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0 21:11
快哉此风赋(并引)
苏轼
时与吴彦律、舒尧文、郑彦能各赋两韵,子瞻作第一第五韵,占“风”字为韵。余皆不录。
贤者之乐,快哉此风。虽庶民之不共,眷佳客以攸同。穆如其来,既偃小人之德;飒然而至,岂独大王之雄。若夫鷁退宋都之上,云飞泗水之湄。寥寥南郭,怒号於万窍;飒飒东海,鼓舞於四维。固以陋晋人一吷之小,笑玉川两腋之卑。野马相吹,抟羽毛於汗漫,应龙作处,作鳞甲以参差。
黄州“快哉亭”是同为贬谪于黄州的张偓佺(字怀民)元丰六年(1083年)所造,张是苏轼的好友,所以,他请苏轼为新亭命名,苏轼就以“快哉”名之。据《辞源》解释:亭者,有顶无墙之建筑也。亭子一般有两大妙处:一是赏景,二是临风。赏景则是外在观感的延伸,临风则是内在心灵的感受。一般站在亭台之上,由于没有围墙的遮拦,能够极目远眺,自然首先以赏景为主。苏轼登亭临风,他感受到的是“千里快哉风”。由“亭”而“风”,由“风”而“快”,这或许就是苏东坡为亭命名“快哉”的原因。
但是,“快哉亭”之名并不是苏轼于黄州才有的灵感,恐怕也不是苏轼一人的灵感,其中还有苏辙的相助相赏。临风称快之时,苏轼总会想起战国时宋玉《风赋》中“雄风”、“雌风”的典故,也不是始于黄州,而是灵感早已来临。
根据苏轼和苏辙的诗文,“快哉亭”应该有三处:密州“快哉亭”、徐州“快哉亭”、黄州“快哉亭”。临风称快而曰“快哉”并联想到宋玉《风赋》“雄风”、“雌风”之说也并不是从苏轼谪居黄州开始的,苏轼在与三处“快哉亭”相关诗文中,都提到“兰台”“风有雌雄”的内容。
熙宁九年密州时期
据苏辙《寄题密州新作快哉亭二首》句:“自矜新作超然赋,更拟兰台诵快哉”,说明苏东坡在山东密州也建(或命名)有“快哉亭”。苏东坡不仅用“快哉”名亭,而且用“快哉”作赋。此时已经有“兰台诵快哉”的想法了,只不过,此时的苏轼还没有面临仕途风浪之险,没有看出他对“雄风”与“雌风”之说是否有多少深究之意。
熙宁十年徐州时期
徐州“快哉亭”为熙宁十年(1077年)李邦直所造,李邦直和苏轼有旧交,李请苏轼为新亭命名,苏轼即以“快哉”名之,并写下了《快哉此风赋》:“贤者之乐,快哉此风。虽庶民之不共,眷佳客以攸同。穆如其来,既偃小人之德;飒然而至,岂独大王之雄?……”此时的苏轼登亭临风,由风的雄健、风的广博感悟到的“快”,触动了他心灵之“快”。在这篇赋文中,苏轼对宋玉的“雄风”、“雌风”说有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快哉风”是“贤者之乐”。这些已经窥见他后来的《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的影子。
元丰二年湖州时期
登台临风而称快,由“快”而联想起宋玉《风赋》中“雌风”、“雄风”,因此,风,“雌风”,“雄风”,“快哉风”,很自然地成为苏轼写文赋诗的惯性思维,甚至不是登台临风,只要有风吹拂心头,这一惯性思维都会使他心骛八极,神游万仞。如,苏轼在湖州任时,一次梅雨时节的“舶趠风”(“舶”就是船舶,“趠”是远来的意思,因为此时风自海上与船舶同时来到,因此称为“舶趠风”),也引发他同样的联想。苏轼在这首题为《舶趠风(并小引)》中写道:“三旬已断黄梅雨,万里初来舶趠风。几处萦回度山曲,一时清驶满江东。惊飘蔌蔌先秋叶,唤醒昏昏嗜睡翁。欲作兰台快哉赋,却嫌分别问雌雄。”此时苏轼感受的风是从海上吹来的风,这种被船家称为“舶趠风”的海上之风,让苏轼似乎从昏昏欲睡之中吹醒,给他的感受自然与密州和徐州的原野之风有着很大的不同,不过,这也让他从心底生出一股快意。但是,原本想再作一篇《快哉赋》的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此时,宋玉的“雌风雄风”之说让他的快意打了折扣。
元丰六年黄州时期
苏轼因“乌台诗案”被贬到黄州。又是筑台建亭,又是登台临风,于是就又有了“快哉亭”,就有了东坡赤壁,就有了《(前、后)赤壁赋》,就有了《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于是,就又有了对宋玉《风赋》的联想和引用。但是,对于宋玉《风赋》中“雄风”、“雌风”、“快哉风”这样一组母题,苏辙和苏轼引用的目的似乎有些细微的差别。
苏辙引宋玉的“雄风”、“雌风”入《黄州快哉亭记》,否定了宋玉的说法,认为“夫风无雌、雄之异,而人有遇、不遇之变”,人应该“其中坦然,不以物伤性,将何适而非快?”苏辙用“不以物伤性”来安慰同是贬谪黄州的张梦得和苏轼,他认为,虽遭贬谪,只要“不以物伤性”,也会有自己的快意人生的。当然,他这样写,也是对苏轼为亭命为“快哉亭”原因的说明。
第一个快哉亭在密州。大约建于熙宁八年(1075)秋至熙宁九年十一月之间。这是一个饯别用的亭子。苏辙《寄题密州新作快哉亭二首》有“景物为公争自致,登临约我共追陪,自矜新作超然赋,更拟兰台诵快哉”的记叙。
第二个快哉亭在徐州。据贺铸《快哉亭》诗序云:“熙宁末,魏郡李公持节来此,构亭于城隅之上。郡守眉山苏公命名曰:快哉亭。”诗描写快哉亭“飞亭冠城隅,空阔延四望。”
沧海桑田,九百年后,神州大地仅留下徐州快哉亭,其余两个快哉亭已在历史的画廊中消失。我们已无法去观赏那两个快哉亭的芳容。
第三个快哉亭在黄州。元丰六年(1083)闰六月,张怀民在新盖的房子附近建了一个亭子,请苏东坡命名。东坡作《水调歌头· 落日绣帘卷》记其事。这是东坡唯一一篇为“快哉亭”留下的文字,弥足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