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2-07-15 20:48
对宋代尺牍作一个总体的概括,在繁荣之中它有两个非常凸出的特点,一是道学气重。这首先是指宋儒的「心性命理」。其次是当时文人很多作品玉锦裹枯木,有其表无其理,缺少生命力。 第二个特点便是好议。唐代文人好论,时时有所发明;宋代文人好议,总是喋喋不休。议与论的区别在于「论」可出新;「议」则近乎述而不作。好议,是宋代尺牍道学气的一个重要表现手段。
明吴讷文章辨体序说:「昔臣僚敷奏,朋旧往复,皆总曰『书』。近世臣僚上言,名为『表奏』;唯朋旧之间,则曰『书』而已。盖论议知识,人岂能同?苟不具之于书,则安得尽其委曲之意哉?战国、两汉间,若乐生(乐毅)、若司马子长(司马迁)、若刘歆诸书,敷陈明白,辨难恳到(犹「恳至」,恳切),诚可以为修辞之助。至若唐之韩(韩愈)、柳(柳宗元),宋之程(程颢、程颐)、朱(朱熹)、张(张载)、吕(吕祖谦),凡其所与知旧、门人答问之言,率多本乎进修之实。读者诚能孰复,以反之于身,则其所得,又岂止乎文辞而已哉?」
明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盖尝总而论之,书记之体,本在尽言,故宜条畅以宣意,优柔以怿(音ㄧˋ,快乐)情,乃心声之献酬也。若夫尊卑有序,亲疏得宜,是又存乎节文之间,作者详之。」
如果对宋代尺牍作一个总体的概括,在繁荣之中它有两个非常凸出的特点,一是道学气重。这首先是指宋儒的「心性命理」。其次是当时文人,尽管作书立笔千言,动辄百行,但很多作品玉锦裹枯木,有其表无其理,缺少生命力。把它们拿出来与前世后世作个比较,它们比汉、魏、六朝多了经世济民的负担,少了天真与浪漫;与唐比多了板实、笨拙的特质,少了踔厉飞扬的大气;与明比少了文人对自我大胆、快意的升扬、挥发,对社会勇敢的批判。不少作家作品多是蹈矩守旧之作,像个有脚书橱,或是经史杂抄簿子,虽不能说不漂亮,却让人端详不出显著的、属于自己的个性。
才气的外露,是当时文化高涨的又一个表现:言必有据,语不虚发,喜掉书袋子而少真气、少灵性;有意锻炼,举斧抡齿。秦少游有一则与李乐天简,介绍自己的一次游历,书中将一组动词组合在一处,各能尽其情态又不重复:「自还家来,比会稽人事差小,杜门却扫,日以文史自娱。时复扁舟循邗沟而南,以适广陵,泛九曲池,访隋氏陈迹,入大明寺,饮蜀井,上平山堂,折欧阳文忠所种柳而诵其所赋诗,为之喟然以叹。遂登摘星寺。寺,迷楼故址也,其地最高,金陵、海门诸山历历皆在履下。其览眺所得,佳处不减会稽望海亭,但制度差小耳。仆每登此,窃心悲而乐之。人生岂有常?所遇而自适,乃长得志也。」动词安排得这么绵密而不重复,句式这么整齐,显系润色的结果。当然,这么说并非皆是贬意,有能力斧齿,使文章更精美但不显造作,未尝不是好事。
另外一点就是言词丰腴,知见广博,行文如河倒泻,有滥情、铺张之过,使人如对奇珍的渊薮,难挡诱惑又难以招架,尤其是时时衬出作为一名读者的寡学、拙识。不过,被才与情淹没的作家,往往成就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