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1 07:51
宗元鼎(1620~1698)字定九,一字鼎九,号梅岑,又号香斋、东原居士、梅西居士、小香居士、芙蓉斋、卖花老人等,江都(今属扬州)人。康熙十八年贡太学,部考第一。工诗善画,与兄元观、弟元豫、侄之瑾、之瑜时称“广陵五宗”。
宗元鼎生于明光宗朱常洛泰昌元年(1620),卒于清圣祖康熙二十七年(1698),享年七十九,王士祯弟子。七岁咏梅,为先达所赏。堂有古梅一株,人谓之“宗郎梅”。龚鼎孳榜其堂曰“新柳堂”。性狷而孝,釜甑屡空,未尝以贫告人,终日与自家童仆为伍,力耕而食。康熙十八年(1679),抵京贡太学部考第一,铨注州同知,后未及仕而卒。
元鼎与元豫、元观,及其侄之瑾、之瑜,皆工诗,时称“广陵五宗”,时周亮工、曹溶、邹祗谟、王士禄兄弟等皆重其名,不远千里,造访其庐,叹为南阳高士。元鼎善画山水,写生似践选,尝写红桥小景寄王士祯。有洁癖,晚年隐居宜陵,艺花草,担向红桥易钱沽酒,人目为花颠,自著《卖花老人传》。
宗元鼎以诗鸣江淮间;《四库全书总目》有云:“……尝从王士祯。渔洋诗话称其诗以风调胜,酷似《才调集》。又称其缘情绮靡,不减西昆、丁卯。盖其所取法皆如此。”对于他的诗作,真是佳评如林,备受青睐,几方驾乎中晚唐人之中。其最受称道的如《题郊居》云:“茶灶声清响竹廊,小亭新构面横塘。渔翁晚唱烟生浦,桑妇迟归月满筐。一岑山花烧杜宇,满池春雨浴鸳鸯。篱边犬吠何人过,不是诗僧是酒狂。”又如《冬日过甘泉驿》云:“记得当年来古驿,马鞭带雪系楼前。双柑香溅佳人乎,半臂寒添酒客肩。忽见荒卩是摧暮草,空伤衰榭没寒烟。风尘满目深惆怅,却望谁家寄醉眠。”此诗,沈德潜《清诗别裁》以为“记得、忽见,上下半篇自成章法;双柑一联,渔洋谓似《才调集》中语”。再如《过山中》云:“东风吹雨度香芸,远近烟岚晓未分。一径浓桑沉碧影,半溪流水荡轻纹。来逢莺语诗从作,去被人留酒重醺。莫道十年名计苦,输农几度说耕耘。”上引诸诗,评之者如阮元《淮海英灵集甲集》云:“……为阮亭门人,故诗以《才调》为主,……七言诗如‘来逢莺语诗从作,去被人留酒重醺’、‘双柑香溅佳人手,半臂寒添酒客肩'极为阮亭所赏,载入《渔洋诗话》。阮亭每谓其诗风华婉媚,自成一家。”康发祥《伯山诗话》云:“宗定九元鼎以《才调》为主。王阮亭极赏其‘来逢莺语诗从作,去被人留酒重醺’等句。”徐世昌《晚晴簃诗汇、诗话》云:“梅岑诗最擅风调,著籍渔洋门下,尝称其七言‘来逢莺语诗从作,去被人留酒重醺’、‘双柑香溅佳人手,半臂寒添酒客肩’及绝句咏古诸作。”俞陛云《吟边小识》云:“王阮亭门下诗人,以宗元鼎诗最擅风调。其七言如:‘渔翁晚唱烟生浦,桑妇迟归月满筐。’‘双柑香溅佳人手,半臂寒添酒客肩。’皆清丽可诵。”
宗元鼎之诗,律体如此,而其绝句则更惊才绝丽,令人赞不绝口。其老师王士祯《分甘馀话》云:“余门人广陵宗梅岑,名元鼎,居东原,其诗本《才调集》,风华婉媚,自成一家。尝题吴江顾樵小来寄余云:‘青山野寺红枫树,黄草人家白酒篱。日暮江南堪画处,数声渔笛起汀洲。'余报之云:‘东原佳句红枫树,付与丹青顾恺之。把玩居然成两绝,诗中有画画中诗'。顾字樵水,亦名士。,”其赞许者如此。沈德潜《清诗别裁》云:“定九爱洁不减倪高士,为诗最重风调而性情因之以出,非漫然语也。集中七言绝句尤近中晚唐人。”徐世昌《晚晴簃诗汇·诗话》云:“……其绝句多有寄托,意味深长,以神韵论,可称得者。”如《炀帝冢》云:“帝业兴衰世几重,风流犹自惜遗纵。但求死看扬州月,不顾生归驾六龙。”俞陛云《吟边小识》云:“……七绝如《吴宫曲》云云,咏《百尺楼》云:‘素袜翩翩月一钩,凌云风致想高楼。江南歌舞寻常事,便遣曹彬下蒋州。’酣嬉亡国,深为陈宫唐苑悲也。”此诗有感而发,乃咏南唐后主李煜。王士祯《古夫于亭杂录》中记其因“最爱其措词之妙,取入《感旧集》。”但稍后,乃辨其误:以为“后主仁爱,无荒淫失德,但溺于释氏耳。宋太祖谕徐铉曰:‘江南亦有何罪?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耶!’亦非以歌舞为兵端,宗语非事实矣。”江南指李煜。今赘录于此,聊供读李后主之作品者悲其不幸之至也。于《百尺楼》一绝,沈德潜《清诗别裁》以为连下章(指《吴宫曲》)“用意遣词,神似玉溪绝句。”玉溪者,是唐代著名诗人李商隐。《吴宫曲》云:“璧月庭花夜夜重,隋兵已断曲阿冲。丽华膝上能多记,偏忘床前告急封。”杨际昌《国朝诗话》云:“‘璧月庭花’云云,宗定九元鼎《吴宫曲》也。有玉溪风致。”钱仲联《梦苕庵》诗话云:“此亦借咏陈宫事以刺南明福王之荒淫也。”
宗元鼎晚年,依旧耕种那几亩废田以为生计,除田园之禾而外,每以闲暇辄与友朋往来,或登山临水,啸傲风月,或品陟今古,把盏流连;清贫自守,风度不减当年。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云:“元鼎早年胎息温、李,惊才绝艳。晚更仰攀初盛。才情不减,文颇雅饬。生于明万历四十八年庚申,至康熙二十八年尚与孔尚任酬唱,年已七十矣。”王士祯《居易录》云:“予尝与袁昭令、杜于皇诸名宿宴于红桥,予自为记作词三首,所谓‘绿杨城部是扬州'是也;昭令酒间作南曲,被之丝竹。又尝与林茂之、孙豹人、张祖望(网孙)辈,修禊红桥,予首倡冶春诗二十余首,一时名士皆属和。予既去扬州,过红桥多见忆者,遂为广陵故事。除其年云:“官舫银灯赋冶春,廉夫才调更无伦。玉山筵上颓唐甚,意气公然笼罩人。”宗梅岑云:“休从白傅歌杨柳,莫向刘郎演竹枝。五日东风十日雨,江楼齐唱冶春词”此例甚多。丙寅、丁卯间,曲阜孔(尚任)东塘以氵睿河至扬州,题诗红桥云:“阮亭合向扬州住,杜牧风流属后生。廿四桥头添酒社,十三楼下说诗名。曾随画舫无闲柳,再到纱窗只旧莺。等是竹西歌吹地,烟花好句让多情。”其属和者虽众,细细品味,当以宗元鼎为屈指。邓汉仪《诗观·初集》云:“定九喜尚温、李,而机清格老,正与涂脂抹黛者大别。宜琅琊诸王亟为推许不置也。”
宗元鼎以七十之高龄而与孔尚任游,可谓忘年之交,朝夕往来。相契甚厚。1957年9月,古典文学出版社出版了孔尚任的《湖海集》,书中附有大量评点文字,其评点者除邓汉仪、黄云外,还有宗元鼎。诚所谓高山流水,为知音者所赏。今录两题有宗元鼎评点的孔尚任诗作如次;其一,《蒋玉渊同寓天宁寺戏作遗之》,诗云:“赋别昭阳去未曾,淹留古寺卧寒冰。同尝薄酒由天凑,漠视饥肠让尔能。问字经坛僧弟子,听钟斋院丐宾朋。客愁宦苦消融尽,啼笑无端对佛灯。”此见于《湖海集》卷三。邓汉仪评云:“玉渊作客扬州,苦境难堪。”宗元鼎评云:“玉渊以游而穷,孔公以宦而穷,落拓无聊,同栖萧寺;两公相遇,满眼含泪,满腹好笑。”其二,《文游台题壁》,诗云:“仿佛群仙此登临,残碑古木总无凭。只余携酒行吟路,雨洗苔皮去几层?”又“吴楚春风何处收?海云连水下江流。一从秉烛寻诗去,直接今年雪夜舟。”此见于《湖海集》卷四。宗元鼎评云:“阮亭先生(王士祯)至秦邮,持烛登台,赋诗而去。今东塘先生登台吟啸,载雪而归;佳诗佳事,辉映后先矣!”
宗元鼎虽其师王士祯称他“以诗鸣江淮间。”但他的词作在明末清初由衰而渐兴的转机之际,亦可算是一位甚有可观的作手。今录其目前仅见的两阕,让读者慢慢体会并比较其诗心与词心。其一为《点绛唇·春尽》,词云:“细雨亭台,画眉啼过催春去。绿沉芳树。半湿斜阳暮。新夏明朝,暗促流光度。休教误。蔷薇低处。冷艳娇如诉。”其二为《望远行·雪景》,词云:“寒风淅沥,同云满、旷野茫茫何处。乱鸦沙际,旅雁天边,也向暮山归路。不见行人,惟有落梅村舍,疏疏篱围住。又依稀、遥辨青青隐树。 堪慕。驴背溪头踏雪,不减灞桥幽趣。锦帐红毡,玉壶青酿,低唱浅斟无数。曾信罗浮山半,章台衙裹,不管卢堂江树。并谢衣曹马,纷纷飘去。”
宗元鼎不仅工诗,擅词,辞赋散文亦皆清新雅丽,为人所爱。著名篇章如康熙八年(1669)所作《游金陵牛首山佛窟寺记》;康熙十年(1671)所作《游金陵观音崖弘济寺记》,《游二台洞记》;康熙十二年为汪懋麟所作《十二砚斋记》;康熙十七年所作《狮子赋》和康熙二十八年(1688)为考证关于仙女的神话传说所作之《扬州仙女庙记》。此外,康熙二十二年(1683)还应邀和倪灿、邓汉仪、许缵曾、梅清、董俞等人集聚南京与修《江南通志》。由此可见,他的成就并不仅仅乎写作诗、词、文、赋而已。
宗元鼎的著作,有《芙蓉集》十七卷,因在“谢墅”遗址建芙蓉别业而得名,这是他在康熙二年(1663)编次四十岁以前所作的诗文的结集。《新柳堂集》十卷,此因龚电孳榜其所居堂曰新柳堂而得名。另有《小香词》二卷,因曾自号小香居士而得名。
【吴音曲】
璧月庭花夜夜重,隋兵已断曲河冲。
丽华膝上能多记,偏忘床前告急封。
【冬日过甘泉驿】
记得当年来古驿,马鞭带雪系楼前。
双柑香溅佳人手,半臂寒添酒客肩。
忽见荒堤摧暮草,空伤衰榭没寒烟。
风尘满目深惆怅,却望谁家寄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