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1 06:08
《寄唐生》是唐代诗人白居易创作的一首五言古诗。此诗赞赏了唐衢忠义正直的品格,并阐明作者自己《新乐府》诗的创作本旨,阐发了他的诗歌理论。此诗从章法上看,使用借宾定主,作者从唐生的哭写到自己的歌,哭即是歌,歌即是哭,同情人民,悲叹时事,形象丰富,感情真挚,因而具有扣人心弦的艺术力量。
寄唐生1
贾谊哭时事2,阮籍哭路歧3.
唐生今亦哭,异代同其悲。
唐生者何人?五十寒且饥。
不悲口无食,不悲身无衣;
所悲忠与义,悲甚则哭之。
太尉击贼日4,尚书叱盗时5。
大夫死凶寇6,谏议谪蛮夷7。
每见如此事,声发涕辄随。
往往闻其风,俗士犹或非。
怜君头半白,其志竟不衰。
我亦君之徒,郁郁8何所为?
不能发声哭,转作乐府诗。
篇篇无空文,句句必尽规9。
功高虞人箴10,痛甚骚人辞11。
非求宫律高12,不务文字奇。
惟歌生民13病,愿得天子知。
未得天子知,甘受时人嗤14。
药良气味苦,琴淡15音声稀。
不惧权豪怒,亦任亲朋讥。
人竟无奈何,呼作狂男儿。
每逢群动息,或遇云雾16披。
但自高声歌,庶几天听卑17。
歌哭虽异名,所感则同归。
寄君三十章18,与君为哭词。
1.唐生:即唐衢,河南荥阳人。善为歌诗,意多感发,是白居易《新乐府》诗的最早知音者之一。
2.贾谊:西汉初期杰出的政治家、文学家。因为上疏言政事,得到汉文帝赏识。后为大臣所忌,出为长沙王太傅。三十二岁去世。哭时事:贾谊《陈政事疏》:“臣窃唯时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
3.阮籍:字嗣宗,“竹林七贤”之一哭路歧:阮籍因不满司马氏的黑暗统治,常常借酒浇愁,或独自驾车出游,每当行至无路可走之时,便恸哭而返。
4.太尉:指段秀实。《旧唐书·段秀实传》记载朱泚谋反叛唐自立,段秀实以笏击打朱泚,并唾面大骂,遂遇害。德宗后下诏赠太尉。
5.尚书:指颜真卿。《旧唐书·颜真卿传》记载,南平郡王李希烈起兵反唐,颜真卿面对李希烈的种种威吓诱逼不为所动,坚决不附从,不久被缢死。
6.大夫:指陆长源。《旧唐书·陆长源传》记载陆长源被不守规定的兵士杀而食之。
7.谏(jiàn)议:指阳城。德宗时官谏议大夫,因为与奸臣裴延龄等对立而被贬。
8.郁郁:忧愁的样子。
9.必尽规:竭力谏诤。
10.虞人箴(zhēn):《左传·襄公四年》记载魏绛向晋侯进言:“昔周辛甲之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于虞人之箴曰:‘茫茫禹迹,画为九州,经启九道。民有寝庙,兽有茂草。各有攸处,德用不扰。在帝夷羿,冒于原兽。忘其国恤,而思其麀牡。武不可重,用不恢于夏家。兽臣司原,敢告仆夫。’虞箴如是,可不惩乎?”其时晋侯好田猎,故魏绛引虞人之箴以谏之。
11.骚人辞:指《离骚》等《楚辞》作品。
12.宫律:指音阶乐律,又指齐梁以来的诗歌声律。
13.生民:民众,老百姓。
14.嗤(chī):讥笑。
15.瑟淡:指古琴音节曲调比较简单。
16.云雾:此处比喻奸臣。
17.庶(shù)几:表示愿望的词。天听卑:君主能下听位卑者之言。
18.三十章:指白居易的部分讽喻诗。
贾谊恸哭时局的败坏,阮籍恸哭道路的阻塞。
唐生现在也时常恸哭,不同时代有同样的悲哀。
唐生是怎样一个人物?年巳五十,仍然是又穷又苦。
却不悲口中没有饮食,也不悲身上没有衣服。
悲的是忠义沦丧,太悲哀了,就放声痛哭。
段太尉痛击反贼,颜尚书怒叱叛逆。
陆大夫死于强盗,阳谏议贬到蛮夷……
每遇见这一类事件,一哭就跟着流涕。
听到这样的作风,俗人免不了反对。
可怜你头发半白,志气竟没有衰退!
我也是你的同伴,闷闷地干什么事儿?
不能够放声大哭,便创作乐府新诗。
篇篇没有空洞的词藻,句句包含劝谏的意思,
功用超过虞人的箴言,沉痛甚过骚人的歌辞。
不求音韵的高雅,不求文字的奇妙,
只写人民的疾苦,希塑使天子知道。
不能使天子知道,情愿受俗人的嘲笑。
药越好气味越苦,琴越淡声音越稀。
不怕那权豪恼怒,也由他亲朋嘲讥。
人们竟没有办法,硬说我得了狂疾。
每遇到万籁沉寂,或碰上云雾开朗,
只管尽情地高歌,万一能传到天上。
歌和哭虽不同名,却来自同样的感触。
寄给你三十首诗歌,为你作恸哭的词儿。
唐宪宗元和五年(810年),白居易改官京兆户曹参军,次年母亲陈氏卒于长安,白居易丁忧守制,退居下邽。此诗当作于作者居长安时。唐生是白居易《新乐府》诗的最早知音者之一,他与白居易有着共同的思想基础。白居易写此诗托寄唐生,抒写悲愤,亦为阐述其创作《新乐府》的本旨。
此诗托寄唐生,抒写悲愤,表达作者创作《新乐府》的本旨,是关于《新乐府》的创作动机、基本倾向和艺术特色的重要诗论。
全诗可分为两大部分。前半部分叙述友人唐衢关心国事、心怀忠义,为人正直,对当时社会上一些丑恶的现象郁愤不满,经常为之痛哭不已。首二句言“贾谊哭时事,阮籍哭路歧”,贾谊、阮籍都身怀绝技而生不逢时,是无法施展自己抱负的悲剧人物。他们的出场预示着诗中的主人公唐生也是个不幸的人物,因此紧接着说“唐生今亦哭,异代同其悲”。贾、阮、唐三人虽所处时代不同,而经常痛哭的原因则是相同的。这就造成一种悬念,让人们对唐生的身份好奇,对他象贾谊、阮籍那样痛哭的原因而好奇。但诗人并不急于说出唐生悲哭的原因,而仅说他“五十寒且饥”,让人们猜想他是不是为衣食所迫而悲伤。不是,悬念进一步加深。此时,诗歌才揭出“所悲忠与义,悲甚则哭之”。至此,人们才明白唐生是一个为饥寒所迫但又极关心国计民生,心怀忠义的正直之士。
为了让人们进一步了解这位志士的忠义之举,接着列举他在段秀实、颜真卿、陆长源、阳城诸仁人志士惨遭不幸时,“声发涕辄随”的行为,那是不哭则已,哭必流涕,可见悲痛之深。对于这种动辄哭泣的行为,诗人先不急于评价,而说“俗士犹或非”,凡夫俗子不理解这种行为,因此免不了招来他们的非议。而唐生年已半百,白发已生,然其志不衰,不顾俗人的闲言碎语,依然我行我素。这就愈发显示出唐生孤标傲世,不随从流俗的傲岸精神。一个关心国事,疾恶如仇的忠贞之士形象极丰满地印在读者脑中。
诗的后半部则是诗人自述其创作《新乐府》的思想动机、基本倾向和艺术特色。它与诗人《与元九书》中所阐述的内容同样重要,是关于《新乐府》的纲领性文件。白居易《新乐府》理论的一个重要内容在于,诗歌必须如实地针砭时弊,为人民的疾苦而呼吁,以达到讽谕的目的。所以诗中说“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虽然他把改革弊政的希望寄托在天子身上并不足取,但作诗强调形式为内容服务还是值得人们借鉴的。所谓“篇篇无空文,句句必尽规”,“非求宫律高,不务文字奇”就是要求乐府诗的语言质朴无华,直截了当,不追求音节的新奇和辞藻的华丽,达到通俗化、平易化。只有这样,才能“补察时政”、“泄导人情”,从而达到“救济人病、裨补时阙”(《与元九书》),改善人民生活,改良朝廷政治的目的。
创作《新乐府》和唐衢因忧愤而悲哭一样,自然会触动某些人的既得利益,揭露出他们欺压百姓,巧取豪夺的丑恶行为,理所当然地会招致权豪、甚至亲友的讥笑,终致被呼为“狂男儿”。然而诗人顾不了这许多,他只希望有朝一日,藩镇之乱平定,天子不受蒙蔽的时候,皇帝能听到他的呼声,从而改革弊政,实现他的政治理想。
此诗从章法上看,写唐生,是为了借宾定主。写完唐生,即以“我亦君之徒”一句拍到自己身上。君哭我歌,原因相同,都是激于可悲的“时事”,也都是为了改变可悲的“时事”。结果也相同:惹得权豪发怒,引起亲朋讥笑,甚至被诬蔑为疯子。但他不顾这一切,只管放声高歌,希望传到皇帝耳里,能够解除民间疾苦,改变那可悲的现实。行文至此,作者的为人,也就跃然纸上。最后四句,把“君”与“我”、“哭”与“歌”绾合一起,悲歌当哭,感慨作结,余味无穷。
在这首诗里,作者扼要地阐发了他的诗歌理论。用诗来讲理论,容易写得概念化,以致“味同嚼蜡”。但作者却从唐生的哭写到自己的歌,哭即是歌,歌即是哭,同情人民,悲叹时事,有形象,有激情,因而具有扣人心弦的艺术力量。
宋·黄彻《䂬溪诗话》:《雅》云:“匪面命之,言提其耳。”“彼童而角,实江小子。”“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乱匪降自,生自妇人。”忠臣义士,欲正君定国,惟恐所陈不激切,岂尽优柔婉晦乎?故乐天《寄唐生》诗云:“篇篇无空文,句句必尽规。”又:乐天云:“‘馀霞散成绮,别叶乍辞风’等语,丽矣,不过于嘲风雪,弄花草而已。”故《寄唐生》诗云:“非求官律高,不务文章奇。惟歌生民病,愿得天子知。”
清·黄周星《唐诗快》:该哭(“所悲”二句下)。此真奇人奇事也。世传唐衢善哭,若无乐天此诗,只将衢看作杨朱、阮籍一流矣。即昌黎诗亦未曾写出。
清·沈德潜《唐诗别裁》:白傅作诗,总是此旨(“非求”二句下)。歌以代哭篇本旨。
清·余成教《石园诗话》:香山《寄唐生》云:“唐生者何人?五十寒且饥。……寄君三十章,与君为哭词。”《伤唐衢》云:“怜君儒家子,不得诗书力。……散在京洛间,何人为收拾?”合两篇观之,唐衢,即唐生也。想生亦元和间诗人,而诗不显于后世,幸而与香山相知,得附名于集,不然,千载而下,孰知头半白而志不衰之唐生也!
白居易(772年—846年),字乐天,号香山居士,河南新郑人。唐代现实主义诗人。贞元进士,授秘书省校书郎,后迁任左拾遗、左赞善大夫。元和十年(815年),宰相武元衡遇刺身亡,白居易上表主张严缉凶手,因越职言事被贬为江州司马,历任杭州刺史、苏州刺史、刑部尚书等。会昌六年(846年)去世,赠尚书右仆射,谥号文。白居易诗文俱佳,主张“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是新乐府运动的倡导者。其诗语言通俗,与元稹并称“元白”,与刘禹锡并称“刘白”,代表诗作有《长恨歌》《卖炭翁》《琵琶行》等,有《白氏长庆集》传世。被后人称为“诗王”“诗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