岘山亭记

更新时间:2023-08-31 02:57

《岘山亭记》是北宋文学家欧阳修创作的一篇散文。文中首段肯定羊祜杜预“垂于不朽”的功业,然后对他们“汲汲于后世之名”发出了讥讽,对于杜预铭刻二石的行为,指出其“不知石有时而磨灭”,说明岘山因羊、杜而闻名,不是羊、杜借岘山而传名的道理;第二段介绍写此文的缘由;第三段则开始议论,提到“欲纪其事于石,以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于久远”,这是希望朋友史中辉在事业上应建立功业,并含蓄委婉地说出他不应再求空名虚誉。文章围绕“名”字,层层铺叙,构思精巧,脉络清晰。抒情感慨,意在言外,发人深省。

作品原文

岘山亭记1

岘山临汉上2,望之隐然,盖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于荆州者3,岂非以其人哉4。其人谓谁?羊祜叔子、杜预元凯是已5。方晋与吴以兵争,常倚荆州以为重,而二子相继于此,遂以平吴而成晋业,其功烈已盖于当世矣。至于风流余韵6,蔼然被于江汉之间者7,至今人犹思之,而于思叔子也尤深。盖元凯以其功8,而叔子以其仁9,二子所为虽不同,然皆足以垂于不朽。余颇疑其反自汲汲于后世之名者10,何哉?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11,以谓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灭于无闻,因自顾而悲伤。然独不知兹山待己而名著也12。元凯铭功于二石,一置兹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是知陵谷有变而不知石有时而磨灭也。岂皆自喜其名之甚而过为无穷之虑欤?将自待者厚而所思者远欤?

山故有亭,世传以为叔子之所游止也。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而思其人者多也。熙宁元年13,余友人史君中辉以光禄卿来守襄阳14。明年,因亭之旧,广而新之,既周以回廊之壮,又大其后轩15,使与亭相称。君知名当世,所至有声16,襄人安其政而乐从其游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后轩为光禄堂17;又欲纪其事于石,以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于久远。君皆不能止也,乃来以记属于余18。

余谓君如慕叔子之风19,而袭其遗迹,则其为人与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襄人爱君而安乐之如此,则君之为政于襄者,又可知矣。此襄人之所敬书也。若其左右山川之胜势20,与夫草木云烟之杳霭,出没于空旷有无之间,而可以备诗人之登高,写《离骚》之极目者21,宜其览考自得之。至于亭屡废兴,或自有记,或不必究其详者,皆不复道。

熙宁三年十月二十有二日,六一居士欧阳修记。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白话译文

岘山面临汉水,看上去山势低矮,它是周围群山之中的小山。然而它在荆州特别有名,这难道不是因为那里的人才著名的吗?那些人是谁呢?是羊祜叔子、杜预元凯。当时晋与吴以武力相争,常常要倚仗荆州为军事重地,而羊祜、杜预二人相继在这里,最终平定东吴而成就了晋的统一大业,他们功业已经超过了当世之人。至于他们成功的事迹产生的影响,广泛传扬于长江、汉水之间,到现在人们仍然思念他们,而对于羊叔子的思念特别深。大概是元凯凭他的功劳业绩,叔子凭他的仁义品行,二人所作所为有所不同,然而却都足以流传不朽,我很怀疑那些已有功业传世却又反过来急切追求后世功名的人,什么原因呢?传说羊叔子曾登上这座山,很有感慨地告诉他的部下,认为这山一直矗立在这里,而前世的名人都已泯灭无闻,因此羊叔子联想到自己,十分悲伤。然而他唯独没有想到这座山是因为有了自己才特别著名的。元凯在两块石碑上刻了自己的功业,一块安置在这座山上,一块投到汉水之中。他这样做是只知道山峦沟壑会有变化而不知道石碑有时也会磨灭的。难道他们都太重视自己的名声影响而有如此过度的忧虑呢,还是他们为此做得很周全而想得很深远呢?

岘山上本来有座亭子,世人传说是羊叔子游历休憩之处。那里建筑屡废屡兴的原因,就是后世之人敬慕他们的名声而思念他们的人很多。熙宁元年,我的朋友史君中辉凭光禄卿的身份作了襄阳长官,第二年,因为岘山亭破旧,就扩大并且重新建造了这座亭子,环绕着亭子建造了壮丽的回廊,又扩大了亭子的后轩,使后轩与亭子的大小规模相称 。史君闻名于天下,在他为官的地方都留下了很高的声望,襄人在他的治理下生活安定,乐于跟从他,也就根据史君的官职名号,为岘山亭的后轩命名为光禄堂。想在石碑上记录史君的事迹,打算用这办法让史君与羊叔子、杜元凯的名声一起流传久远,史君无法阻止襄人的这种行为举动,于是他托付我写亭记。

我知道史君敬慕羊叔子的风范,想承袭他在民间流传的事迹,那么史君的为人表现和志向,就可以想见了。襄人敬爱史君而生活安定乐逸如此,那么史君在襄地官做得怎么样,又可以知道了,这些就是襄人想写下来的。那岘山周围山川的秀丽风光,笼罩于幽深杳远之中的草木云烟,它们在空旷的原野上时隐时现,可以让诗人登高远望,写出忧思愁苦的诗文,适合他们观览时有所心得体会。至于这座岘山亭的屡废屡兴,有人自会写出亭记,有人认为自不必深究其中的详情,这些我都不再说明了。

熙宁三年十月二十二日,六一居士欧阳修作此记。

创作背景

熙宁元年(1068)欧阳修的朋友史中辉任襄阳知府,见亭之破旧而重加修复,扩大旧制。襄阳百姓又用史中辉的官职“光禄卿”命名新修的后轩为光禄堂。欧阳修应史中辉之请写了这篇文章。

作品鉴赏

整体赏析

文中写了山、亭、堂,又写了羊、杜、史三个人物。内容多头绪繁,如果组织不好,定会杂乱无章。但是这篇文章言而有序,井井有条。之所以如此,主要是作者构思精巧,文章脉络清晰。脉络是贯穿全文的枢纽,是作者思路在行文中的体现,它能把散碎的材料连成一个有机的整体。这篇文章的脉络是一个“名”字,围绕“名”字,层层铺叙,走笔行文,缭绕盘施,曲尽其意。文章起笔写山,开门见山:“岘山临汉上,望之隐然,盖诸山之小者。而其名特著于荆州者,岂非以其人哉。”突出山之小和山之名,小而其名特著,是因人而有名。由山之名,引出羊、杜二人,叙写二人之“名”。羊祜晋武帝时,任都督荆州诸军事驻襄阳,与东吴陆抗对峙,彼此不相侵扰。羊祜死时举杜预代理自己。杜预继任后,平定了东吴。二人“功烈已盖于当世”,可见其名重一时。“至于风流余韵,蔼然被于江汉之间者,至今人犹思之,而于思叔子也尤深”。又提出一“思”字,烘托其“名”,因为“名”,才能引起后人思念。思之尤深,说明其“名”尤高。思叔子尤深的原因是“盖元凯以其功,而叔子以其仁,二子所为虽不同,然皆足以垂于不巧。”杜预最后平定东吴,因其功劳而有“名”,叔子以其仁德而有“名”。“祜率营兵出镇南夏,开设庠序(学校),缓怀远近,甚得江汉之心”(《晋书·羊祜传》),故其民思之尤深。但不管是杜预还是叔子,“足以垂于不朽”。说明二人功大、德高、名重。“余颇疑其反自汲汲于后世之名者,何哉?”句承上启下,接写二人对“名”的过分追求。“传言叔子尝登兹山,慨然语其属,以为此山常在,而前世之士皆已湮灭于无闻,因自顾而悲伤,然不知兹山待己而名著也。”这是写羊祜的好“名”。生前之名已得,身后之名是否能保,为此不免悲伤。羊祜一次游岘山,曾感慨地对下属邹湛说:“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灭无闻,使人悲伤。”邹湛说:“公德冠四海,道嗣前哲,令闻令望,必与此山俱传”(《羊祜传》)。邹湛言之不虚,岘山确因羊叔子而著名,“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孟浩然《与诸子登岘山》),羊子之名同岘山,永存天地之间。“元凯铭功于石,一置此山之上,一投汉水之渊。是知陵谷有变而不知石有时而磨灭也。岂皆自喜其名之甚而过为无穷之虑欤?将自待者而所思者远欤?”这是写杜预的好“名”。《晋书·杜预传》记:“预好为后世名,常言高岸为谷,深谷为陵。刻石为二碑,纪其功勋,一沉万山之下,一立岘山之上。”杜预知道高岸陵谷的变化,但却不知道石碑也会年久而风化磨灭。其追求后世之“名”,实在是煞费苦心。作者盛赞二人的功德,但对其好“名”,也不无讥讽之意。

题为《岘山亭记》,亭在岘山,记亭必先记山。记山之后,接着记亭。“山故有亭,世传以为叔子之所游止也。故其屡废而复兴者,由后世慕其名而思其人者多也。”记亭必记羊祜,但羊祜之德和名,记山时已经详述,所以记亭时从略,只是以思念之人多,写其“名”之高。接着就很快转到写史中辉,“因亭之旧,广而新之,既周以回廊之壮,又大其后轩,使与亭相称。君知名当世,所至有声,襄人安其政而乐其从游也。因以君之官,名其后轩为光禄堂。”由亭又写到堂,叙述史中辉政通民乐,“知名当世”。由羊祜、杜预之“名”,转到写史中辉之“名”。“又欲纪其事于石,以与叔子、元凯之名并传于久远。君皆不能止也,乃来以记属于余。”写史中辉之好“名”,想同羊、杜之名共传于后世。“君皆不能止”,只不过是委婉的说法,“以记属于余”,乃仍是好“名”之举。“余谓君知慕叔子之风,而袭其遗迹,则其为人与其志之所存者,可知矣。襄人爱君而安乐之如此,则君之为政于襄者,又可知矣。此襄人之所欲书也。”以推理的语气,用两个“可知”,进一步赞扬史中辉的政绩。政绩卓越,自然是“知名当世”了。作者就是这样以“名”作为记叙线索,左右逢源,从容运笔,把山、亭、堂和羊、杜、史三个人物连缀在起,使全文形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文章结尾,写到岘山的自然风景,作者一笔带过,认为“宜其览者自得之”。岘山的风景、前人已多有描写:“岘山江岸曲,郢水郭门前。……亭楼明落照,井邑秀通川。涧竹生幽兴,林风入管弦”(孟浩然《岘山送萧员外之荆州》)。人之所详,我则略之。作者这样写,可谓善于剪裁,使文章别具一格。

名家点评

明·茅坤:风流感慨,正是岘山亭文字与孟浩然岘山诗并绝今古。(《唐宋八大家文钞》卷四十八)

清·姚鼐:欧公此文神韵缥缈,如所谓吸风饮露,蝉蜕尘埃者,绝世之文也。(《古文辞类纂·诸家集评》)

清·姚范:欧公《岘山亭记》风流感慨,昔人推之矣。(《援鹑堂笔记》卷四十四)

作者简介

欧阳修(1007~1072),字永叔,庐陵(今江西吉安)人,晚号醉翁,又号六一居士。天圣八年(1030)进士,官至枢密副使、参知政事。范仲淹为首的庆历新政的参与者,同时是宋初诗文革新的文坛领袖。著有《欧阳文忠公集》一百五十一卷,《新五代史》七十五卷,并曾与宋祁合著《新唐书》。《宋史》卷三百十九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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