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论

更新时间:2024-01-30 17:27

《天论》为儒家学说,作者是荀子。战国时期在中国思想史上是一个群星璀璨的时代,诸子的思想犹如划破夜空的闪电一样耀眼夺目,但那个时代社会上一般人的思想与学者们所达到的高度尚有不小的差距,社会上的迷信思想还很严重。

著作简介

主要思想

《天论》节选自《荀子·天论》,有删节。其主旨是揭示自然界的运动变化有其客观规律,和人事没有什么关系。其主要思想是,社会是清明富足还是动荡飘摇,也全是人事的结果,和自然界(所谓的“天”)也没有什么关系。荀子的这种思想,有力地否定了当时的各种迷信,强调了人力的作用,放到战国时期看,具有很强的进步意义。

语言特色

《天论》语言富于文采和气势。比如第一段中“强本而节用……妖怪不能使之凶”和“本荒而用侈……妖怪未至而凶”这两节文字意思相反,字句工整相对,从整体上看,运用了对比兼排比修辞手法,而这两节文字分别又是由两组排比句构成,文字的工整严密令人叹服。

原文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故水旱不能使之饥,寒暑不能使之疾,妖怪不能使之凶。本荒而用侈,则天不能使之富。养略而动罕,则天不能使之全。倍道而妄行,则天不能使之吉。故水旱未至而饥,寒暑未薄而疾,妖怪未至【生】而凶。受时与治世同,而殃祸与治世异,不可以怨天,其道然也。故明于天人之分,则可谓至人矣。

不为而成,不求而得,夫是之谓天职。如是者,虽深,其人不加虑焉;虽大,不加能焉;虽精,不加察焉;夫是之谓不与天争职。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夫是之谓能参。舍其所以参,而愿其所参,则惑矣!

列星随旋,日月递炤,四时代御,阴阳大化,风雨博施。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不见其事而见其功,夫是之谓神。皆知其所以成,莫知其无形,夫是之谓天〖功〗。唯圣人为不求知天。天职既立,天功既成,形具而神生,好恶喜怒哀乐臧焉,夫是之谓天情。耳目鼻口形能各有接而不相能也,夫是之谓天官。

心居中虚,以治五官,夫是之谓天君。财非其类以养其类,夫是之谓天养。顺其类者谓之福,逆其类者谓之祸,夫是之谓天政。暗其天君,乱其天官,弃其天养,逆其天政,背其天情,以丧天功,夫是之谓大凶。圣人清其天君,正其天官,备其天养,顺其天政,养其天情,以全其天功。如是,则知其所为知其所不为矣,则天地官而万物役矣。其行曲治,其养曲适,其生不伤,夫是之谓知天。

故大巧在所不为,大智在所不虑。所志在于天者,已【记】其见象之可以期者矣。所志于地者,已其见宜之可以息者矣。所志于四时者,已其见数之可以事者矣。所志于阴阳者,已其见知之可以治【和】者矣。官人守天而自为守道也。

治乱天邪?曰:日月星辰瑞历,是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天也。时邪?曰:繁启蕃长于春夏,畜积收臧于秋冬,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时也。地邪?曰:得地则生,失地则死,是又禹桀之所同也。禹以治,桀以乱,治乱非地也。诗曰:“天作高山,大王荒之。彼作矣,文王康之。”此之谓也。

天不为人之恶寒也,辍冬。地不为人之恶辽远也,辍广。君子不为小人之匈匈也,辍行。天有常道矣,地有常数矣,君子有常体矣。君子道其常,而小人计其功。诗曰:“〖礼义之不愆,〗何恤人之言兮。”此之谓也。

楚王后车千乘,非知也。君子啜菽饮水,非愚也。是节然也。若夫心【志】意修,德行厚,知虑明,生于今而志乎古,则是其在我者也。故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小人错其在己者,而慕其在天者。君子敬其在己者而不慕其在天者,是以日进也。小人错其在己者而慕其在天者,是以日退也。故君子之所以日进,与小人之所以日退,一也。君子小人之所以相悬者在此耳!

星队【坠】木鸣,国人皆恐。曰:是何也?曰:无何也,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夫日月之有蚀,风雨之不时,怪星之党见,是无世而不常【尝】有之。上明而政平,则是虽并世起,无伤也。上暗而政险,则是虽无一至者,无益也。夫星之队,木之鸣,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

物之已至者,人妖则【最】可畏也。〖曰:何谓人妖?曰:〗枯耕伤稼,耘耨失秽,政险失民。田秽稼恶,籴贵民饥,道路有死人,夫是之谓人妖。政令不明,举错不时,本事不理,夫是之谓人妖。礼义不修,内外无别,男女淫乱,父子相疑,上下乖离,寇难并至,夫是之谓人妖。妖是生于乱,三者错,无安国。其说甚尔,其灾甚惨。勉力不时,则牛马相生,六畜作妖,可怪也,而不可畏也。传曰:万物之怪书不说。无用之辩,不急之察,弃而不治。若夫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则日切磋而不舍也。

雩而雨,何也?曰:无何也,犹不雩而雨也。日月食而救之,天旱而雩,卜筮然后决大事,非以为得求也,以文之也。故君子以为文,而百姓以为神。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也。

在天者莫明于日月,在地者莫明于水火,在物者莫明于珠玉,在人者莫明于礼义。故日月不高,则光晖不赫;水火不积,则晖润不博;珠玉不睹乎外,则王公不以为宝;礼义不加于国家,则功名不白。故人之命在天,国之命在礼。君人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危,权谋、倾覆、幽险而尽亡矣。

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因物而多之,孰与骋能而化之!思物而物之,孰与理物而勿失之也!愿于物之所以生,孰与有物之所以成!故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

百王之无变,足以为道贯。一废一起,应之以贯,理贯不乱。不知贯,不知应 变。贯之大体未尝亡也。乱生其差,治尽其详。故道之所善,中则可从,畸则不可 为,匿则大惑。水行者表深,表不明则陷。治民者表道,表不明则乱。礼者,表也。 非礼,昏世也;昏世,大乱也。故道无不明,外内异表,隐显有常,民陷乃去。

万物为道一偏,一物为万物一偏。愚者为一物一偏,而自以为知道,无知也。 慎子有见于后,无见于先。老子有见于诎,无见于信。墨子有见于齐,无见于畸。 宋子有见于少,无见于多。

有后而无先,则群众无门。有诎而无信,则贵贱不分。 有齐而无畸,则政令不施,有少而无多,则群众不化。书曰:“无有作好,遵王之 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此之谓也。

译文

上天的运行有一定的规律,不会因为圣君尧就存在,也不会因为暴君桀就灭亡了。(人)以礼义来配合(天)就会吉祥,(人)以暴乱(不以礼义)来配合天就会凶险。努力农业生产而节约用度,那么天不能让人贫穷。保养周备而行动合时,那么天不能让人生病。依循礼义正道而没有什么差错,那么老天不能加祸给人,所以水灾旱灾不能让人饥荒,冷热变化不能让人生病,自然灾害不能让人凶险。荒废农业生产而用度奢侈,那么天也不能让人富有。

保养简略而行动逆时,那么天也不能让人保全。违背礼义正道而胡作非为,那么天也不能让人吉祥。所以水灾旱灾还没来就闹饥荒了,冷热还没逼迫就生病了,自然灾害还没产生就有了凶险。这些所接受的时间和治世完全相同,然而灾殃灾祸却和治世不一样,这不可以怨天,那事物的规律就是这样。所以明了到天和人职分的不同,那就可以称得是至人了。

不必刻意去做就成功了,不必刻意去求就获得了,这就叫做“天职”。像这样子,虽然深奥,“至人”是不会刻意去加以思虑的;虽然伟大,“至人”是不会刻意去加以费力的;虽然精微,“至人”是不会刻意去加以考察的,这就叫做不和天争夺职分。天有天时,地有地利,人有人治,这就是叫与天地参与配合。放弃自己配合参与的能力,而羡慕天时地财的功能,那就错了。

众多星辰相随旋转,太阳月亮交替映照,春夏秋冬轮流降临,阴阳交感,大化万物,风和雨广博地沾施,万物各自得这些的调和而生长,各自得到这些的滋养而成熟,看不到他在做事情而只看到成果,这就叫做“神”。大家都知道他成就万事万物,却不知道他无形无迹,这就叫做“天功”。只有圣人是不刻意去求了解天的。“天职”建立以后,“天功”已经完成,具备了形体而人的精神就产生了出来,好,恶,喜,怒,哀,乐的情感就蕴藏在里头了,这就叫做“天情”。耳朵,眼睛,鼻子,嘴巴,形态,各有它和外物交感(的功用)而不能互相替代,这就叫做“天官”。心灵处在胸中,来主宰五官(耳,目,鼻,口,形态),这就叫做“天君”。裁择其它的物类来奉养人类,这就叫做“天养”。顺着人类的需要叫做福,违逆人类的需要叫做祸,这就叫做“天政”。遮暗“天君”,混乱“天官”,废弃“天养”,违逆“天政”,背反“天情”,以致于丧失“天功”,这就叫做大凶。

圣人清明他的“天君”,调正他的“天官”,周备他的“天养”,顺当他的“天政”,涵养他的“天情”,进而来保全他的“天功”。如此,圣人就会知道他所应该做的事情,知道他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能够在天地间尽职而役使万事万物了。圣人的行动完全合理,他的养生完全顺适,他的存在不会伤害到万物,这叫做知天。所以一个真正大巧的人,存于他有所不为;真正一个大智慧的人,在于他有所不思虑。圣人对于天的关注,仅止于表现出来可以预期的现象;对于地的关注,仅止于表现出来适合生长的土宜;对于四时的关注,仅止于表现出来可以从事劳动的次序;对于阴阳的关注,仅止于表现出来可以治理的方法和状况。圣人会任命专家守住天的规律,而自己守住人道。

治或乱,是天造成的吗?我说:“日,月,星,辰,瑞兆,历数,是大,夏桀所共同面对的。大禹,天下太平,夏桀,天下大乱。(可见)治或乱,不是天造成的。”治或乱,是四时造成的吗?我说:“农作物在春夏时候纷纷萌芽,茂盛,成长,在秋冬时结谷,蓄积,收藏,这又是大禹,夏桀所共同面对的。大禹,天下太平,夏桀,天下大乱。(可见)治或乱,不是四时造成的。”治或乱,是地造成的吗?我说:“万物有了大地就会生长,万物没了大地就会死亡,这又是大禹,夏桀所共同面对的。(可见)治或乱,不是地造成的。”《诗经》说:“上天创造了高大的歧山,周太王加以开垦,经过他的经营,周文王继承后,让百姓过安定的生活。”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天不会配合那些厌恶寒冷的人就停止冬天的到来,地也不会配合那些厌恶辽远的人就改变他的宽广,君子不会因为小人喧哗不休就停止他的品行修养。天有着常道,地有着常数,君子有着常规,君子强调常规,而小人(完全)只计较功利。《诗经》说:“实践礼义而没有差错,何必害怕别人的闲言闲语呢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楚王后面护从的车马有千乘之多,并不是他有多聪明;君子吃吃豆子,喝喝清水,并不是他有多笨,这都是偶然造成的。至于志意修美高洁,德性深厚笃实,生于当代而有志于古道,那是(完全)操之在我的啊!所以君子会急于(认真做)那些操之在我的事情,而不贪慕那些属于天的事情;小人会放弃那些属于操之在我的事情,而(一味地)贪慕那属于天的事情。君子会急于(认真做)那些操之在我的事情,而不贪慕那些属于天的事情,所以每天都在进步;小人放弃那些操之在我的事情,而(一味地)贪慕那些属于天的事情,所以每天都在退步。所以君子之所以每天都在进步,和小人之所以每天都在退步,是一样的道理。君子和小人之所以相差得如此悬殊,原因就在这里。

陨星坠落,林木怪呜,国人都十分恐惧。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说:“这没有什么。这不过是天地的变动,阴阳的变化,事物少出现的现象罢了!觉得奇怪,可以;感到畏惧,那就不对了。太阳,月亮有亏蚀的现象,风雨有不合时的情况,怪星偶然出现,这是没有那个世代不曾出现过的啊!在上位者贤明而政治清平,那么即使是同时兴起,也没什么伤害;在上位者昏暗而政治险酷,那么即使没有一项出现,也没有什么助益。星辰坠落,林木怪呜,是天地变动,阴阳变化,事物少出现的现象罢了。觉得奇怪,可以;感到畏惧,那就不对了。”已经发生的事物里头,只有人祆是最最可怕的了。草率地耕种会伤害农作物,草率地耘草会失去收。

政治险酷会失去民心,田地荒芜,农稼枯萎,粮价昂贵,百姓挨饿,道路上有活活饿死的人,这就叫做“人祆”。政令不清不明,举动措施不合时宜,农事不好好治理,百姓服劳役不按季节来,以致于牛马杂交,六畜反常,这就叫做“人祆”。礼义不好好修治,内外没有分别,男女淫乱,父子互相猜疑,上下乖违背离,外寇内难同时产生,这就叫做“人祆”。人祆是由于混乱而产生出来的,以上三种人祆交错出现的话,国家就不得安宁了。这个说法非常浅近,它的灾害却非常惨重,可以觉得奇怪,也应该感到畏惧。古书上说:“万物的怪异现象,经典里头是不详细说明的。”没有用处的论辩,不急需的考察,都该抛弃掉而不加治理。至于君臣间的大义,父子间的亲情,夫妇间的分别,那就应该天天钻研探讨而不放弃。

祭祷祈雨而下了雨,为什么呢 我说:“这没什么啊!就好像不祭祷祈雨而下了雨一样。日蚀月蚀而去救日月,天干旱而祭祷祈雨,卜筮一番然后决定大事情,并不是真的认为祈求就可能得到,而(只是)做为政治的文饰(安慰安慰百姓罢了)。”所以在上位者认为是政治的文饰,而百姓却认为是天上神灵的表现。认为是政治上的文饰就会吉祥,认为是天上神灵的表现就会凶险。”

在天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太阳月亮更明亮;在地上,没有什么东西比水火更明亮;在万物中,没有什么东西比珠玉更明亮的;在人类社会,没有什么东西比礼义更明显了(按,荀子主张“法后王”,他讲的“礼义”不止是伦理道德,还包括“法治”的思想,因而与主张“法先王”的孔子所讲的“礼义”有所不同)。所以太阳月亮如果不高悬空中,它的光辉就不盛大;水火如果不积聚起来,它们的光辉和润泽就不会广大;珠玉的光彩如果不显现于外,那么天子、诸侯就不会把它们看做珍宝;礼义如果不在国家实施,那么一国的功业声誉也就不会显赫。因此人的命运决定于如何对待自然,国家的命运决定于怎样对待礼制。统治人民的人,推崇礼制、尊重贤人,就可以称王(统治天下);重视法治、爱护人民,就可以称霸(做盟主)。贪图私利、多用欺诈,就很危险。用权术,(想)损害、搞垮别人,阴险,就会彻底灭亡。

与其(一味地)推崇天而思慕他,怎么比得上将天当作物质而加以控制呢 与其(一味地)顺从天而歌颂它,怎么比得上掌握它的规律而利用它呢 与其(一味地)盼望天时的调顺而静待丰收,怎么比得上配合时令的变化而使用它呢 与其(一味地)听任物类的自然生长而望其增多,怎么比得上发挥人类的智能,来助它繁殖呢 与其(一味地)空想着天然的物资成为有用之物,怎么比得上开发物资而不让它埋没呢 与其(一味地)希望了解万物是怎样产生,怎么比得上帮助万物,使它茁长呢 所以放弃人为的努力,而寄望于天,那就违反了万物的原理。

题解

第一段:本篇论述天人之间的关系。在这段文字中荀子指出,自然的运行是有规律的,它无所偏袒。顺应这个规律就吉祥,违背它就有灾凶。所以智者、圣人只考虑世间之事,只考虑如何顺应自然,而不去考虑怎样改变自然规律

第二段:国家的治乱与自然界没有关系,天地自有其规律。君子也象自然界一样,有一定的行为准则,并时刻遵循;小人只计功利,变化无常。事实证明,可怕的不是天,而是世人的种种违背礼义道德的举动(人袄)。因此,荀子反对那些祈求天神的迷信仪式。

第三段:作为国君应该重礼尊贤,这样才可以做天下之王。放弃人的作用而时刻关注天的变故,是不符合万物的实际情况的。治理国家要遵循经过历代检验过的、仍然存在的治政原则。在这段文字中,荀子提出了“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天命而用之”的著名观点。

作者

荀子(约公元前313年-公元前238年),名况,字卿,汉族,因避西汉宣帝刘询讳,因“荀”与“孙”二字古音相通,故又称孙卿。周朝战国末期赵国人。著名思想家、文学家、政治家,儒家代表人物之一,时人尊称“荀卿”。《荀子》主要为荀子所著,共三十二篇,是儒家学说的代表作。

荀子曾三次出齐国稷下学宫的祭酒,后为楚兰陵(今山东兰陵)令。荀子对儒家思想有所发展,提倡性恶论,常被与孟子性善论比较。对重整儒家典籍也有相当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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