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7-03 21:04
《多丽·咏白菊》是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词作。此词赞颂了白菊的容颜、风韵、香味、气质、精神,表现对腐败污浊的社会风习的不满。词先渲染了深静寒寂的赏菊氛围;再以一个“恨”字承上启下,表现了孤居独处,良辰难再的感情以及主人公对风雨摧花的敏锐感受;后从自身爱菊收束,以旷达之语道出作者轻视鄙俗、不甘随俗浮沉的志趣。全词委婉雅致,含意深远,通篇用典,不着一个“菊”字,而以白菊隐喻自咏,表现了女词人卓尔不群、创意出奇的艺术追求。
多丽⑴·咏白菊
小楼寒,夜长帘幕低垂。恨萧萧⑵、无情风雨,夜来揉损琼肌⑶。也不似、贵妃醉脸⑷,也不似、孙寿愁眉⑸。韩令偷香⑹,徐娘傅粉⑺,莫将比拟未新奇。细看取⑻、屈平陶令⑼,风韵正相宜。微风起,清芬蕴藉⑽,不减酴釄⑾。
渐秋阑⑿、雪清玉瘦⒀,向人无限依依。似愁凝、汉皋解佩⒁,似泪洒、纨扇题诗⒂。朗月清风,浓烟暗雨,天教憔悴度芳姿。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人情好,何须更忆,泽畔东篱⒃。
⑷贵妃醉脸:像杨贵妃醉酒后那样娇媚造作。贵妃,即杨贵妃,永乐(今山西永济)人。通音乐,善歌舞。唐玄宗封为贵妃。擅宠宫廷,一门豪贵。
⑸孙寿愁眉:像孙寿那样故作愁眉惑人。孙寿,东汉时梁冀之妻,善化装作态,如作愁眉、龋齿笑、啼妆、堕马髻、折腰步等,风行一时。见《后汉书·梁冀传》。
⑹韩令偷香:像韩寿那样偷来别人的奇香。韩令,指韩寿。貌美体轻,贾充女贾午看中了他。韩寿逾墙与贾午私通,贾午以晋武帝赐其父的西域奇香偷来赠韩寿,贾充发觉后即以女嫁韩。见《晋书·贾充传》。
⑺徐娘傅粉:像徐娘那样擦脂抹粉。徐娘,指梁元帝的妃子徐昭佩。傅粉,此处当指徐妃“为半面妆”之故实。一说傅粉指何晏之事。《世说新语·容止》篇载:何晏面白,魏明帝疑其傅粉。
⑻看取:看着。取,语助词。
⑼屈平:即屈原。屈原名平,字原,又自名正则,字灵均。陶令:指陶渊明,一名潜,字元亮,曾任彭泽令。
⑽蕴(yùn)藉(jiè):宽和有涵容。
⑾酴(tú)釄(mí):即荼蘼,花名,蔷薇科。初夏花开,色如酴釄酒,故名。
⑿秋阑:秋深。
⒀玉瘦:状纤秀可爱而又纤弱可怜。瘦,一作“度”。
⒁汉皋(gāo)解佩:据《太平御览》卷八〇三引《列仙传》云:“郑交甫将往楚,道之汉皋台下,有二女,佩两珠,大如荆鸡卵。交甫与之言,曰:‘欲子之佩’二女解与之。既行返顾,二女不见,佩亦失矣。”此处当指男子有外遇。汉皋,山名,在今湖北襄阳西北。佩,古人衣带上的玉饰。
⒂纨(wán)扇题诗:指班婕妤写《团扇歌》。纨扇,用细绢制成,所以叫纨扇。汉成帝即位之初,班氏被选入后宫,颇受宠爱,不久即为婕妤。后来,赵飞燕姊妹宠盛,婕妤失宠,于是求供养太后于长信宫,乃作团扇诗,以团扇秋凉即被主人弃置不用比喻弃妇遭遇。
⒃泽畔东篱:用屈原行吟泽畔、陶潜采菊东篱的典故。
小楼寒冷,帘幕低垂,秋夜长长。恨萧萧无情风雨,一夜搓揉,将白玉般的肌肤损伤。她不似杨贵妃娇艳的醉容,也不像孙寿愁眉的媚样。韩令的风流,徐娘的傅粉,都不算新奇,切莫用来比拟白菊的形象。细细看来,只有屈原和陶令,风度神韵正相当。微风吹起,送来清远芬芳,若比酴釄花,丝毫不逊让。
秋深气含霜,雪一样清白,玉一样坚瘦,无限依依,对人情意长。她恰似含愁凝视的汉皋神女,又如同洒泪题扇的班姬神伤。有时是明月清风,有时是浓雾秋雨,上天教憔悴伴孤芳。纵然倍加爱惜,也不知姣好的姿容还能留多长!只要人情好,又何必再思念那屈原行吟楚泽畔,陶潜采菊东篱旁。
此词当为李清照前期的作品。陈祖美《李清照简明年表》:“宋徽宗崇宁三年(1104),李清照为党祸之松紧所左右,时居汴京,时返济南原籍。作《小重山》《多丽》等。”一说此词作于大观元年(1107)。
此词开头渲染深静寒寂的赏菊氛围。由于菊花纤细,词人用“揉损琼肌”来描写菊花的纤纤玉骨。然后进一步用四个历史人物来作类比反衬。贵妃醉脸,是对牡丹的比喻。作者通过铺陈贵妃、孙寿、韩令、徐娘等典故,来说明白菊既不似杨妃之富贵丰腴,更不似孙寿之妖娆作态。其香幽远,不似韩寿之香异味袭人;其色莹白,不似徐娘之白,傅粉争妍。她是屈子所餐,陶潜所采。屈原《离骚》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陶渊明《饮酒二十首》之五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细赏此花,如对直臣高士,香淡风微,清芬酝藉,不减于酴釄。
下片续写,用一“渐”字表示时间推移,秋阑菊悴。“雪清玉瘦”呼应“揉损琼肌”,紧扣白菊在风雨中挣扎自立从开到谢的神态。这里不说人对残菊的依恋,反说菊愁凝泪洒,依依惜别。用班婕妤“汉皋解佩”的典故,以“秋扇见捐”自喻。这两个典说的都是得而复失、爱而遭弃的失落、捐弃的悲哀。怅惘之情,融入朗月清风,浓烟暗雨之中,又通过这既清朗、又迷离的境界具象化。同时,它又暗示了,菊既不同流俗,就只能在此清幽高洁,又迷蒙暗淡之境中任芳姿憔悴。词人不胜惜花、自惜之情,倒折出纵使怜爱之极,亦不能留花片时。情不能堪处,忽宕开作旷达语:只要人情自适其适,应时菊赏,且休忆他屈子忠贞,行吟泽畔;陶潜放逸,采菊东篱。
词人写这首词,是因为白菊是高洁的象征。她所倾慕的是爱菊者屈原、陶渊明的高风亮节,并且借此自抒襟抱,达到咏物见志的目的。
关于此词的艺术手法,是通过上下片内容相对比和首尾相呼应,以写白菊显示出人物的高风亮节,借此透露出作者自身的志向。上片以杨玉环和孙寿等低俗的容止来反衬白菊不同流俗的风采。下片的汉皋仙女和汉宫婕妤乃是从正面来作为白菊的陪衬,“也不似”是从反面说,“似”则是从正面写,而屈原和陶渊明,则是以爱菊者的身份出现,他们的风度韵致也堪与白菊相比拟。另外,全词先从自身感受写起,只恨风雨无情,摧损白菊,末尾仍从自身爱菊收束,深怕芳姿憔悴,做到首尾呼应;末句更进一层,是慰安兼以挽留,意思是说可以不必为苦忆昔人而萎谢化去,此地亦有爱菊之知音。词意至此,拓开意境,以旷达之语道出作者轻视鄙俗,不甘随俗浮沉的志趣;这种首尾相呼应而又在结句开拓词境的写法,使词句显得宛转面多不尽之意。
近代·况周颐:李易安《多丽·咏白菊》,前段用贵妃、孙寿、韩椽、徐娘、屈平、陶令若干人物,后段雪清玉瘦、汉皋纨扇、朗月清风、浓烟暗雨许多字面,却不嫌堆垛,赖有清气流行耳。‘“纵爱惜,不知从此,留得几多时”三句最佳,所谓传神阿堵,一笔凌空,通篇具活。歇拍不妨更用“泽畔东篱”字。昔人评《花间》镂金错绣而无痕迹,余于此阕亦云。(《珠花簃词话》)
现代·徐培均:词里所咏白菊,似有寄托,风雨揉损琼肌,盖喻政治风波对赵家的打击;不似贵妃、孙寿、韩令、徐娘云云,盖喻不屑取媚蔡京等权贵。而屈原遭馋去国、陶潜桂冠隐退,正借喻明诚与自己屏居青州。(《李清照词笺注》)
现代·潘君昭:李清照写这一首词,是因为白菊是高洁的象征。她所钦慕的是爱菊者屈原、陶渊明的高风亮节,并且也借此自抒襟抱,达到咏物见志之目的。关于本词的艺术手法,是通过上下片内容相对比和首尾相呼应,以写白菊显示出人物的高风亮节,借此透露出作者自身的志向。(《李清照词鉴赏》)
现代·孙崇恩:词的上阕描写吟咏白菊的高洁姿质。下阕续写白菊的高洁品质,转而抒发惜菊之情。全词委婉雅致,含意深远,化用许多典故而不嫌堆垛,通篇不着一个“菊”字,而以白菊隐喻自咏,表现了女词人憎恶鄙俗,追求高洁人格的情怀,以及在咏物词中卓尔不群,创意出奇的艺术追求。(《李清照诗词选》)
现代·于永森:此篇铺排写来,颇嫌堆砌,并无太出色处,只是一番摇曳,煞是令人感其流传本事,“清气流行”云云,略得意思,但所谓传神之句,却非他道,以余观之,未若“渐秋阑”三语,更韵味无尽。(《〈漱玉词〉评说》)
李清照,宋代女词人。号易安居士,齐州章丘(今属山东)人。早期生活优裕,与夫赵明诚共同致力于书画金石的搜集整理。金兵入据中原,流寓南方,明诚病死,境遇孤苦。所作词,前期多写其悠闲生活,后期多悲叹身世,情调感伤,也流露出对中原的怀念。形式上善用白描手法,自辟途径,语言清丽。论词强调协律,崇尚典雅情致,提出词“别是一家”之说,反对以诗文之法作词。并能作诗,留存不多,部分篇章感时咏史,情辞慷慨,与其词风不同。有《易安居士文集》《易安词》,已散佚。后人有《漱玉词》辑本。今人有《李清照集校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