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12-24 21:42
《资治通鉴》载:
子顺者,孔子六世孙也。
秦之始伐赵也,魏王问于诸大夫,皆以为秦伐赵,于魏便。孔斌曰:“何谓也?”曰:“胜赵,则吾因而服焉;不胜赵,则可承敝而击之。”子顺曰:“不然。秦自孝公以来,战未尝屈,今又属其良将,何敝之承?”大夫曰:“纵其胜赵,于我何损?邻之羞,国之福也。”子顺曰:“秦,贪暴之国也,胜赵,必复他求,吾恐于时魏受其师也。先人有言:燕雀处屋,子母相哺,呴呴焉相乐也,自以为安矣。灶突炎上,栋宇将焚,燕雀颜不变,不知祸之将及己也。今子不悟赵破患将及己,可以人而同于燕雀乎!”
初,魏王闻子顺贤,遣使者奉黄金束帛,聘以为相。子顺谓使者曰:“若王能信用吾道,吾道固为治世也,虽蔬食饮水,吾犹为之。若徒欲制服吾身,委以重禄,吾犹一夫耳,魏王奚少于一夫?”使者固请,子顺乃之魏;魏王郊迎以为相。子顺改嬖宠之官以事贤才,夺无任之禄以赐有功。诸丧职秩者咸不悦,乃造谤言。文咨以告子顺。子顺曰:“民之不可与虑始久矣!古之善为政者,其初不能无谤。子产相郑,三年而后谤止;吾先君之相鲁,三月而后谤止。今吾为政日新,虽不能及贤,庸知谤乎!”文咨曰:“未识先君之谤何也?”子顺曰:“先君相鲁,人诵之曰:‘麛裘而芾,投之无戾;芾而麛裘,投之无邮。’及三月,政化既成,民又诵曰:‘裘衣章甫,实获我所;章甫裘衣,惠我无私。’”文咨喜曰:“乃今知先生不异乎圣贤矣。”子顺相魏凡九月,陈大计辄不用,乃喟然曰:“言不见用,是吾言之不当也。言不当于主,居人之官,食人之禄,是尸利素餐,吾罪深矣!”退而以病致仕。人谓子顺曰:“王不用子,子其行乎?”答曰:“行将何之?山东之国,将并于秦。秦为不义,义所不入。”遂寝于家。新垣固请子顺曰:“贤者所在,必兴化致治。今子相魏,未闻异政而即自退,意者志不得乎,何去之速也?”子顺曰;“以无异政,所以自退也。且死病无良医。今秦有吞食天下之心,以义事之,固不获安;救亡不暇,何化之兴!昔伊挚在夏,吕望在商,而二国不治,岂伊、吕之不欲哉?势不可也。当今山东之国敝而不振,三晋割地以求安,二周折而入秦,燕、齐、楚已屈服矣。以此观之,不出二十年,天下其尽为秦乎!”
孔斌是孔子的第六世子孙。
秦国攻打赵国之初,魏王征求群臣对此事的对策,大家都认为秦国进攻赵国,是对魏国有利的事。孔斌却质问:“为什么这样说?”回答是:“秦国战胜赵国,我们也顺势向它屈服;如果秦国打不赢赵国,我们就趁它疲惫不堪予以攻击。”孔斌反驳说:“不对。秦国自从秦孝公以来,没打过败仗,现在又重用良将白起,哪里有疲惫可让我们趁?”有个大夫说:“即使秦国战胜赵国,那对我们魏国有什么坏处呢?邻国的羞辱难堪,正是我国的幸运福气啊!”孔斌又反驳道:“秦国,是个贪婪暴虐的国家,一旦战胜了赵国,必定要把矛头转向其他国家。我担心那时魏国就将面临秦军的攻击了。古人说过:燕雀筑窝在屋檐下,母鸟哺育小鸟,叽叽喳喳地都很快乐,自己以为很安适。灶上烟筒忽然窜起火苗,高大的房屋即将被焚,而燕雀面不改色,不知道灾祸就要殃及。现在你不明白,赵国一旦灭亡,灾难就会降临魏国的形势,难道人和燕雀一样吗?”当初,魏王听说孔斌贤明,便派使者携带黄金绸缎,聘请他为相。孔斌说:“如果大王能够采纳我的方针,可以为大王安邦治世,即使让我吃蔬菜,喝凉水,我也愿意。如果只是让我穿上一身贵服,供以丰厚俸禄,那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魏王哪里会缺少一个老百姓呢!”使者再三延请,孔斌才前往魏国,魏王亲自出城迎接,拜他为相。孔斌便撤换了一批靠关系受宠的官员,代之以贤良人才;剥夺去不干事者的俸禄,转赐给有功之臣。那些失去职位的人都不高兴,于是制造出谣言。文咨把这些话告诉了孔斌。孔斌说:“从来不能与老百姓共商创业大事!古代善于治理政事的人,起初时都免不了被诽谤。子产在郑国做相,三年以后流言蜚语才停止。我的祖先孔子在鲁国做相,也是三个月以后诽谤才终止的。现在我每日改革政事,虽然赶不上前代圣贤,难道还考虑诽谤之言!”文咨问:“不知道当年对尊祖上有什么诽谤?”孔斌说:“先祖在鲁国任相,有人唱道:‘穿鹿皮袍的权贵,抓起他来没有罪;权贵穿着鹿皮袍,抓起他来都叫好。’等到三个月以后,风气教化逐渐调养成型,百姓们又唱道:‘穿皮衣,戴殷帽,我们的心事他想到;戴殷帽,穿皮衣,一心为民不为己。’”文咨高兴地赞叹说:“我今天才知道先生您与古圣贤相比也不差。”孔斌在魏国任相共九个月,每次提出重大的建议都不被魏王采用,于是喟然长叹:“建议不被采纳,是我的建议有不合适的地方,建议不合君主的心意,我再做他的官,享用他的俸禄,是不做事白吃饭,我的罪过也太大了!”说完便称病辞去职务。有人对孔斌说:“魏王不用你,你为什么不到别处去呢?”孔斌回答:“到哪里去呢?崤山以东的各国都将被秦国吞并;秦国的行为不仁不义,我决不去那里。”于是在家休养。新垣固问孔斌:“圣贤所到之处,必定是振兴教化、修明政治。而你在魏国做相,没听说干出什么特殊的政绩就自行引退了,猜想你是不是不得志?否则为什么那么快就辞职呢?”孔斌说:“正因为没有特殊的政绩,所以自己引退了。而且在不治之症面前,显不出好医生的本领。现在秦国有吞并天下之心,用仁义之道去事奉它,自然是得不到什么安全;所以,当今拯救危亡都来不及,还侈谈什么振兴教化!当年伊尹曾做过夏朝的官,吕望曾做过商朝的官,但这两个王朝最终无法救药,难道是伊尹、吕望不愿意吗?实在是因为大势已不可挽回。现在崤山以东各国都疲惫不堪、萎靡不振,韩、赵、魏三国争相割地以求偷安,二周折腰归顺秦国,燕国、齐国、楚国也屈服了。由此预见,不出二十年,天下都将归秦国所有了!
孔斌,曾担任过魏国国相。
魏安釐王问天下之高士于子顺,子顺曰:“世无其人也;抑可以为次,其鲁仲连乎!”王曰:“鲁仲连强作之者,非体自然也。”子顺曰:“人皆作之。作之不止,乃成君子;作之不变,习与体成;习与体成,则自然也。”
魏国国君安王魏圉向孔斌询问谁是天下高士。孔斌说:“世上没有这种人。如果说可以有次一等的,那么这个人就是鲁仲连了!”安厘王说:“鲁仲连是强求自己这样做的,而不是他本性的自然流露。”孔斌说:“人都是要强求自己去做一些事情的。假如这样不停地做下去,便会成为君子;始终不变地这样做,习惯与本性渐渐相融合,也就成为自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