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7-03 20:26
《彼得堡的大师》是南非作家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于1994年创作的长篇小说,获爱尔兰时报国际小说奖。
《彼得堡的大师》小说开始的时间是1869年10月,陀思妥耶夫斯基接到继子巴维尔死讯的电报后,从德国赶回圣彼得堡。他住进六十三号儿子的房间里,思念着死去的儿子。守寡的女房东安娜和她的女儿马特廖娜提供了一些关于他儿子死因的线索,同时安娜与他之间出现了感情纠葛。他到警察局索要儿子的手稿,却被警察马克西莫夫告知只能拿回一部分,另一部分因有反政府内容需要被扣留。愁闷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被告知不得离开圣彼得堡,而恐怖组织的头目涅恰耶夫也开始拉拢他。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混乱的现实和混乱的情绪下,坐在桌前开始了创作。
1971年,库切回到南非,后在开普敦大学任教。其间,他深入研究俄罗斯文学,做过陀思安耶夫斯基专题。库切是喜欢实验的,也许在研究中,遗世独立的陀思安耶夫斯基还引起了他的共鸣,一种惺惺相惜的感情使他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写进了小说,当然用的是他小说家的生花妙笔,来表达他对另一位作家的敬意。
该小说于1991年开始写作,1994年出版。
马克西莫夫
在《彼得堡的大师》中,警察马克西莫夫代表专政和理性,他表面随意、温和,在和陀思妥耶夫斯基谈论革命时,他显得很理解,“也许只是由来已久的父子之间的老问题”,“最聪明的办法也许最简单易行:那就是站稳脚跟,咬牙坚持……等他们长大。”但他笃信暴力和刑罚,即使只有一丝怀疑,他都要追捕、杀戮叛乱者。他追踪涅恰耶夫,要砍掉他的头,用脚践踏他的血迹。陀思妥耶夫斯基清楚地认识到:“他能想到的蜘蛛,比涅恰耶夫更大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坐在桌子后面的蜘蛛马克西莫夫,吧嗒着嘴唇,盘算着他的下一个猎物。他希望自己能把涅恰耶夫当一顿美餐,活吞了他,咬碎他的骨头,吐出干巴巴的残渣。”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库切对于马克西莫夫代表的理性一直持怀疑态度,“理性的背后会不会隐藏着一些尚不为人知的目的和计划?理性宣称自己不偏不倚地追求真理和公正,难道它的背后就不会有任何权力的图谋?”
涅恰耶夫
无政府主义者涅恰耶夫的声音则代表着虚无主义和极端势力。他坚信绝对的民主,如若不能,便是所有人的毁灭。他自称革命,却对人民冷漠,他杀死做暗探来养家糊口的伊万诺夫,他利用巴维尔的死拉拢陀思妥耶夫斯基,并企图借其声望达到自己的目的,他甚至利用最无辜的儿童实施杀戮。他“为了打发自己无所事事的时光,就写下那些他不喜欢的人的名单,准备给他们以血腥的惩罚”。小说中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涅恰耶夫及其极端革命和无原则的恐怖主义主张,持的是厌恶的情感和对立的立场,他谈论起涅恰耶夫,想到的是古代迦南人和腓尼基人所信奉的假神巴力,是罗耀拉时代的渴求死亡狂喜的修女们。库切对此持有同感,“俄罗斯要是沦入虚无主义者的手里,它终将变成伪基督统治下的俄罗斯”。
陀思妥耶夫斯基
在《彼得堡的大师》中陀思妥耶夫斯基试图想起巴维尔时,却总是被涅恰耶夫挡住,“坑坑洼洼的皮肤,在寒气中肿得发硬、颜色发青的瘢痕,天花瘢痕里长出来的稀稀拉拉的胡子……又是涅恰耶夫,涅恰耶夫变小了,涅恰耶夫在西伯利亚纠缠着他的刚出道的儿子!这个幻象有什么意义?”
在小说中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巴维尔的死是如此牵挂,“那像羊一样无知的儿子,肢体一定遭到一连串漠不关心的手的摆弄,他对那些手也不放心。”他对自己在巴维尔之死上无能为力感到愧疚,“当彼得堡这里在冷漠地进行存放、编号、装棺、运输、掩埋等一系列事情时,他在德累斯顿干什么呢?难道德累斯顿那里没有丝毫预感吗?一定要大批大批的人死去,才会地动山摇吗?”他在巴维尔坟前痛哭不已,“他解开大衣和上衣的纽扣,跪了下去,然后双手伸过头顶,笨拙地向前扑倒,伏在土墩上。他号啕大哭,涕泗滂沱。他的脸在潮湿的泥土上蹭,往土里拱。”他与女房东谈论儿子时无法遏制地流泪,“他喉咙里面有什么……有一声呻吟……要涌出来,他再也憋不住了。他用手蒙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了下来。”实际上,在库切着手《彼得堡的大师》之前,他的儿子死于意外事故。从文中虚构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儿子无尽的眷恋和哀思,不难看出现实中库切对自己英年早逝儿子的情感。所以不管历史上真实情况如何,重要的是库切通过这个客观虚构找到了主观上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相逢的理由和途径。
这部小说通常被视为是库切向俄国文学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致敬的一部作品。小说标题中使用“大师”这一称呼,可以看出他对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极为尊崇的;在作品内容上借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和其小说《群魔》中的人物情节;在文学技巧上采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广泛使用的复调形式。由于陀思妥耶夫斯基对潜意识阴暗面的心理探索对当时的表现主义思潮的出现起到了重要作用,此外,对库切影响至深的奥地利小说家卡夫卡和法国荒诞派戏剧家贝克特,他们作品的主题和形式也被认为与表现主义有极深的渊源,所以显而易见,在他们的影响下,库切的作品中不可避免地会出现表现主义的特征。
小说《彼得堡的大师》是对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生活和小说世界的演绎。作者写道,当对现实世界感到灰心时,外在的诱惑就会变成肆虐无忌、毫不受良心约束的恐怖主义的源泉。在这部小说中,作者对邪恶本质的探讨涉及了鬼神学的研究。
在库切笔下,人的内心深处总潜藏着魔鬼,不失时机地要把它投射到某种便利的替罪羊身上。同样的命题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那里,这种魔鬼有时就寄生在无原则的恐怖主义中,表达了他对俄国革命的反省。在《彼得堡的大师》中,通过众声喧哗的对话和错综复杂的文本互涉,无论是库切还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都有一个政治的隐喻,一种政治的哲学。
小说中库切模仿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对话体,以主人公不断处于矛盾斗争中的反省意识实现形式上的复调和对话。马克西莫夫和涅恰耶夫从各自的角度讲述巴维尔死亡的故事,他们互相指责对方才是杀害巴维尔的凶手,同时他们都想将自己的政治信仰强加于陀思妥耶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不断接收他人的意识,包括马克西莫夫、涅恰耶夫,还有安娜、巴维尔,这些独立意识在他身上碰撞和冲突,形成多种思想的平等对话,他似乎分裂成多重的自我。“他绝望地大声呻吟。我该怎么办呢?”“真理像瀑布似的劈头盖脸地朝他倾斜下来,几乎要把他溺毙了。接着他又想:在瀑布下溺毙,我需要的究竟是什么?更多的水,滔滔不绝,溺得更深。”
库切意识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所体现的对话性不是什么意识形态的立场问题,更不是小说技巧的问题,而是十分激进的思想甚至精神勇气的问题。”库切发现了这一点,并为人欲横流、受苦死亡、道德探索、内心斗争等意识的冲突找到了一个恰当的表现方式。小说中显文本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对混乱复杂的现实和精神空间,面对价值崩溃、秩序混乱、破碎、离散的时代被迫发出感叹,潜文本却是库切本人敏感的内心面对无望的历史现实和精神困境而发出的呐喊。这相互斗争、内部分裂的声音,已经不是来自观念上的狭隘期望,而是来自当时的现实生活。库切经历的南非种族隔离政策猖獗继而解体的年代,与陀思妥耶夫斯基所经历的革命的俄国生活有着相似之处,如南非种族隔离时期白人施加于黑人种种暴行,新政权建立后黑人对白人的报复。小说中马克西莫夫和涅恰耶夫之间的斗争毁掉了巴维尔、马特廖娜,恰恰印证了黑人和白人之间的仇恨将会毁掉更多代表南非未来的年轻人和孩子,会有更多的父母像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样,为失去爱子而痛苦不堪。
库切擅长用寓言体描绘严峻的社会问题,这部小说讲述19世纪的人物事件,不使用过去时,而是使用了现在时叙述,把直觉与幻觉,记忆与印象、现实与梦境、理智与错乱等完全糅合在一起,打破时空界限,历史和现实生活不再在平静的叙事笔调下再现,而是通过主人公的矛盾意识被折射出来,通过共时艺术的描写被集中起来。
小说中大量的人物“内心独白”,采用多角度、多层次的叙述方法,并利用了象征、文学典故等戏剧手段,使主人公的内心痛苦与矛盾被外化出来,也展示了作者本人彷徨、痛苦、愤怒、挣扎的矛盾心理状态。
《彼得堡的大师》中情节与结构如同梦中出现的事物,不连贯并碎裂成一些插曲、事件和画面。小说常常出现现实与梦境甚至梦魇相交融的气氛,这种氛围往往是通过内心独白及梦中看起来是扭曲了的图像而烘托出来的,显得异常荒诞,一种强烈的主观性笼罩着整部作品。但是细细研读,会发现作品中的荒诞所反映出的真实也许是更深层次上的真实,在揭示事物的本质。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巴维尔的房间时,眼前出现了各种各样的幻象,俄耳甫斯的歌声、希伯来的诅咒、复活节基督的复活、印度教的湿婆、母亲怀里的死婴、炼狱中的鬼魂;睡在巴维尔的床上,在梦境中时而潜泳看见巴维尔躺在水底,时而梦到一扇七道铁链拴住的大门把巴维尔关在门外。当他和女房东安娜聊天时,眼前却出现巴维尔在冲他笑;和女房东做爱时,想的是进入到巴维尔沉浮的黑暗。这些类似神经错乱的幻觉无一不是儿子死后父亲伤心欲绝的癫狂,痛彻心扉的思念。通过现实和联想、幻觉等相结合,库切揭示了人在现实生活面前的真实感受,现实的残酷、死亡的神秘以及人在生活中的痛苦心理和孤独状态。
在另一个向度上,库切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活中人和其他作品的人物也邀请到1869年的彼得堡,让他们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一起在“地下室”、“火”等属于陀思安耶夫斯基话语的场景里,参与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神生活中去。小说中,库切多采用现在进行时,并用他(he)来叙述,形成作品中的共时性。情节在共时性的作用下,使人物的自由行动处在一种关键时刻,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是库切让自己的主人公承受特殊的精神折磨,以此逼迫主人公把达到极度紧张的自我意识讲出来。正如巴赫金说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主人公都是些思想家式的人物:具有伟大而尚未解决的思想的小人物。那么,在《彼得堡的大师》中,库切创造了思想的陀思安耶夫斯基。这样,不仅是陀思安耶夫斯基的作品人物具有开放的、鲜活的他人意识,陀思妥耶夫斯基本人也拥有完全独立的声音,发出价值十足的议论,与作者形成多重的平等的对话关系。如果说陀思安耶夫斯基的小说是复调的,那么《彼得堡的大师》是复调的复调。在小说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生活、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人物以及那些有着特殊意味的场景经过库切鬼斧神工般的裁剪和微调,呈现得扑朔迷离、亦真亦幻,形成了多层次的互文,折射出丰富的寓意。
1994年,《彼得堡的大师》获得爱尔兰时报国际小说奖。
约翰·马克斯韦尔·库切(John Maxwell Coetzee,1940—),1940年2月9日出生在南非开普敦的一个白人家庭,父亲是律师,母亲是教师。他曾就读于开普敦大学。1963年获硕士学位,而后移居英国伦敦,从事计算机程序工作。1969年,库切获美国得克萨斯大学文学博士学位。他曾因《迈克尔K的生活和时代》及《耻》两度获得英国文学最高奖布克奖。200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