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1 06:09
《感离诗》是晋代女文学家左棻创作的一首宫怨诗。此诗是作者对兄长左思《悼离赠妹诗二首》的应答之作,抒发了作者入宫廷后骨肉分离的悲痛。开头四句交代兄妹分离的时间,并抒发不得相见的惆怅;中间四句写因观览兄长的书信诗章,而忆起兄长的音容笑貌,不由得感叹唏嘘;结尾四句从情感的涡流返回现实,表达对兄妹重逢的渴望。全诗语言质朴,感情真挚,表现了兄妹之间深厚的感情。
感离诗
自我去膝下⑴,倏忽逾再期⑵。
邈邈浸弥远⑶,拜奉将何时⑷。
披省所赐告⑸,寻玩悼离词⑹。
仿佛想容仪,欷歔不自持⑺。
何时当奉面,娱目于书诗。
何以诉辛苦,告情于文辞⑻。
⑴去:离开。膝下:人幼年时,常依于父母膝下,后用作对父母的代称。
⑵倏忽:转眼之间。再期:两周年。一作“载期”,一年的时间。
⑶邈邈:远貌。浸:渐渐,更加。弥:也就是远。
⑷拜奉:侍奉。
⑸披省:翻阅。所赐告:指左思给她的书信。
⑹寻玩:仔细寻味。悼离词:即左思《悼离赠妹诗二首》。
⑺欷歔(xī xū):叹气,抽噎声。
⑻“何以”两句:对左思《悼离赠妹诗二首》“何以抒怀,告情翰墨”的应答,意思是只能借文字来倾诉离情。
自从我离开父亲兄长以来,转眼之间已经过了两年。
离别的日子,越来越多了,何时再能侍奉父亲兄长呢?
翻阅兄长给我的书信,仔细寻味着《悼离赠妹二首》诗。
因读诗忆起了兄长的声容笑貌,别绪蒙怀,禁不住唏嘘哭泣。
什么时候能够再次见面,共同做读书吟诗这些赏心悦目之事。
用什么来抒发苦辛的离情呢,只能借文字来倾诉啊。
左棻自幼丧母,依靠父、兄长大,兄妹二人素来情浓。西晋泰始八年(272),左棻因文才出众,被晋武帝召充后宫,左思也同时移居洛阳。他们兄妹虽同居京城,但宫禁森严,只能通过赠答诗章来寄托咫尺天涯的思念之情。泰始十年(274),在左棻入宫两年时,左思曾作《悼离赠妹诗二首》,以表示一片深情。在左思看来,妹妹被选入宫,“虽同京宇,殊邈异国”,咫尺便是天涯,生离亦同死别。同年左棻作了这首《感离诗》作答。
这首诗是左棻回赠兄长左思的赠诗之作,诗中诉说了自己幽居深宫的幽怨、骨肉分离的痛苦,对兄长的思念之情跃然纸上,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直接显现了左氏兄妹间的深挚感情。
开端四句,交代兄妹分离的时间,并抒发不得相见的惆怅。“自我”两句,是从时间上说。左氏兄妹,“早丧先妣”,同命相依,“恩百常情”(左思《悼离赠妹诗二首》),故这里的“膝下”,非指父母,而是诗人对兄长的尊敬称谓,其中流露了深婉的依恋之情。以今视昔,确乎是会产生“逝者如斯夫”的感受,故以“倏忽”一词概之。时间一晃就是两年,而兄妹间竟一次也没得相见,诗人的惆怅之情油然而生:“邈邈浸弥远,拜奉将何时。”相见的希望一天比一天邈远,真不知何时才能拜见兄长。“浸”与“弥”同义,这里重复使用,更见得女诗人企望之深、凄切之甚。这二句犹如今天给久别的亲友写信,开头常说时间过得真快,一别就是几年,不知何日才得以见面云云。这样平平的诗意渐进,却清晰地展示了女诗人特有的细致心曲。诗至此,读者仿佛已经感受到了一个想见至亲而不得、处于无休止的企待中的女性形象。
以上四句偏于交代,是纵向,下面“披省”四句则移于横向。相见之日遥遥无期,诗人的企盼之情又难以消歇,个中苦楚是不言而喻的。无奈之下,诗人取出她珍藏的兄长书信诗章,一遍遍地观览,以作为感情的藉慰,精神的支柱。诗人重温兄长的诗书,其中的一往深情,更使她心灵为之颤动。“仿佛”两句,思情达到高潮。读着、看着,兄长的音容笑貌,在她的脑际依稀出现,她不由得感叹唏嘘,泪水滂沱而出。诗人在《离思赋》也曾经抒发这种骨肉乖隔的至悲至痛:“岂相去之云远兮,曾不盈乎数寻。何宫禁之清切兮,欲瞻睹而无因。仰行云以唏嘘兮,涕流射而沾巾。”二作参看,读者更可以理解诗人此时心灵世界的悲恻。
结尾四句,诗人从情感的涡流返回现实。“何时当奉面”,诗人对能否见到兄长,怀有既渺茫又没完全绝望的复杂心理。“何时”又重复了一次,“奉面”与“拜奉”也是同义。二语于一篇中再致意,足见女诗人对重逢的渴望何其深切。但诗人唏嘘伤悲,不是仅仅为了一次“奉面”而已。“娱目于书诗”解答了这个问题。左思兄妹都富有才情,在往昔,他们一起读书、一起吟诗,其中自有许多“娱目”——赏心悦目之事。这往日的欢乐,才是静锁深宫的女诗人魂牵梦萦的所在、无日或忘的向往。所以,左棻对兄长的思念,其实是对自由生活的憧憬和怀思的一种体现。厌弃貌似华贵的宫廷而怀恋诗书自娱的生活,又正体现了女诗人清峻高朗的志尚和胸次。然而,这向往最终只有归之于梦想。与梦想相对立的现实,只是“辛苦”——在宫廷枷锁的重负下,不可能不辛苦。“何以诉辛苦,告情于文辞”,这二句包揽了女诗人入宫后的一切不幸、一切思念,言简而意丰,看似无可奈何之语,但一个“诉”字、一个“告”字,也隐含着点点斑斑的血泪。这二句结住全诗,既点醒题目,又有低回不尽之效应。
钱锺书曾给左棻《离思赋》以较高的评价:“宫怨诗赋多写待临望幸之怀,如司马相如《长门赋》、唐玄宗江妃《楼东赋》等,其尤著者。左棻不以侍至尊为荣,而以隔‘至亲’为恨,可谓有志。《红楼梦》第一八回贾妃省亲,到家见骨肉而‘垂泪呜咽’,自言:‘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今虽富贵,骨肉分离,终无意趣’;……词章中宣达此段情境,莫早于左《赋》者。”(《管锥篇》)这段话从宫怨题材的发展上,指明《离思赋》在主题上的创造性。而左棻的这首诗也可作如是观,因为读者从“何时当奉面”二句中,亦可以强烈地感受到作者追求独立人格、企求自由生活的呼唤之声。另外,若联系西晋史料,还可发现左棻诗赋包蕴着很现实的社会内容,《资治通鉴·晋纪》载,泰始九年(273)至十年(274),“诏选公卿以下女备六宫,……采择未毕,权禁天下婚娶”“诏又取良家及小将吏女五千人入宫选之,母子号哭于宫中,声闻于外。”所以,在更普遍的意义上,左棻的离思之苦,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着成千上万宫廷女子的悲剧命运。
西晋诗风,趋于绮靡繁缛,呈现过分雕琢之病。这首诗毫无雕饰之痕迹,质朴自然,将情愫平平叙出而自有震撼人心的效力,在晋代为数不多的妇女文学作品中,当属上乘之作。
黑龙江大学博士生导师刘冬颖《中国古代才女诗词》:左棻在《感离》诗中对兄长的思念,既表现出对宫廷生活的厌倦,又体现了诗人清高自傲的心境,是对自由生活的憧憬。
左棻,西晋女文学家。临淄(今山东淄博)人。文学家左思之妹。少好学,善属文。晋武帝司马炎闻其名,而纳入后宫。晋武帝贵嫔。幼年丧母,依父兄长成,善属文,晋武帝司马炎闻其名,而纳入后宫。泰始八年(272)拜为修仪,后为贵嫔。因貌不美,出身寒门,未得宠爱,然才德出众,受人敬重。《晋书·后妃传》称“帝重棻辞藻,每有方物异宝,必诏为赋颂”。生前著有大量诗赋,据传有文集四卷,已佚。今存诗文收入严可均所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和逯钦立所辑《先秦汉魏晋南北朝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