,让他们能够时刻记得“检身心于平日”,善于自省,有警惕之心,学会克制。另一方面,书中还强调父兄长辈在教导子弟时,需要以身作则,不然就会导致“父兄有善行,子弟学之或不肖;父兄有恶行,子弟学之则无不肖……无庸徒事言词也”。
有耻且格的立德之道
中国作为礼义之邦,历来讲究“礼义廉耻”。王永彬充分肯定了知廉耻、讲良心的重要性,《围炉夜话》指出:“人不忘廉耻,立身自不卑污。”在他看来,一个人要是能时刻保持廉洁方正的品行和羞耻之心,人格就不会败坏,“天地生人,都有一个良心;苟丧此良心,则其去禽兽不远矣”。失去了良心,丧失了做人的底线,就与禽兽没有什么区别了。王永彬还从侧面指出了“立德”的必要性和迫切性,如第一百八十五则说:“文、行、忠、信,孔子立教之目也,今惟教以文而已;志道、据德、依仁、游艺,孔门为学之序也,今但学其艺而已。”显然,在这里他批评了当时重视文教现状之下隐藏着缺乏道德教育的弊端,他认为长此以往,不利于子弟品德的培养,因而需要重视立德,守住道德的底线。
诚恕友善的交往之道
人是社会性动物,没有办法不与外界发生联系,没有办法脱离群体而存在。因此,处于社会生活中,就不可避免地要与人进行交往。在交往过程中,出于爱与被爱的需要,人们或多或少会找到与自己志趣相投的朋友。王永彬在《围炉夜话》中就如何选择朋友提出了颇有见地的观点,他认为与人交往须慎重,应结交有助于自己身心的朋友。他对“益友”和“小人”作了具体区分,指出“益友”即为“凡是肯规我之过者是也”,益友难得,若有幸得到,在与之交往过程中,“须将他好处留心学来,方能受益”。他强调“人得一知己,须对知己而无惭”,互相尊重、彼此珍惜是朋友间交往的前提。而在与其他人的交往过程中,宽容忍让是必须坚持的原则。“一个‘恕’字是接物之要”,应该做到为他人着想,为他人留有余地,“以诚心待人,人或不谅,而历久自明,不必急于求白也”,自己问心无愧便好了。
平情应物的修身之道
儒家文化以修身之道作为立命之本,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王永彬同样也将修身之道贯穿于整个《围炉夜话》中。他提出:“和气迎人,平情应物;抗心希古,藏器待时。”认为待人接物要用一种平和的心态,以古代贤者为榜样,收敛锋芒,韬光养晦。修身还需要严于律己,淡泊处世,宠辱不惊,保持自己的人格和气节。即所谓“守身必谨严,凡足以戕吾身者宜戒之;养心须淡泊,凡足以累吾心者勿为也”。王永彬提出,在日常生活中要时常通过对自己思想、行为的反思反省,发现自身存在的问题,改正自己的不足,“闻人誉言,加意奋勉;闻人谤语,加意警惕,此君子修己之功也”。除了经常自我反省之外,诚信就是修身之道的另一重要内容。他说,在外行事,“一‘信’字是立身之本”。用诚信规范约束自己的行为。王永彬认为谦敬也是待人必须遵守的重要准则,与人相处,处处尊重他人,明白“敬他人,即是敬自己”、尊重是相互的道理。“见人善行,多方赞成;见人过举,多方提醒,此长者待人之道也”,即要学习品德高尚的人的行事作风和处理问题的方式,不断提高自己的涵养,对他人取得的成绩给予真诚的赞美,而对他人的过失则要给予善意的提醒,帮助别人改过。
守分低调的持家之道
勤俭节约是中华民族的优良品质之一。在王永彬看来,家境贫寒和资质驽钝虽是缺憾,但通过治家之勤和持家之俭可以弥补这些缺憾。同时他还认为,财富太多也不是好事情,并以富豪石崇的例子说明旺盛的贪欲一旦超过了限度,就会因此引发祸端,招来杀身之祸,即“名利之不宜得者竟得之,福终为祸”。富贵之人想要不招惹祸患,就必须保持忠厚谦恭的态度,踏实为人,低调行事。他指出:“日用必须简省,杜奢端,即以昭俭德。”衣食俸禄原本就有定数,要想长久可用,就必须节俭缩减用度,不可肆意浪费。“俭可养廉,觉茅舍竹篱,自饶清趣”[32]。勤俭可以让人变得自足和廉洁,居住的即便是竹篱茅舍,也会觉得别有一番清趣。在这里,勤俭节约既是与奢侈浪费相对的一种生活方式,也是文人骚客追求“守分安贫,何等清闲”[33]生活的一种选择。
恒久俭约的立业之道
《围炉夜话》指出:“人生不可安闲,有恒业,才足收放心。”人生活在世上必须有产业作为生活之源,故要“立业”,有持续经营的、稳定的产业就可以防止过于清闲安逸而败家,也可以收住放纵邪僻之心。这一段既突出表明了立业的重要性,也对当时社会奢靡风气中的富庶之家提出了劝诫,告诫他们不要因为已有的成就而沉迷于现状,不思进取。《孟子·离娄章句下》说“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就是在告诫人们,立业容易恒业难守。王永彬与孟子的观点相同,都是在于说明善于谋生的,不一定是带领家族走上致富道路、为后辈积累很多财富的人,而是善于教化子弟的人。“与其为子孙谋产业,不如教子孙习恒业”,谋生者真正应该做的是激励、带动家人兴业守业,辛勤投入到生产经营中,将恒业真正传承下去。
《围炉夜话》共有二百二十一则小品,其中比喻词或较为明显的隐喻表达有三十八则,比喻句式有“比……为……”,例如:“古人比父子为桥梓,比兄弟为花萼,比朋友为芝兰”;“……如……”“……若……”,例如:“有才必韬藏,如浑金璞玉”“一行足以玷终身,故古人饬躬若璧,惟恐有瑕疵也”;较为明显的句式有“……是……”“……为……”,例如:“人心统耳目官骸,而于百体为君”“本分人,即是快活人”等。书中与人体器官有关的隐喻有七十多个,如:“看书须放开眼孔,做人要立定脚跟”,“孔子何以恶乡愿,只为他似忠似廉,无非假面孔”;与“气”有关的隐喻有十九个,如“和为祥气,骄为衰气,相人者不难以一望而知”。
这些隐喻主要用来阐释修身养性、为人处世、持身立业、读书立志、安贫乐道、济世助人、持家教子等主题,以期将比较晦涩枯燥的哲理融入生动平实的隐喻表达中,使人容易为其所感染而产生共鸣。
王永彬,字宜山,王氏后人称其宜山公,世称宜山先生,一生经历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五个朝代。王永彬生于乾隆壬子年正月,卒于同治己巳年正月,享年七十八岁,荆州府枝江县人。厌弃科举仕途,晚年获恩贡生,授修职郎,参与编修同治版本《枝江县志》,后候选教谕。在著述授业之余,遍阅经史诸子、书法、医学,尤好吟咏,与柳溪高安周、夷陵罗梦生结诗社,号“吟坛三友”。一生勤于著述,有《历代帝统年表》、《先正格言集句》、《朱子治家格言》、《六书辨略》、《音义辨略》、《禊帖集字楹联》、《孝经衬解》、《围炉夜话》(合称《桥西山馆杂著八种》)及《讲学录》、《说古韵言》、《桥西馆诗文杂著》、《独柱山房诗文襟著》、《脏腹病药夫》传世。《枝江县志》收录其《秋暮自城归石门村途中偶成》、《花溪即景》等诗三首,《远安县志》收录其《同友人游青溪》诗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