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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庄(1613年8月29日——1673年10月1日),明末清初书画家、文学家。一名祚明,字尔礼,又字玄恭,号恒轩,又自号归藏、归来乎、悬弓、园公、鏖鏊钜山人、逸群公子等,苏州府昆山县(今属江苏)人。明代散文家归有光曾孙,书画篆刻家归昌世季子,明末诸生,与顾炎武相友善,有“归奇顾怪”之称,顺治二年在昆山起兵抗清,事败亡命,失败后曾一度亡命为僧。善草书、画竹,文章胎息深厚,诗多奇气。有《玄弓》《恒轩》、传世者名《归玄恭文钞》《归玄恭遗著》。
归庄,入清后更名祚明或称归藏、归乎来、归妹,字玄恭,或署元公、元功、悬弓、园公,又字尔礼、铁虎,号恒轩,又号己斋,既为僧,自署普明头陀,又署圆照或鏖鏊钜山人,又尝自称逸群公子、逐花狂客等。归庄对自己的字号,颇有戏谑之谓:“归子名庄,字元公,别号鏖鏊钜山人,平生名字号屡更,以十数计,今名从其旧,字从其新,号从其怪者云。”
归庄出身书香门第,曾祖父为隆庆时南京大理寺丞、后人赞其散文为“明文第一”的归有光。父亲归昌世,为昆山三才子之一,书法晋唐,善草书,兼工印篆,擅画兰竹。归庄自幼受诗书熏陶,为诸生时,即博览群书,下笔数千言不止,工诗文散曲,擅画竹石,尤精于书法,狂草功力更深,时人以为绝伦。归庄与同里顾绛(顾炎武)学行相推许,俱不谐于俗,时有“归奇顾怪”之目。十七岁时与顾绛一同参加复社,后又参加惊隐诗社。崇祯十三年(1640)以特榜被召,鉴于国事日非,辞不赴。
其兄归尔德,名昭,官至同知,贤明有政声。归昭勤王时,参史可法幕府,弘光元年(1645)四月,扬州为清军所陷,尔德于西门浴血奋战,壮烈牺牲。叔继登,亦在长兴遇害。归庄闻耗,不辞险阻,赴汤蹈火,往收两人遗骨而归。同年(1645)清兵又攻江南,昆山知县出走,县丞阎茂才代知县,下剃发令,士民大哗。归庄鼓动群众杀阎茂才,闭城拒守,顺治二年(1645)七月城破,死者四万余人,嫂陆氏、张氏俱殉节,其父亦相继卒。归庄被指名搜捕,亡命他乡,后潜返乡里,削发为僧,称普明头陀。后来顾绛改名“炎武”,归庄则改名“祚明”,以示志向。
顺治九年(1652),应万年少之聘,到淮阴任教,暗中与顾炎武联系谋抗清。顺治十年(1653)归庄“泣血负土”,归葬三世七人于新地,另有仲兄尔德随史可法战死扬州,尸骨无存,为其立衣冠冢。又筑茅庐于墓侧居处,自题一联于堂上:“两口居安乐之窝,妻太聪明夫太怪;四邻接幽冥之宅,人何寥落鬼何多。”他家茅庐柴门破烂不能掩闭,椅子缺腿少面以绳纬索,却又自撰归庄居室联,云:入其室,空空如也;问其人,嚣嚣然曰。归庄在乱世中的唯一慰藉是有一位知心的妻子,感情甚笃。他曾把内室署名为“推仔楼”,人不解其意,问之,答云:“才子佳人合抱也(按,“推仔”二字拆开,是“才子佳人”四字)”。归庄为了表示和新朝划清界限,甚至将自已的居所命名为“己斋”,以示抗拒。“己斋”乃是“己之斋也”,亦即是“我之所居”的意思。归庄指这样命名自己的居所,是“不得已而寓其意”,与何晏(190~249)於魏宫之中,画地自处,命名为“何氏之庐”,以区别於外面非何氏之土的用意一样。
万年少死后,归庄回昆山隐居,卖书画为生,拒不仕清,野服终身。后遭母丧,继而长子外出谋生,不知所终。“其秋传凶问,不详地与日”,遂愈癫狂,每日“纵酒狂歌,长篇短咏,挥洒淋漓”,往来湖山,谈忠义者以庄为归。晚年寄食僧舍,非素交虽厚不纳。好友顾炎武此时远游北方、奔走王事,归庄每念及故友,不胜唏嘘,写信言道:“昔柳子厚之窜于南方,怀其祖先不若马医畦之鬼,无享岁时之祭,君独无邱墓之思乎?”然参商两地,两人终未再见一面。归庄晚年致力于汇刻曾祖《归有光全集》,康熙十二年(1673)未竟而卒,卒年六十一。归庄在逝世那年的元旦,作了一首诗,诗说:常年元日五更兴,多病衰翁兹未能。名姓不劳通邑里,豆觞并免召亲朋。山头爆竹豪家事,天上风云稔岁徵。甲子重逢怀感叹,平生壮志竟何凭?”用“甲子”纪年,不用清朝的年号,亦了却了归庄作为明遗民的心愿。
顾炎武在山东章丘获知归庄死讯,特在桑家庄设坛致祭,写下《哭归高士》诗四首悲悼。后人在诠释“归奇顾怪”时说:“先生(指顾炎武)北游后已不复怪,庄虽里居而晚节益奇。”
归庄的诗文,以反对清朝统治、富有民族气节之作为主体。诗有质朴明畅、直抒胸臆的,如《古意十二首》《卜居十四首》《己丑元日四首》《观田家收获三首》等;有工整绵丽的,如《落花诗十二章》《落花诗又四首》。吴伟业评其《落花诗十二章》说:“流丽深雅,得寄托之旨,备体物之致。”宋琬评:“以磊落崎□之才,为婀娜旖旎之词,兴会所至,犹带英雄本色。”(均见《归庄集》附录)散文亦酣畅雄恣,有强烈的感情,《送顾宁人北游序》《书先太仆全集后》《书欧阳公泷冈阡表后》《敬亭山房记》《归氏二烈妇传》《两顾君大鸿、仲熊传》《杨忠烈公传》《书义盗事》等可为代表。归庄还有一篇《万古愁曲》,评论历代史事,悲痛明朝灭亡,斥责明朝官吏的误国,抒写自己隐居不仕的志向,极嬉笑怒骂的能事,也很著名。
所著《恒轩诗集》12卷、文集《悬弓集》30卷、《恒轩文集》12卷,皆亡佚。后人辑有《玄恭文钞》《归玄恭文续钞》《归玄恭遗著》等。1962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现上海古籍出版社)搜集各种辑佚本和一部分归氏手写稿本,编成《归庄集》印行。
《观田家收获》
稻香秫熟暮秋天,阡陌纵横万亩连。
五载输粮女真国,天全我志独无田。
《夏日陈秀才池馆读书》
五年宗社生荆棘,万国苍生坐涂炭。
愿提一剑荡中原,再造皇明如后汉。
《读书》
浮伪之徒擅文笔,鬼神欲泣风雨惊,
自夸读破五车书,胸中武库森纵横
一朝失身败名节,却似不曾识一丁。
《断发》二首
其一
亲朋姑息爱,逼我从胡俗。一旦持剪刀,剪我头半秃。
发乃父母生,毁伤贻大辱。弃华而从夷,我罪今莫赎。
人情重避患,不殚计委曲。得正复何求?所惧非刑戮。
况复事多变,祸福相倚伏。吾生命在天,岂必罹荼毒!
已矣不可追,垂头泪盈掬!
其二
华人变为夷,苟活不如死。所恨身多累,欲死更中止。
高堂两白头,三男今独子。我复不反顾,残年安所倚?
隐忍且偷生,坐待真人起。赫赫姚荣国,发垂不过耳。
誓立百代勋,一洗终身耻。
《虎丘山》
读书仰苏楼,忆在岁壬午。越今廿八年,山川已易主。
祸难不可言,痛定更凄楚。此身未可死,安顿无处所!
人羡我遨游,不知我心苦。只今来虎丘,稍以抒愁绪。
服饰及缔构,景象岂堪覩。闻乐增悲欷,始信非虚语。
更遇旧馆僧,讶我颅如许。含凄不能言,入舟泪如雨。
《归舟再叠前韵》
半生踪迹在湖山,一月寻芳慰老颜。收屐挂帆还足乐,买花沽酒不曾悭。
寒洲白鹭烟中见,古岸丹枫霜下攀。最是榜人贪利涉,棹歌声里月弯弯。
《落花诗》
诗前自序:我生不辰,遭值多故。客非荆土,常动华实蔽野之思;身在江南,仍有大树飘零之感。以至风木痛绝,华粤悲深,阶下芝兰,亦无遗种。一片初飞,有时溅泪;千林如扫,无限伤怀!”
江南春老叹红稀,树底残英高下飞。燕蹴莺衔何太急!溷多茵少竟安归?
阑干晓露芳条冷,池馆斜阳绿荫肥。静掩蓬门独惆怅,从他芳草自菲菲。
《传砚斋记》(《归庄集》卷六)
戊申春,余至嘉定。严舜工,洞庭山人,而寓居焉。舍余于斋中而请曰:我六世祖彰德守芥舟公,有一砚,传于子孙,今百年矣。念先世之遗泽,以“传砚”名其斋,请为之记。
余数游洞庭山,悉其形势风土人物,峰峦千叠,太湖环之,地气丰缛,人多饶于财。四民之业,商居强半。而学士大夫,自王文恪公之后,几二百年,可指数者寥寥。芥舟先生奋起于货殖之中,而登科第,仕至二千石,厉清白之操,惟以一砚传于后人。汉人之言曰:遗子黄金满籯,不如一经。彰德公亦此志欤!古者天子诸侯皆有传器,三代之鼎,秦汉以玺,及鲁之繁弱,卫之大吕,传之既久,未有不失之者。至若卿大夫之家,或以剑,或以笏,或以书,往往未久而失之。然则非传之难,能守而勿失之难也。舜工能守其远祖百余年之传器,且爱重之而以名其斋,岂非贤子孙哉!抑砚者,文士之所用也。舜工虽不能谢废著之业,而雅好文墨,收藏前辈书画尺牍以千计,其殆将以铁砚易牙簪乎?士之子恒为士,商之子恒为商。严氏之先,则士商相杂,舜工又一人而兼之者也。然吾为舜工计,宜专力于商,而戒子弟勿为士。盖今之世,士之贱也,甚矣。自京朝官外吏以至诸生,陷之以升斗,逋赋辄禁锢;乡会试中式之士,久滞不选,而投诚者辄得官;荐绅制于贱隶,两榜不如盗贼,今日为士之效如此,尚欲令子弟弄笔墨治制举之业耶!吾愿舜工常以此砚置之案头,临摹古帖,挥洒诗书画以自娱,勿使子弟磨墨吮毫,作经义策论干进之具,以为砚羞,此乃善用先生之传器者也。然则彰德公始以砚攻举业而中第,后居官而以砚理簿书非欤?孟子有言:彼一时,此一时也。己酉春正月日记
在明季遗民的心目中,归庄是一位“抱高节,负才使气,善骂人”的奇人狂士。其所作《万古愁》散曲,从盘古开天地叙起,直写到清兵南下,金陵陷落,对古代圣贤君相无不诋呵,而独痛哭流涕于桑海之际,全祖望说:“盖屈原《离骚》、《天问》的一种手笔。”顺治帝见此曲尝大加称赞,命乐工歌以侑食。据说魏禧(1624~1680,字冰叔)还能击鼓歌之,实为归庄所亲授。
《万古愁》
〈起诗〉谱得新词叹古今,悲歌击筑动哀音;莫嫌变徵声呜咽,要识孤臣一片心。
〈曼声引〉太极混元苞,却被那盘古皇无端啰唣,生剌剌捏两丸圆弹子,撮几粒碎尘硗,云是乌飞兔走,岳镇也山朝;更蛀几条儿疥虫路,挖半掌儿蛙涔道。到如今昆仑万仞撑天柱,江汉千支入海潮,弄这虚嚣。
〈入拍〉那女娲氏你断什么柱天鳌,那有巢氏你架什么避风巢,那不识字的老庖羲你画什么奇和偶,那不知味的老神农你尝什么卉和草?更有那惹祸招非的老轩辕,你弥天摆下鱼龙阵,象意装成虎豹韬,便留下一把万古杀人刀!
〈放拍〉笑笑笑,笑那唠叨置闰的老唐尧,怎不把自家的丹朱来教导!笑笑笑,笑那虞廷受禅的女夫姚,终日里咨稷契,拜皋陶;命四岳,杀三苗;省方巡狩远游遨,到头来只落得湘江两岸悲新竹,衡岳枯骸葬野蒿。试向那九嶷山前,听杜宇一声声道:“不如归去好。”
〈前调换拍〉可怜那崇伯子,股无毛,平水土,克勤劳,他家落得郎君好,却不道转眼儿被寒家小吏,得了头标,更找一出没下梢的桀死在南巢。那小子履真无道,听一个老农夫,开手儿把君王剿。只道是三宗享国能长久,七圣风流尽可标,谁知道六百年来梦一觉,冤家到头不相饶;瑶台万焰青磷冷,纣首孤悬太白摇,方信道因果难逃。
〈合拍〉仗黄钺,阵云高,逞鹰扬,血流漂,谁知有同室鸱鸮,破斧兴嘲,天显挥刀,这一桩儿早被商家笑。纵有那能干蛊的宣王,也救不得骊山一粲周宗燎。秦嬴夜半催兵到,泗滨顷刻沦神宝,试听那悠悠行迈黍离歌,依稀是渐渐麦秀伤殷操。
〈变拍〉最可笑那弄笔头的老尼山,把二百四十年死骷髅,提得他没颠没倒。更可怪那爱斗口的老峄山,把五帝三王的大头巾,磕得人没头没脑。还有那骑青牛说玄道妙,跨鹏鸟汗漫逍遥,也记不得许多鸦鸣蝉噪。秦关楚跷,兰卿鬼老,都只是扯虚脾斩不尽的葛藤,骗矮人弄猢狲的圈套。
〈凯声奏〉函关气正豪,六鹊巢俱扫。琅玡碑镌不尽秦官号,绿云鬟妆不了阿房俏,童男女采不迭长生料,人鱼膏照不见三泉爝。谁知有赤帝子斩蛇当道,重瞳兴,邯郸伐倒,轵道旁,婴前导;若不是那咸阳三月彻天红,怎雪得六王泉下心头恼。
〈钧天奏〉更有那莽亭长唱大风一套,遂做了汉家天子压群豪。更有那晋阳守醉隋宫一觉,便做了唐家天子拥神尧。还有那香孩儿,结相知几个,便向那陈桥古驿换黄袍。当日的将相萧曹,文学虞姚,草诏仪陶,共道是金瓯无缺,玉烛长调,谁知那丑巨君早摹拓下金滕稿,小曹瞒套写定了山阳表,渔阳鼓惊破了霓裳调,砀山贼凿开了九龙沼,五国城豫图着双昏赵,皋亭山明欺着孤儿藐。试看那未央春老,华清秋早,六陵梅杳,一抹子兔迹狐踪,荒烟蔓草,何处觅前朝。
〈重调〉那其间有几个狗偷鼠窃的权和曹,有几个马前牛后的翁和媪,有几个狼奔豕突的燕和赵,有几个狗屠驴贩的奴和盗,有几个枭唇鸠舌的蛮和獠,乱纷纷好一似蝼蚁成桥,鸠鹊争巢,蜂蝎跟淘,豚蜮随潮。那里有闲工夫记这些名和号!
〈重调〉唯有我大明太祖高皇帝,定鼎金陵早。驱貔虎,礼英豪,东征西讨,雾散烟消,将一片不见天日的山前山后,洗净的风清月皎;将一番极龌龊不堪的胡言胡服,生劈开做中华夷獠。真个是南冲瘴海标铜柱,北碎冰崖试宝刀。更喜那十七叶的圣子神孙,一叶叶垂裳问道,食旺衣宵。
谁知有大孽牙风波闹,生几个剪毛,换几把短刀,不提防冲破了咸阳道。
望秦川旄头正高,望燕台旗枪正摇,半霎儿把二百七十年旧神京平踹做妖狐淖。
痛痛痛!痛的是十七载圣明天子横尸在长安道。
痛痛痛!痛的是咏关雎颂徽音的圣母抛首在宫门、没一个老宫娥私悲悼。
痛痛痛!痛的是掌上珍的小公主一剑向昭阳倒。
痛痛痛!痛的是有圣德的东宫砍做肉虾蟆。
痛痛痛!痛的是无罪过的二王竟填了长城窑。
痛痛痛!痛的是奉宝册的长信宫只身儿陷在贼营杳。
恨的是左班官平日里受皇恩,沾封诰,乌纱罩首,金带围腰,
今日里向贼庭稽颡得早。那如鬼如蜮的文人,狗苟蝇营,还怀着几句劝进表。
那不争气的蠢公侯,如羊如猪,尽斩首在城东坳。
那娇滴滴的处子,白日里恣淫嬲;俊翩翩的缙绅们,牵去做供奉龙阳料。
更可恨九衢万姓悲无主,三殿千官庆早朝,便万斩也难饶!
没一个建旌旄下井陉张天讨,没一个鞭铁骑渡黄河使贼胆摇,
没一个痛哭秦庭学楚包,没一个洒泪新亭效晋导,
没一个击江楫风涌怒涛高,没一个舞鸡鸣星静月痕小,
没一个拥孤城碎齿在睢阳庙,没一个喷贼血截舌似常山杲。
大都是黑夜风声尽遁逃,把青徐衮济拱手儿送得好。
〈变调〉金陵福王兴,江南彗星照。夸定策,推翊戴,铁券儿晃耀。招狐群,聚狗党,蝉蛄般喳噪。那掌大的两淮,供不得群浪抄,便半壁的江南,也下不得诸公钓。反让那晋刘渊做了哭义弟的汉高皇,军容素缟;可怜那猛将军做了绝救兵的李都尉,辨发胡帽。兀的不痛杀人也么哥,兀的不痛杀人也么哥!尚敢贪天功,向秦淮渡口把威权召。
〈前调〉乱哄哄闹一回,痴迷迷溷几朝,献不迭歌喉舞腰,选不迭花容月貌,终日里醉 (音:毛桃)。喝烧刁,御量千锺少,更传闻圣躬坚巨赛敖曹,却亏了蟾酥秘药方儿妙。没来由羽书未达甘泉报,翠华先上了潼关道。一霎时南人胆摇,北人志骄,长江水臊,锺山气消,已不是汉人年号。
〈前调〉宫庭瓦砾抛,陵寝松楸倒,但听得忽剌剌一天胡哨,车儿上满载着琼瑶,马儿上斜搂着妖娆,打橦处处,把皮儿臊。急得那些杀不尽的蛮子们,一样的金线鼠绦,红缨狗帽,恨不得把大鼻子的巴都们,便做个亲爷叫。
〈归山早〉俺再不向小朝廷拜献降胡表,再不向钱神国告纳通关钞,再不向众醉乡跪进精浑醪!拔尽鼠狼毫,椎碎陈元宝;万石君已绝交,褚先生告辞了。俺自向长林丰草,山坳水峤,一曲伴渔樵。
〈鲛人珠〉遇着那老纳子参几句禅机妙,遇着那野道士访几处蓬莱岛,遇着那村农夫唱几曲田家乐,遇着那小乞儿打一套莲花落。闷来时登高山,攀绝顶,将我那爱百姓的先皇,洒几行血泪也把英雄吊;将我那没祭祀的东宫,奠一碗凉浆和麦饭也浇;将我那死忠死节的先生们,千叩首,万叩首,合掌也高声叫。
〈大拍遍〉春水生,桃花笑,黄鹂鸣,竹影交,凉风吹,纤纤月色照寒袍。冻云凝,六花绰约点霜豪。傍山腰水腰,望云涛海涛,倚梅梢柳梢,听钟敲磬敲,卧僧寮佛寮,任日高月高,到头来没些个半愁半恼。真个是纵海鱼,离笼鸟,翻身直透碧云霄。凭便是银青作饵,金紫为纶,漫天匝地张罗钓,呸呸呸!俺放荡老先生摆尾摇头再不来了。
〈结诗〉世事浮云变古今,当筵慷慨奏清音。宫槐落叶秋风起,凝碧池头共此心。
《悲昆山》
呜呼,昆山之祸何其烈!良由气懦而计拙。
身居危城爱财力,兵锋未交命已绝。
城陴一旦驰铁骑,街衢十日流膏血。
白昼啾啾闻鬼哭,乌鸢蝇蚋食人肉。
一二遗黎命如比,又为伪官迫慑头半秃。
悲昆山,昆山诚可悲。
死为枯骨亦已矣,那堪生而俯首事逆夷。
拜皇天,祷祖宗,安得中兴真主应时出,救民水火中。
歼郅支,斩温禺,重开日月正乾坤,礼乐车书天下同。
《桐阴论画》评归庄“文辞书画,奄有众长,墨竹入神品。所见扇头小幅,笔情潇洒,墨气浓淡,机趣横逸,书卷之味溢于楮素。盖襟怀高旷而笔端奇逸之致,不落寻常蹊径也”。归庄传世的书画作品以书法居多,墨竹极为少见,可见其创作态度之严谨,不肯轻易作。现藏于浙江省博物馆的归庄《墨竹诗翰卷》作于清顺治丁酉(1657),画墨竹五段并书其昔年游浙东近体诗九首。
査永玲《风雨疏篁何所依,岁寒完节自崔巍》一文称其为“诗、书、画俱佳的三绝卷”。此卷为归氏45岁时所作,其时刚结束流亡漂泊生活,故笔墨稍觉生疏。十年后,归庄《题墨竹卷子》云:人之学问,与年俱进,杂技亦然。余于墨竹,本游戏为之,初无意求进,然相去十馀年亦遂觉大异。此卷殊不工,但不至如近日画工之俗耳。
图1:明 归庄《竹石图》纸本立轴, 现为金陵天渡楼收藏。
左一草书轴为纸本,纵117厘米,横55厘米,书七言句:“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所书笔墨酣畅流丽,虚和园熟,轻重、徐疾、虚实之变化表现得淋漓尽致,恰到好处。末署“归庄”,钤白文“归庄之印”一枚,另有藏章二枚均为朱文:“国钧秘玩”、“曾在朱屺瞻家”。
【哭归高士四首】
其一
弱冠始同游,文章相砥厉。中年共墨衰,出入三江汭。
悲深宗社墟,勇画澄清计。不获骋良图,斯人竟云逝。
其二
峻节冠吾侪,危言惊世俗。常为扣角歌,不作穷途哭。
生耽一壶酒,没无半间屋。惟有孤竹心,庶比黔娄躅。
其三
太仆经铿铿,三吴推学者。安贫称待诏,清风播林野。
及君复多材,儒流嗣弓治。已矣文献亡,萧条玉山下。
其四
郦生虽酒狂,亦能下齐车。发愤吐忠义,下笔驱风云。
平生慕鲁连,一矢解世纷。碧鸡竟丧鸣,悲哉君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