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7-06 11:10
《小雅·小弁》是中国古代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一首诗。这是一首充满着忧愤情绪的哀怨诗,抒情主人公遭受父母抛弃,而内心忧愤哀怨,诗中写了主人公的孤独、流浪、失落、痛苦、思考、质问。全诗八章,每章八句,善以眼前景道心中情,处处以情景对照设置,采取了多样的艺术手法,或正面描述,或反面衬托,赋、比、兴交互使用,泣诉与忧思结合,布局精巧,内容丰富,感情深厚,比喻贴切。
小雅1·小弁
弁彼鸒斯2,归飞提提3。民莫不穀4,我独于罹5。何辜于天6?我罪伊何7?心之忧矣,云如之何8!
踧踧周道9,鞫为茂草10。我心忧伤,惄焉如捣11。假寐永叹12,维忧用老13。心之忧矣,疢如疾首14。
维桑与梓15,必恭敬止16。靡瞻匪父17,靡依匪母18。不属于毛19?不罹于里20?天之生我,我辰安在21?
菀彼柳斯22,鸣蜩嘒嘒23,有漼者渊24,萑苇淠淠25。譬彼舟流,不知所届26,心之忧矣,不遑假寐27。
鹿斯之奔,维足伎伎28。雉之朝雊29,尚求其雌。譬彼坏木30,疾用无枝31。心之忧矣,宁莫之知32?
相彼投兔33,尚或先之34。行有死人35,尚或墐之36。君子秉心37,维其忍之38。心之忧矣,涕既陨之39。
君子信谗,如或酬之40。君子不惠,不舒究之41。伐木掎矣42,析薪扡矣43。舍彼有罪,予之佗矣44。
莫高匪山,莫浚匪泉45。君子无易由言46,耳属于垣47。无逝我梁48,无发我笱49。我躬不阅50,遑恤我后51!
1.小雅:《诗经》中“雅”部分,分为大雅、小雅,合称“二雅”。雅,雅乐,即正调,指当时西周都城镐京地区的诗歌乐调。小雅部分今存七十四篇。
2.
①弁(pán):通“般”,一说通“昪”,快乐。
②鸒(yù):鸟名,形似乌鸦,小如鸽,腹下白,喜群飞,鸣声“呀呀”,又名雅乌。简化字做“𱊭”
③斯:语气词,犹“啊”“呀”。
3.提(shí)提:群鸟安闲翻飞的样子。
4.穀(gǔ):善,美好。
5.罹(lí):忧愁。
6.辜:罪过。这里作动词用,获罪。
7.伊:是。一说语助词。
8.云:句首语气词。
9.踧(dí)踧:平坦的样子。周道:大道、大路。
10.鞫(jū):阻塞、充塞。
11.惄(nì):忧伤。
12.假寐:不脱衣帽而卧。永叹:长叹。
13.用:犹“而”。
14.疢(chèn):病,指内心忧痛烦热。疾首:头疼。如:犹“而”。
15.桑梓:古代桑、梓多植于住宅附近,后代遂为故乡的代称,见之自然思乡怀亲。
16.止:语气词。
17.靡(mǐ):不。瞻:尊敬、敬仰。匪:不是。
18.依:依恋。
19.属:连属。毛:犹表,古代裘衣毛在外。
20.罹:一作“离”,通“丽”,附着。里:指衣服之里子。
21.辰:时运。
22.菀(wǎn):茂密的样子。
23.蜩(tiáo):蝉。嘒(huì)嘒:蝉鸣的声音。
24.漼(cuǐ):水深的样子。渊:深水潭。
25.萑(huán)苇:芦苇。淠(pèi)淠:茂盛的样子。
26.届:到、止。
27.不遑(huáng):无暇,顾不得。
28.维:犹“其”。伎(qí)伎:鹿急跑的样子。
29.雉(zhì):野鸡。雊(gòu):雉鸣。
30.坏木:有病的树。
31.疾:病。用:犹“而”。
32.宁:犹“乃”、犹“岂”,竟然、难道。
33.相:看。投兔:入网的兔子。
34.先:开、放。
35.行(háng):路。
36.墐(jìn):掩埋。
37.秉心:犹言居心、用心。
38.维:犹“何”。忍:残忍。
39.涕:眼泪。陨:落。
40.酬:劝酒。
41.舒:缓慢。究:追究、考察。
42.掎(jǐ):牵引。此句说,伐木要用绳子牵引着,把它慢慢放倒。
43.析薪:劈柴。扡(chǐ):顺着纹理劈开。
44.佗(tuó):加。
45.浚(jùn):深。
46.无易:不要轻易。由:于。一说语助词。
47.属:连接。垣:墙。
48.逝:借为“折”,拆毁。梁:拦水捕鱼的堤坝,亦称鱼梁。
49.发:打开。笱(gǒu):捕鱼用的竹笼。
50.躬:自身。阅:被收容。
51.遑:闲暇。恤:忧虑。
寒鸦拍打着翅膀多么快乐,成群结队飞回来多么安娴。天底下的人个个都交好运,唯独我自己深深陷于忧患。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苍天?更不晓得为什么罪大无边?我积郁在心里的深深忧伤,不知到底该如何得以排遣?
原本宽阔平坦的通衢大道,现如今早已阻断遍布荒草。我内心里禁住深深地忧伤,七上八下犹如舂杵不停捣。我在和衣而卧中长长叹息,岁月如此深忧更易催人老。我积郁在心里的深深忧伤,那深痛犹如刺痛我的头脑。
看到父母亲种下的桑梓树,尚且必须恭恭敬敬立树前。哪个对父亲无不充满尊敬,哪个对母亲无不深深依恋!到如今却外不和皮毛相接,里也不和心腹血肉紧相连。老天爷你生我来到人世间,我什么时候才能时来运转?
池边垂柳如烟是那样浓绿,枝头的蝉儿嘶嘶鸣唱不已。河湾深几许自是不可见底,芦苇丛生蒹葭苍苍多茂密。我的心啊就像那小舟漂摇,茫茫然不知终将漂向哪里。我内心里禁不住地忧伤啊,竟没有片刻闲暇懒卧和衣。
你看原野里的小鹿在奔跑,四只小腿是那样舒缓灵巧。漂亮的公野鸡清晨就鸣叫,还不是为招引心仪的雌鸟。我的心啊就像那病死的树,因为身染沉疴落尽了枝条。我内心里禁不住地忧伤啊,难道就没有个知心人明了!
你看那兔儿自投进罗网里,还有好心人帮它解难脱灾。通衢大道上突然有人倒毙,还有好心人为他收尸掩埋。我的君王啊你所持的态度,竟是这样硬心肠使得出来。我内心里禁不住地忧伤啊,肝肠寸断珠泪双流落尘埃。
我的君王啊偏听偏信谗言,就好像嗜饮美酒一样沉迷。我的君王对我不理又不睬,对谗言也不慢慢深究根底。伐树尚需支拄树冠防砸伤,劈柴尚需顺着纹理才容易。我的君王偏偏放掉有罪人,把罪囚的黑衣往我身上披。
没有比那座山更高的大山,也没有比那眼泉更深的泉。我的君王啊不要轻信谗言,要防隔墙有耳贴在墙壁边。不要到我捕鱼的梁坝上去,不要偷着打开我的鱼篓看。我现如今连自身都顾不上,哪还顾得上身后百事难缠!
此诗传说是周幽王放逐太子姬宜臼,或是尹吉甫儿子伯奇受父虐待而作。从诗本身所表述的内容来看,当是诗人的父亲听信了谗言,把他放逐,致使他幽怨哀伤,寤寐不安,怨天尤父,零泪悲怀。《毛诗序》说:“《小弁》,刺幽王也,太子之傅作焉。”毛传还补充说:“幽王娶申女,生太子宜臼,又说(悦)褒姒,生子伯服,立以为后,而放宜臼,将杀之。”对于这一历史史实,司马迁《史记·周本纪》记述得更为详实。但此诗是宜臼自作,还是宜臼之傅所作,各家又有不同说法。宋人朱熹在《诗集传》中说:“幽王娶于申,生太子宜臼,后得褒姒而惑之,生子伯服,信其谗,黜申后,逐宜臼,而宜臼作此诗以自怨也。序以为太子傅述太子之情以为是诗,不知其何所据也。”可是,他在注《孟子》时,又反赵岐注而认为是“太子傅之作”,并在《诗序辨说》中说:“此诗明白为放子之作无疑,但未有以见其必为宜臼耳。”可见,他也是首鼠两端,举棋不定的。
三家诗又与上述诸说大相径庭,提出了新说。《鲁诗》《韩诗》认为宣王时大臣尹吉甫惑于后妻而逐前妻之子伯奇,伯奇因作此诗。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云:“鲁说曰:《小弁》,……伯奇之诗。……(尹)吉甫娶后妻,生子曰伯邦,乃谮伯奇于吉甫,放之于野。伯奇清朝履霜,自伤无罪见逐,乃援琴而鼓之(指《履霜操》一诗)。宣王出游,吉甫从之。伯奇乃作歌,以言感之于宣王。王闻之,曰:此孝子之辞也。吉甫乃求伯奇于野而感悟,乃射杀后妻。”孟子解此诗时,曾说“《小弁》之怨,亲亲也。亲亲,仁也(《孟子·告子下》)”,赵岐注《孟子》,又据鲁诗说而定为伯奇之作。因此后世的学者,有持毛说者,有持鲁说者,持此者非彼,持彼者非此,致使读者也莫衷一是。余冠英在《诗经选》中说:“这些传说未可全信,但作为参考,对于辞意的了解是有帮助的。”还有人说这是一篇“弃妇之词”(袁梅《诗经译注》)。
这是一首充满着忧愤情绪的哀怨诗。全诗八章,每章八句。首章以呼天自诉总起,先言“我独于罹”的忧伤和悲痛。作者以“弁彼鸒斯,归飞提提”的景象为反衬,以“民莫不谷,我独于罹”为对比,以“心之忧矣,云如之何”为感叹,充分揭示他内心沉重的忧怨之情。他无罪被逐,只有对天呼喊:“何辜于天?我罪伊何?”
第二章就他放逐在外的所见景象,抒发自己内心的伤感。平坦大道上生满了杂乱的茂草,象征他平静的生活突然产生了祸端。他愤怼悲伤,“惄焉如捣”,卧不能寐,“疢如疾首”,并容颜早衰,诗句形象地展示出他忧怨交织的心情。
第三章叙述他孝敬父母而反被父母放逐的悲哀。他虽然面对父母所栽的桑梓“必恭敬止”,对父母怀有恭敬孝顺之心,但和父母的关系是“不属于毛,不罹于里”,所以只有无奈地归咎于上天:“天之生我,我辰安在?”语言极其沉痛。
第四、五两章又以在外所见,叙述自己苦无归依、心灰意懒的痛苦心情。“菀彼柳斯,鸣蜩嘒嘒;有漼者渊,萑苇淠淠”,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而自己却“譬彼舟流,不知所届”;“鹿斯之奔,维足伎伎;雉之朝雊,尚求其雌”,多么欢畅而富有生机,而自己却“譬彼坏木,疾用无枝”。他孤苦一身,漂荡无依,其内心的痛苦忧伤,别人是无法理解的,更见逐子失亲的悲痛。
第六章埋怨父亲残忍,不念亲子之情。他说,野兔投网还有人放走它,人死于道路还有人埋葬他,而父亲忍心放逐自己,只有使自己“涕既陨之”了。
第七章指责父亲,揭示出了被逐的原因。他指出,“君子信谗”,不仅“不舒究之”,反而“如或酬之”,结果颠倒了是非、曲直,“舍彼有罪,予之佗矣”。于是,诗人的内心也由“忧”进而“怨”了起来。
最后一章,进一步叙述自己被逐后的谨慎、小心而警戒的心情。他感到他的灾祸背景就像山泉那样高深难测,因而警惕自己“无易由言”。因为“耳属于垣”,会随时让坏人抓住把柄、进谗陷害。但这四句,又有些痛定思痛的意味,既求告人们不要再去触犯他,又心灰意懒地感到后事难卜、前途渺茫。这四句亦见于《邶风·谷风》,可能是当时习用之辞,是自己特殊境遇中复杂心情的比拟说法。由此可见,这首诗以“忧怨”为基调,对自己被逐后的悲痛心情,反复倾吐,进行了多角度、多层次的表述和揭示,感情沉重,言词恳切,致使忧怨哀伤之情充满纸上,具有较强的艺术感染力。
作者在抒发自己的思想感情时,采取了多样的艺术手法,或正面描述,或反面衬托,或即眼前之景以兴内心之情,或以客观事物的状态以比喻自己的处境。赋、比、兴交互使用,泣诉、忧思结合,内容丰富,感情深厚,给人以具体、形象的感受。
宋代朱熹《诗集传》:“兴也。旧说幽王太子宜臼被废而作此诗。言弁彼鸒斯,则归飞提提矣。民莫不善,而我独于忧,则鸒斯之不如也。何辜于天,我罪伊何者,怨而慕也。舜号泣于旻天,曰: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盖如此矣。心之忧矣,云如之何?则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之辞也。”
明代孙矿《批评诗经》:“语语割肠裂肝。”
清代方玉润《诗经原始》:“或兴或比,或反或正,或忧伤于前,或惧祸于后,无非望父母鉴察其诚,而怨昊天之降罪无辜。此谓情文兼到之作。至其布局精巧,整中有散,正中寓奇,如握奇率;然离奇变幻,令人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