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2-08-07 12:28
土糖寮是煮糖的场所,煮糖的灶,打糖的床及堆备的燃料都在这里。灶上的鼎各有功用。初开火时,九个鼎都盛满生蔗汁,约二十分钟后,各鼎就传来深沉、雄浑的噜噜声,人站在灶边,能感到大地微微震动。鼎面上的渣粕开始集结,变成灰褐色。
冬季,北风吹进土糖寮,抱起新糖香味,飘到几里外。
家乡的土糖寮建在村边背风向阳的山坡边。每年晚造收割后,大约也就是北风刚吹起的时候,生产队长就选派部分有经验的社员准备建糖寮:打土胚、砍青竹、备稻草、调耕牛、起上年浸在池子里的石磙……整套工作程式,当队长的一定要心中有数,才能保证到冬节时,社员桌上的糯米糍能黏上新红糖。
土糖寮大致由主寮、牛寮、和磙场三大部分组成。
主寮是煮糖的场所,煮糖的灶,打糖的床及堆备的燃料都在这里。灶上的鼎各有功用。初开火时,九个鼎都盛满生蔗汁,约二十分钟后,各鼎就传来深沉、雄浑的噜噜声,人站在灶边,能感到大地微微震动。鼎面上的渣粕开始集结,变成灰褐色。这时,师傅便拿起煮糖专用的铁瓢,轻轻把凝浮在上面的渣粕捞起。第一次的渣粕全部捞完,清黄色的蔗汁就翻滚起来,一缕缕清甜香味便随着白色雾气飘荡开来……
与煮糖的主寮互成犄角的牛寮,是牛休息的地方。每一轮三头牛上场,它们以石寮为中点从里到外依次排开,走在里头的路程最短,但承载份量重,要选高大有力、沉稳耐劳的大水牛担任;中间这头牛可选身架高的中龄黄牛,作为二手,它所负份量也不轻;最外头的牛要选灵精勤快的中青龄黄牛,它走的路最多,每圈跑下来,比里头的要多走一倍。村里人也体会得到这些拉磙牛的辛苦,所以,全村收蔗后留下的蔗尾全都留给了这些牛。当然,在这隆冬腊月草枯沙净的季节,能吃到青青甜甜的蔗尾,可以说是大有吃福的,所以,俗话就把人付出一天苦劳后能吃上一顿饱饭,称之为“拉磙牛食蔗尾”。
选什么人去赶牛,也是生产队长的一门必备本领。和三头牛相比,赶牛的人走的路更多。他似走似跑、半蹦半跳,寸步不离跟着牛转,手拿一支细青竹枝,一会儿扬起向空中虚晃;一会儿轻敲在牛身后的拉绳上,吆喝声随着竹枝的晃动高低起伏。
榨蔗的地点——磙场在主寮前面约五十米的空地上。装磙了,七八个壮汉在师傅的指导下,齐心协力把石磙安上去。安装石磙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太紧,一放入蔗,无法滚动;太松,夹不干汁。石磙分公和母,它们的上半身各有二十四个齿。公的磙心比母的磙心高出五六十公分,用来安装磙杆和千斤称。千斤称长四五米,磙杆用桶粗大的榕树或樟树,它的中间一定成弯形,从千斤称上端垂下的绳套在弯中。千斤称斜靠在磙心上,磙杆横靠在磙心边,用铁线把它们缠住,构成一个小三角形,磙杆长七八米,从石磙伸到牛的跑道,就像起重机的巨臂。
十五的月亮堕到西边去,东方的启明星眨着眼,“两目猫”的煤油灯在北风里一明一暗。磙场上的社员已套好了牛,放甘蔗的师傅跳进齐腰深的磙井。嘴里哼着他们故乡高埔一带的客家山歌,抱起冰冷的甘蔗放进磙里。随即,石磙“砸砸咂”地传出了夹蔗声:“滋滋滋”地,蔗汁流入埋在地里的刺竹连通的管道,一直流到灶前的汁井。沉沉的夜幕里,偶尔有赶牛的吆喝声,“嘿——嘿——嘿——”,简单有力,悠扬清脆,穿扬开去,渗进村里人的酣梦里……
糖寮一开工,小孩子就叫着要吃糖。他们哪里知道,春天,一棵棵蔗苗种下地,要浇过多少汗水;冬天收获了,又要经过多少工序:背蔗的叔叔把百多斤的甘蔗一一背到磙场前,放蔗的师傅一根一根的将甘蔗放进石磙中。榨蔗要经过三次磙碾,到第三次磙碾后,蔗已成碎片,皮肉相脱,拿在手里,轻轻用力一捏,湿指不滴汁,才算榨干——这就是最为考验放蔗师傅水平的地方。
口渴时喝生蔗汁最为惬意,把浮在蔗汁上面的白沫吹掉,一口嘬下喉,甘凉香甜的感觉从里舒服到外。鼎里的蔗汁经捞过第三遍渣粕后,黄橙橙地在鼎里翻滚,水气大量蒸发,弥漫整个糖寮,盖寮的稻草也凝结着香甜的糖味。香味涌出寮外,飘向天空,飘过村前村后,能一直散发到三里之外……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鼎里的糖汁开始变稠。这时,把蔗汁往后鼎舀,头鼎又上新的蔗汁。然后,师傅凑近鼎边闻闻蒸气,又用铁瓢把汁筛起。生汁一上鼎要放点白灰,渣才能起得净;在汁变稠时,还要补点灰,随后闻气看色,是否再加一点。白灰加得合适,糖的成色清黄、松软,气味芬芳;白灰下得不当,打不成糖。至于怎么放才恰到好处,这又是煮糖师傅的一项看家本领了——师傅通常不是本村人,多是到高埔一带请的,因为那边通常能请到一些精通门道的师傅。
糖要熟时,火势不可太猛。师傅一声慢火,紧接着,两个手指伸进冷水里,忽又伸进滚烫的鼎里,再急急伸进冷水里——“嗤”的一声,粘在手指上的糖浆遇冷变硬,握一握,“冽冽冽”脆响。好,熟透了。师傅把糖浆舀到糖槽里,负责打糖的社员拿铁铲来回搅动,糖便慢慢开始缩水凝结,收拢成堆;再用铲掀散,一缕缕热气从糖堆里散发出来;这样,重复多遍。再用木棒来回研磨,“菜花黄”色的红糖就加工出来了。
随着火候的变化,糖汁的成熟程度不同,入口的滋味也不一样。成品糖松松散散,吃一口就甜入心肺,吃不了很多。最耐品尝的是“糖瓯”,在瓯里放少许芝麻、葱油、猪肉,糖浆刚成时,舀入瓯里,滚烫的糖浆立即把瓯里的东西烫熟了。一股葱花糖味扑鼻而来。冷却后,用筷子不断地搅,又韧又润、香甜可口的“糖软”就成了,“糖软”吃多不腻,赠送亲友也很合适。再有就是折一段甘蔗,趁糖浆刚倒下槽时,往糖浆里翻搅,糖浆即冷却一层层圈粘在蔗节上,成了一支糖棍。干了之后,掰开,又酥又脆,甜不粘牙的糖片出来了。若冲一壶茶,就着那袅袅的茶香,慢慢酌饮,实在足以怡情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