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诗三首

更新时间:2024-11-01 13:52

《悼亡诗三首》是西晋文学家潘岳创作的五言古诗组诗作品。这组诗是诗人为悼念亡妻杨氏所作。第一首诗写妻子去世后,自己徘徊留恋,睹物思人,忧思沉积,不能解脱。第二首诗写秋夜难眠时的思念,物是人非,辗转无眠,思念愈为深刻,最后怨叹自己不如东门吴及庄子那样看待生死问题。第三首诗写服丧已满,改服入朝,到坟头告别的情景,处处透出忧伤悲痛的深情。三首诗均通过对亡妻生前一系列生活琐事和行止的描写,寄托无限哀思,抒发真挚深厚的夫妻之情。整组诗从多角度着笔,互相补充,反复吟咏,融叙事、写景、抒情为一体,读来缠绵俳恻,情真意切,具有感人的艺术力量。

作品原文

悼亡诗三首

其一

荏苒冬春谢1,寒暑忽流易2。

之子归穷泉3,重壤永幽隔4。

私怀谁克从5,淹留亦何益6。

僶俛恭朝命7,回心反初役8。

望庐思其人9,入室想所历10。

帏屏无髣髴11,翰墨有余迹12。

流芳未及歇13,遗挂犹在壁14。

怅怳如或存15,回惶忡惊惕16。

如彼翰林鸟17,双栖一朝只。

如彼游川鱼18,比目中路析19。

春风缘隟来20,晨霤承檐滴21。

寝息何时忘22,沉忧日盈积23。

庶几有时衰24,庄缶犹可击25。

其二

皎皎窗中月,照我室南端。

清商应秋至26,溽暑随节阑27。

凛凛凉风升28,始觉夏衾单。

岂曰无重纩29,谁与同岁寒。

岁寒无与同,朗月何胧胧30。

展转盻枕席31,长簟竟床空32。

床空委清尘,室虚来悲风。

独无李氏灵,髣髴覩尔容33。

抚衿长叹息,不觉涕沾胸。

沾胸安能已,悲怀从中起。

寝兴目存形34,遗音犹在耳35。

上惭东门吴36,下愧蒙庄子37。

赋诗欲言志,此志难具纪38。

命也可奈何,长戚自令鄙39。

其三

曜灵运天机40,四节代迁逝41。

凄凄朝露凝42,烈烈夕风厉43。

奈何悼淑俪44,仪容永潜翳45。

念此如昨日,谁知已卒岁46。

改服从朝政,哀心寄私制47。

茵帱张故房48,朔望临尔祭49。

尔祭讵几时50,朔望忽复尽。

衾裳一毁撤,千载不复引51。

亹亹朞月周52,戚戚弥相愍53。

悲怀感物来,泣涕应情陨。

驾言陟东阜54,望坟思纡轸55。

徘徊墟墓间,欲去复不忍。

徘徊不忍去,徙倚步踟蹰56。

落叶委埏侧57,枯荄带坟隅58。

孤魂独茕茕59,安知灵与无。

投心遵朝命60,挥涕强就车61。

谁谓帝宫远,路极悲有余。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白话译文

其一

时节推移,冬去春来,寒来暑往,季节很快就转变了。

妻子去世了,在九泉下,与我永远天人阻隔。

独自思念,内心充满矛盾,不知道到底去哪里,留下来你又不在,有什么意义呢?

努力恭谨地完成朝廷的命令,打起精神回到原来的事务上。

望着我们曾经居住的屋子,进到房间,往事历历在目。

罗帐屏风里面再也没有你的倩影,你的笔墨遗迹却仿佛如初。

芳香还没有散去,遗物依然还挂在墙壁上。

恍惚之间,似乎看到你的存在,彷徨之际又惊出一身冷汗。

就像那林中鸟,双栖双飞,一朝落单。

又如同那川流里的鱼儿,比目同游在中途却离散了。

春风从门窗缝隙吹拂进来,清晨看着屋檐上的水滴落下。

就寝休息时怎么能够忘记你呢,深沉的忧伤一天天地堆积。

也许要像庄子那样鼓盆而歌,才能令思念有所衰减。

其二

皎皎明月从窗中映照进来,照亮我正室南边的大门。

清冷的凉风随着秋天而来,夏天的酷热很快就消退了。

凉风越来越冷,开始感到夏天的被子太单薄了。

难道是没有厚棉被吗?只是身边没有相依度过寒冬的人了。

天气寒冷无人陪伴,明月仍然悬挂在天空。

辗转不眠,看着枕头与席子,长长的竹席上竞空空无人。

空床上已落下了轻薄的尘埃,空荡荡的房屋到处吹拂着悲凉的风。

没有汉武帝招魂李夫人的灵法,让我能够模糊地看到你的容颜。

抚摸衣襟长声叹息,不知不觉中涕泪沾湿了胸前。

泪水怎么能够停止呢?悲伤之情从内心升起,不能抑制。

日日夜夜仿佛都看到妻子的形影,又似乎听到妻子的声音。

比起东门吴“子死而不忧”,我真是惭愧,更不如庄子想得开。

写首诗表达自己的感情,这种感情很难用文字记录下来。

无可奈何,一切都是命啊,绵长的忧思只能令自己更加粗俗。

其三

太阳运转,推动天地运行,四季交替,代代不息。

寒凉的早晨白露凝结为霜,傍晚凛冽的寒风更加凄厉。

如何悼念贤淑的美女呢,美好的容颜只能永远藏匿在心间。

深切的怀念,音容笑貌就像在昨天一样,怎知诀别已经一年了。

脱下丧服改穿朝服,伤痛的心情只能寄托私人的礼法了。

坐垫与床帐重新陈设于故居,每月初一与十五日按时祭祀。

祭祀也不过几日,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完了。

生前的被服用物一旦撤除毁弃,从今以后千载也不会重设了。

斗转星移的一周年,忧伤哀痛与日俱增。

睹物伤怀,情不自禁落下热泪。

驾车登上东面山坡,看到坟墓更加伤心。

徘徊在墓地几次,想要离开又心中不舍。

来回走动,不忍离去,魂牵梦绕,步履踟蹰。

落叶堆在墓道边,枯萎的草根缠绕着坟茔。

孤魂独自长眠在此,怎么知道灵魂是否存在?

抛开思念奔赴朝廷任命的职位,洒泪勉强登上车子起程。

谁说皇宫路途很遥远?道路有尽头,悲伤无终极。

创作背景

潘岳这组《悼亡诗》是为悼念亡妻杨氏所作。杨氏是西晋书法家戴侯杨肇的女儿。潘岳十二岁时与杨氏订婚,婚后二人感情极好,大约共同生活了二十四年。晋惠帝元康八年(298),杨氏病逝。按古代礼制,妻死,丈夫服丧一年。这组诗是潘岳服丧期满,准备赴任时所作。

作品鉴赏

整体赏析

潘岳的《悼亡诗三首》,是中国古代影响深远、艺术成就较高、写作时间较早、历来被人们称道传诵的悼亡诗中的杰作。因为这篇怀念亡妻的诗歌名之为《悼亡诗》,以后“悼亡”诗就成为专用名词,专指悼念亡妻的诗作,成为诗歌中独立的一大类别。

第一首诗主要内容为痛彻肺腑地思念亡妻。首出两句“荏苒冬春谢,寒暑忽流易。”字面上是说时光流逝,寒暑易节,一冬一春展转而去,点出妻子亡故已有一年。语气平缓但内中情感激涌。首句的“谢”,诗人由此表达的是对无论是凛冽之冬,还是明媚之春均留之不住的惋惜、无奈。二句的“忽”,诗人又表达了对光阴似箭的惶惑、惊疑。时光不可留,人亦不可留,由于终年沉浸在哀痛之中,竟不觉冬去又春来,严寒复酷暑,直至守丧期满,即将赴任了,才恍然顿悟已有一载。因此,这种惋惜、无奈、惶惑、惊疑,不仅对时光,更是对爱妻谢世的复杂情感。写法上,“冬春”“寒暑”既避免了词语重复,又概括了四季更换。“谢”“忽”既为时逝,又为人亡,言溢于表,情动于中。以上两句是讲一年到头无不思念。

后文的“春风缘隟来,晨霤承檐滴。寝息何时忘,沈忧日盈积”,是说一日之中,并日复一日无不思念。“春风”两句,字面上是写时令,一股股春风沿着窗的缝隙徐徐而入,一夜春雨连绵,直至清晨还顺着屋檐淅沥下滴。但从“寝息”两句来看,诗人笔触所至不仅如此,一年一度的春天照样来临,由于亲人新亡,字里行间全无喜悦之情,反而由于无心赏春,蜗居空室才倍觉无隙不风,日积之忧愁也随之无所不在。同样,由于通宵未眠,一夜听雨,才在晨曦中观檐露,热泪随霤而滴。无论是安寝歇息,或是梦中醒来,都不能忘怀妻子的身影,都无法摆脱无穷的哀伤。因此,正是一年之际,昼夜之间无不沉浸于悲痛之中,“沈忧日盈积”,才“寒暑忽流易”,忘却了时光的流逝,可见思念深切之甚。

由于哀思日深,本来服丧期满,理当赴任,他却仍然彷徨、犹豫。“私怀”四句就表达了这种极为矛盾的心情。“私怀谁克从,淹留亦何益。”强调自己这种哀情显然谁都是不能理解的,世情不容,自己也不想摆脱,正如《文选》录吕延济所说,此乃“哀伤私情,欲不从仕”。然而爱妻已逝,长久滞留在家中,除了徒增伤痛外,并没有什么好处。两句反诘,充分表达了两种心思的针锋相对,斗争激烈。需知潘岳从青年时代起就恃才傲物,热衷名利。《晋书》载:“岳性轻躁,趋世利,与石崇等谄事贾谧,每侯其出,与崇辄望尘而拜……谧二十四友,岳为其首。”这样一个热衷于奔走仕途,趋类附势的人物,竟为妻亡如迟疑再三,欲不从仕,可见其哀情之甚极。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加上公务在身,终于“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努力克制自己,遵奉朝廷的命令,回心转念,归返原先任职的官所。不忍去,又不得不去,这就是作者当时的矛盾心情,对亡妻的深切思念又可见一斑。行期已定,淹留日短,他睹物思人,坐立不安,不忍之情尤为激烈了。“望庐”八句如清人张玉榖语:“将出未出,连流虚室,触目伤心景象。”(《古诗赏析》)他身居室外,“望庐”即思想当初庐内人的一言一行,“入室”,身居室内,更是思想当初室内人的一举一动:出望而思,入内而想,思念不绝,焦读不安。在内闺的帏屏之间,再也不能见到昔时爱妻的身影了。正失望时,笔锋一转,“翰墨有余还”,抬头见到了她生前写下的文字,这珍贵的墨宝仍挂在墙上,笔力劲秀,不断呈现光彩。先为“无仿佛”而失望,继为“有余迹”而欣慰。诗人对妻子的深情于“无”“有”瞬间微妙的转化之中得到了充分的表达。“怅怳如或存,回惶忡惊惕”承前而来,由于观翰墨余迹,见遗挂流芳。诗人那破碎之心终于得到片刻的慰藉,居然神思恍惚地觉得妻子似乎还活着,而一旦回首“帏屏”,并无“仿佛”;他才又从遐想之中省悟过来,立时感到比先前更加惶惑不安,忧心忡忡,并为自己的孤独惊惧万状。这睹物思人的八句,感情是十分复杂的,有“思其人”“想所历”之爱恋、失落感,有“无仿佛”“有余迹”之惆怅、欣慰感,又有“如或存”“忡惊惕”的悲喜交集感。真是又思又想,忽怅忽喜,终惶惑,又忧愁,还惊惧。感情几度急剧转换,细腻真切地表达了诗人赴任前欲行还止的情思。于此,诗人对亡妻的深切思念可见一斑。

诗人对妻子之深情厚意,由第三首诗“奈何悼淑俪”和此诗再三着笔的“流芳”之“翰墨”来看,其妻非同寻常,乃是既美貌善良又博学多才之女。潘岳青少年时即以文才载誉天下,为太康名士。亡妻的“遗迹”竟令他如此倾倒,决非偶然。正因此夫妻的恩爱更为炽烈了。诗中连用两个比喻,“如彼翰林鸟”,“如彼川游鱼”。夫妻间向来深厚的感情,有如林中成双结对的飞鸟,有如水中形影不离的游鱼,相濡以沫,亲密无间,喻中可谓情深意挚。然而“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自己就如同林中鸟,本“双栖”,却“一朝只”;如川中鱼,本“比目”,却“中路析”,只剩自己出庐入室,形影相吊,凄苦孤单。爱之愈烈,失之愈痛,痛之愈深。尽管诗人在篇末表示,希望自己将来能像庄子那样豁达大度,及早淡漠这种哀伤,然而毕竟难以摆脱,哀情只是与日俱增,不曾有半点减少。

这首诗语言平易,如刘勰文心雕龙·体性篇》云:“安仁轻敏,故锋发而韵流。”为表达自己的强烈感情,除运用比喻、反诘等修辞手法外,诗自始至终一连以十数个入声韵字相押,定下了凄凉低沉的基调,为作品增添了许多感染力。

第二首诗是作者叙述在一个秋月之夜思念亡妻的情形。诗的开头六句塑造了一个思念亡妻的典型坏境。时间是夜晚,地点是昔日妻子住过的内室。“皎皎窗中月,照我室南端”,洁白明亮的月光从北边的窗户一直照到居室的南门,洋洋洒洒布满了全屋。这两句未直言季节,但如此朗照之月实是为秋日所独有。三、四句直接点出时令是清明凉爽的秋季。夏日酷热的湿气随着秋的到来日见稀衰了,带有寒意的凉风也逐渐刮起来了——皎月照,清商至,溽暑阑,凉风升,由此构成了作者思念亡妻的典型环境。诗人静处狭小、空虚的斗室,但感情丰富,思绪万千。“皎皎月”,“凛凛风”,一为明亮洁白,一为肃杀清冷,词义似乎相缪,却恰如其分地反映了作者望明月,思故人的心情。随着季节的变化,他不仅感到“夏衾单”,而且感到自身孤单,不仅始觉身冷,而且深感心凉:不仅为时光流逝而伤秋,而且为亲人天亡而悲切。诗歌由描绘环境入题。

“岂曰”四句为承前启后的过渡层。由秋凉引出两个反问句:“岂曰无重纩,谁与同岁寒。”答案是明确的,并非没有厚实的棉絮御寒,只是再也没有至亲之人与自己一起度过这一年一度的寒冷季节了。于是,悲情顿生,原本皎皎“朗月”也黯然失色而似乎“胧胧”了。一“朗”一“胧”绝不相客,却融于同一句子中,完全是景由情生,以此烘托自己岁寒清冷的处境,与诗首形成照应,并引起下文痛切思念。

在这环境中,诗人是这样思念亡妻的:其一,他见到的是人去床空。“展转盼枕席”,注目之下,“床空委清尘”,往昔夫妻同窗共宿之处,竟已积满了灰尘。这里,“盼”是诗人感情的聚焦点。“盼”因思念而起,思念因“盼”而愈发深切、悲痛,就连那阵阵穿堂而过的秋风,也愈发悲凉、凄怆了。“窒虚来悲风”,决非对时令的简单交待,所谓“空穴来风”,在爱妻亡故的特定情境中,风之“悲”正是室之“虚”所引发的感受。其二,是诗人的盼望。此处用了汉武帝遥见李夫人的典故。诗人盼望自己也能有方士相助,于恍惚之中“仿佛覩尔容”,见到亡妻的身影。句中之“尔”,不只是一个普通的代词,诗歌通篇用第一人称,到此以“尔”直呼其妻,尤显情切切,意绵绵,催人泪下。然而“独无李氏灵”,只是徒有空想而已。其三,是诗人终日所思想的。“寝兴目存形,遗音犹在耳”,无论是梦中,还是醒来,眼前似乎总有妻子栩栩如生的形象,耳旁似乎总能听到妻子甜美、悦耳的话语声,正如《左传》云:“今君虽终,言犹在耳。”联系第一首诗来看,妻亡后,他不仅“望庐”“入室”“思其人”“想所历”,而且“寝兴”均念念不忘其音容笑貌。诗人时时、处处想念着自己的妻子,但结果是在在皆空:望床,“床空”;听风,风“悲”;欲“覩尔容”,听“遗音”,均一无所得。于是,诗人心头便悲上加悲了。“抚衿”四句就是抒写自己这种失望、悲哀的。他先叹后泣,为妻子的不幸而抚衿长叹,深感痛心,又为目己的孤独而涕下,甚至泪水沾湿了衣襟仍不能自已。然而泪水也无法冲淡心头的悲哀。“上惭东门吴,下愧蒙庄子。”这组对句引用了两个典故,表示自已不能像东门吴子那样死了亲人而不忧,也不能像蒙人庄子那样妻子死后“鼓盆而歌”。这里虽言“惭”“愧”,实为反用,强调了对妻子执着的爱情。作为诗人,为了纪念妻子,首先想到的是“赋诗欲言志”,但百感交集,悲伤过度,竟然千言万语无从说起,难以陈述记叙。诗人为此深为遗憾,再次哀叹自己只能长年忍受这内心的创伤,庸碌可卑地苦度光阴罢了。末尾四句,从内容、感情上概括了全诗。

这首诗在艺术上除潘诗中常有的工整对仗,如“上惭”“下愧”句,烘托反衬,如“皎皎”“胧胧”句之外,还运用了民间诗歌中常有的顶针句式,“岁寒”“床空”“沾胸”,竟有三次之多,这种形式为偏重华艳、典雅的潘诗带来了一股清新的气息,为抒发哀哀深情增添了一唱三叹的效果,还体现了诗句的音韵美。

第三首诗阐述了诗人自己为妻守丧期满,登车离家赴原官所时种种欲去不忍、悲痛欲绝的情景。全诗可分五层。

开头四句为第一层。出句“曜灵运天机”引陈琳《柳赋》“天机之运旋,夫何逝之速也”之旨意,连接对句“四节代迁逝”是说太阳神在天空中不停地运转,四个季节不断替代,一一迁移,时光很快地过去了,与第一首诗的开头“荏苒冬春谢,寒署忽流易”两相呼应,又与此诗“谁知已卒岁”前后映照,再次强调因妻亡而悲,不觉光阴如箭。继而,“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风厉”,以工整的对仗列举了秋末冬初早晚两个典型景物,具体点明时光流逝,一年将尽;又从晨露滴滴,凝结成霜,晚风阵阵,凛冽劲疾的景象,为全诗布置了一个凄厉、阴沉的气氛。

由“奈何悼淑俪”至“哀心寄私制”为第二层。诗歌由此入题,概括说明自己一年来,每日每月都强忍哀心,为温顺美丽的妻子遵制守丧,以及今日将要重新换上官服“从朝政”的现实。

第三层从“茵帱张故房”至“泣涕应情陨”,是一年来因妻亡而泣涕情伤,悲怀感物的心态抒写。诗人列举了妻子生前用过的“茵帱”“衾裳”等物,目睹遗物,似乎又“怅怳如或存”,由物及人。然而马上想到“淑俪”“仪容”已是“永潜翳”,随之,许多遗物也将“一毁撤”,至于“茵帱”和前两首诗中提及的“翰墨”“遗挂”“枕席”“长簟”等也因自己即日离家而再也见不到,“千载不复引”了。物在人亡,今非昔比,可谓感因物起,悲由怀生。

诗人还以“祭妻”来概括自己的“悲怀”。“朔望临尔祭”,每月初一、十五都在亡妻灵前恭肃祭奠,但未料一年竟过得这么快:“尔祭讵几时,朔望忽复尽。”时间一月又一月周尔复始地过去了,自己的哀情也一天比一天更为强烈“亹亹期月周,戚戚弥相愍”。“亹亹”“戚戚”叠词的运用,前者强调时光速进,后者强调哀情随之剧增,既为顺承,又为因果。就连这么一点点聊表心意的祭奠也要结束了,于是“悲怀”更甚。

由“驾言陟东阜”至“安知灵与无”为第四层,叙说临行前为亡妻上坟的情形。中心旨意是“徘徊不忍去”。主要原因是:“孤魂独茕茕”。此乃第一首诗中“之子归穷泉,重壤永幽隔”而来。自己将远离家乡,只留亡妻独葬于此,冷清孤寂,自然不能忍受。为烘托此景此情,诗人描绘了坟地环境。在朝露凄凄,夕风烈烈的时节,坟场比别处更为悲凉,“落叶委埏侧,枯荄带坟隅”,凋落的树叶和枯萎的草根堆积、布满了基道属围,极具萧条肃杀。此刻,诗人“望坟思纡轸”,泪眼望坟,昨日欢笑今日悲,霎时都到眼前来。百结回肠,郁闷、沉痛,不能忍受。如果说,三首诗均为哀悼,坟地情景应为高潮。

最后四句为第五层。诗人“遵朝命”,“强就车”,非为无情,实为无奈。心中悲情永不完结,即使此去帝宫遥远,那怕远至地极,仍比之不足,量之有余。全诗在这反衬句中以“悲”作结。似乎可以看到诗人饮泣忍悲,辘辘远去了,而他一路热泪,一腔悲情却永驻人心,以至后人常将纪念亡妻的诗歌题名为《悼亡》。

《悼亡诗三首》自始至终字里行间都贯串着悲情、哀意,虽皆是作于妻亡一年后的临行前夕,但表现出时间的推移:先是“春风缘隟来”,继而“清商应秋至”,再是“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风厉”,由春而秋至冬,从而展示了悲情深入的过程。还表现了场面的转换:先是望庐入室,继而室内徘徊,再是坟地哀悼,登车而去,概括了一年来,日复月,“寝”复“兴”,坐立不安,悲痛不已的情形。

潘岳大部分的诗作偏重形式,机械拟古,缺乏充实的内容,但《悼亡诗三首》不仅充分表达了诗人的真情实感,并且这种情感还有一定的社会意义。魏晋时,封建礼教极为森严,诗人却毫不隐晦地直抒自己对妻子忠贞不愉的爱情,为之而慰,为之而痛,几千年的封建意识向来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潘岳却为妻子不仅仪容美好,心地善良,而且墨宝流芳,颇有文才,深感庆幸,因而失之愈悲。这在当时是可贵的。

钟嵘诗品》曰:“陆才如海,潘才如江。”《宋书·谢灵运传》曰:“降及元康,潘陆持秀。”这些评价虽有过誉,但却说明潘岳在西晋文坛确实有着重要影响,而他的《悼亡诗三首》便是很好的例证。

名家点评

清代何焯义门读书记》:安仁《悼亡》,盖在终制之后,荏苒冬春,寒暑忽易,是一期已周也。古人未有丧而赋诗者。

清代沈德潜古诗源》:安仁诗品,又在士衡之下,兹特取悼亡二诗,格虽不高,其情自深也。

作者简介

潘岳(247—300),字安仁,荥阳中牟(今河南中牟县东)人。青年时以聪慧多才而闻名乡里,后举秀才,因“为众所疾”,十年没有任官。后为河阳令,又转怀县令。扬骏辅政,被荐为太傅主簿,扬骏伏诛后被除名。后遭赵王司马伦的亲信孙秀的陷害被杀。其诗大多缺乏深厚内容,只追求辞藻华丽,故为当时形式主义诗风的代表人物,与陆机齐名。原有集十卷,已散佚,明人辑有《潘黄门集》。《晋书》有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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