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沙龙,押沙龙!

更新时间:2024-07-03 20:23

《押沙龙,押沙龙!》(Absalom,Absalom!)是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第九部长篇小说。是威廉·福克纳最重要,也是最复杂、深奥,最具史诗风格的一部作品。它讲述的是美国南方一个家庭从1860年到1910年左右所经历的激烈的分崩离析的故事,深刻地表现了人与人、人与自己内心的种种冲突,触及与人类境遇有关的诸多带普遍性的问题。小说叙述方式独特。书中各人物从不同的角度,带着不同的主观感情“解释”过去,但共同体现出整部作品的悲剧格调。本书书名源自《圣经》典故,书中描述的亲子之间的爱与恨、兄妹之间的暧昧感情等,具有《圣经》故事的色彩。威廉·福克纳,1949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

书名由来

关于“押沙龙”的典故,这里应作一交代。据《圣经·旧约·撒母耳记下》第十三到十八章记载:押沙龙是古代以色列国大卫王的儿子,“他有一个美貌的妹妹,名叫他玛。大卫的儿子爱她。暗嫩为他妹妹他玛忧急成病。他玛还是处女,暗嫩以为难向她行事……”,后来暗嫩设法玷污了他玛,又把她赶了出去。押沙龙知道后,一方面安慰妹妹,一方面伺机复仇。两年后,他借口让暗嫩帮他剪羊毛,咐吩仆人将暗嫩杀死。大卫王起先非常伤心,渐渐地心情平静下来,后来与押沙龙和解。但押沙龙设法笼络人心,为阴谋叛乱作准备。后来押沙龙叛乱。大卫王狼狈出逃,但逐渐稳住阵脚,两军展开激战,叛军大败。押沙龙骑骡逃走。当骡子从一棵大橡树下经过时,他的头发被浓密的树枝缠住,身体悬挂在半空中,最终被人刺死。当大卫王得知押沙龙死讯时,他“就心里伤恸,上城门楼去哀哭。他一面走,一面说:“我儿押沙龙啊,我儿,我儿押沙龙啊,我恨不得替你死。押沙龙啊,我儿,我儿。”在英语中,“押沙龙”已成为“宠儿兼逆子”的代用语,犹如汉语中的“业障”。

内容梗概

罗沙·科德菲尔德小姐是萨德本妻子艾伦之妹,比侄女朱迪思还小4岁,是见过萨德本的唯一幸存的人。1909年9月,年老的罗沙·科德菲尔德叫上准备到北方去上哈佛大学的昆丁·康普生,要告诉他萨德本家族的故事。萨德本本是庄园主,他的庄园叫“萨德本百里地”,在县西北角,现已破败,其本人也于40多年前去世。昆丁回家后,其父康普生也给他讲了萨德本家的故事,于是昆丁就拼凑成了一整个故事……

1833年6月的一个早晨,陌生人托马斯·萨德本来到了杰弗生镇。他从印第安酋长手中骗到一块100平方英里的处女地就离开了。两个月后,他带着20个黑奴与一名法国建筑师回来,成为当地最大的庄园主。艾伦·科德菲尔德嫁给了他。镇上的上层人物也纷纷造访他家,在那里嬉游无度。萨德本夫妇生下了儿子亨利和女儿朱迪思。亨利在大学里认识了富家子弟查尔斯·邦。邦得到了艾伦的青睐,于是和朱迪思订了婚。

南北战争爆发后,萨德本、亨利与邦加入联军。4年后,邦和亨利回乡。然而亨利却突然枪杀了邦,自己也不知所踪。艾伦已死。罗沙搬来和朱迪思一起住。萨德本想要重振家业,向罗沙求婚。罗沙同意了。然而萨德本却提出要罗沙为他生个儿子。罗沙觉得受辱,离开了萨德本。萨德本于是与沃许·琼斯的外孙女同居。但当得知琼斯小姐只为萨德本生了女儿,萨德本便对其无礼时。沃许一怒之下砍死了萨德本。

昆丁听完父亲的讲述陪罗沙去萨德本庄园,他们见到了黑人女仆克吕泰涅斯特拉(萨德本与一黑人所生)、失踪多年的亨利和查尔斯·邦的白痴孙子。之后昆丁就去上大学了。当年12月,罗沙叫救护车去接亨利。克吕泰涅斯特拉放火烧了庄园,只有那个白痴活了下来。罗沙不久病逝。一个月后昆丁得知了一切,与加拿大人施里夫·麦坎农讨论了萨德本的故事。

原来萨德本的原配是西印度群岛的富家女。但她有黑人血统。发现这点后,萨德本抛妻弃子到美国发展。邦来到百里地时萨德本起了疑心,怀疑这就是他的儿子,并告诉了亨利。亨利无法接受,就枪杀了邦,最终酿成了悲剧。

人物介绍

托马斯·萨德本

萨德本的悲剧可以从他的青年时代看出端倪。有一天,在一个富人庄园门前,被看门黑人告知他只能从后门入内,从这刻起,他的精神世界便发生巨变,他逃进树林中走出来时,立志要报复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于是开始了一系列的人生谋划。约翰T·艾尔认为这规划“是为复仇,报复他生活的社会,所以就必须变得富有,进而把这些财富和势力传承给他的子孙,给他们以自己父亲所不能给的。”但不幸的是,他重复了哈姆雷特的悲剧,他的行为充斥着背弃,暴力和流血等罪恶。他诉诸于暴力,引发死亡,尝试各种具有破坏性的手段。他从印第安人手上强取豪夺来一块土地,与其说是贪婪不如说是为了复仇而建立他的殖民体系; 他宁可抛弃身上流着黑人血液的海地妻儿为复仇行为做祭奠,也不去接受别人给他自己的无法回报的恩惠;为纯正血统,最后取得自己的成功,他不承认自己所生的黑人儿子。正如小说所讲:他抛弃了只有八分之一黑人血统的妻儿为的是纯正家族血统,提高自己在他人眼中的地位; 他蔑视感情却又不断地与白人女人生儿育女延续后代。他在乎血统甚至超出了儿女之间的乱伦关系,他不认亲生儿子致使两个儿子开枪残杀走向毁灭。萨德本要的不是什么具体看得见的东西,他从山里到海地再到杰弗生镇出现在不同的地方,他的复仇计划和行动一个紧接着一个,找女人,生孩子,可女人们个个离他而去,子女也以各种方式离开他,他终于得到名为“萨德本百里地”的庄园,却又很快地又失去了。美国著名作家罗伯特·斯比勒说过:“萨德本是一件走向那些毁掉南方的家伙们复仇的工具。”

萨德本那注定失败的结局归咎于他丧失人性,他没有在一次次的暴行中找到满足,而越来越失败,暴躁,迷惑,残忍,终于当他拒绝给分娩中的米莉一张好床表现出对他人尊严的蔑视时,沃许老人也忍无可忍了,就如当年看门黑人践踏他尊严他要报仇时一样,沃许老人用手中的镰刀砍死了他。萨德本的毁灭在于他做错了选择:他所谓的“复仇”完全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复仇,而仅仅是对那个压迫过他、侮辱过他的人的一味模仿,而他模仿的不仅仅是建立一座大庄园,更重要的是对人性的践踏,他一生中竭力实现其宏伟“蓝图”的过程也就是对人性践踏的过程。同时萨德本种族主义偏见造成了孩子们的悲剧,他人性的泯灭最终使他惨死在镰刀下,萨德本的故事是一个复仇的故事,他有勇气和力量,但缺乏道德和高尚,他的复仇之路走得太远,吞噬了他的良知,最终毁掉了他和他的家族。萨德本晚年时,曾意识到自己的归宿将是个悲剧。他很想知道原因何在。他发现,一生中两个原因铸就了自己的悲剧:一是抛弃黑人妻子,二是拒绝承认前妻生的孩子。作者不愿南方再生,也不愿北方现代罪恶存活,所以让他死了。这就像报应,罪有应得,让一个最敬爱他的人杀死他,多少有点宿命与强烈的反差意味在里面。萨德本的悲剧是个人的悲剧,也是现代人类的悲剧。正因为在他身上有着人类的影子,所以人们对这个人恨不起来,就像福克纳对南方恨不起来一样。

罗莎·科德菲尔德

罗莎孤独一生,从没得到过父母的关心、亲人的照顾,从没体验过丈夫的爱情、家庭的温暖,可是,她是多么希望能拥有诸如女儿、妻子、母亲等这样的身份以证明自己作为“一个人”的存在,来逃脱被整个社会“边缘化”的命运。塞里·佩奇就曾说过,罗莎“被剥夺了扮演普通女性比如妻子、母亲等角色的权利”,因此,她“充满了对男性的愤怒,因为整个男权社会否定了她女性的特质”。她穷其一生试图融入整个男权社会,不仅想作为一个妻子、一个母亲,还想作为一个女儿、侄女和妹妹。事实上,在她生命即将终结时告诉昆丁自己的故事,就是希望昆丁能帮她实现最后的努力——扮演好阿姨这个角色。

罗莎一生的时间都在寻找一直被否定的身份,可是直到她去世,只不过是昆丁对施里夫说的“不,既不是姨妈,表亲也不是叔叔。是罗莎小姐,一位老小姐在1866年一个夏天因为生气年纪轻轻就死了”。意识到自己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也没有任何机会去得到,罗莎在极度失望中死去。罗莎本来是一位“一个没人关心,甚至连想法都没人愿意听的南方姑娘,却充满了强烈的女性意识、躁动不安的心灵和哲理透彻的思维,她不仅顽强地生存着,而且还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别人”,但最后却终其一生幽闭在坟墓一样“带着淡淡的棺材味儿”的故宅里,失去了任何身份,带着对社会的排斥感、孤独感和抛弃感,像一个鬼魂一样生活了43年,“传统观念的沉疴,父权社会的谎言和南方社会的妇道观,,使她们陷进一张无形的大网。在这张网中,她们痛苦挣扎,灵魂受到毒害,人性被扭曲,精神遭受摧残”,所有的这一切,将她以及所有南方女性这一社会群体从“淑女”变成了“鬼魂”。

埃伦·科德菲尔德

像福克纳其他作品中的南方淑女一样,埃伦有着南方淑女典型的特征:只是服从隐忍,从不反抗,没有自己的身份、权利和自我。埃伦背负着南方淑女的道德规范,顺从着父亲的意愿和丈夫的意志,没有任何怨言和想法,糊涂地度过短暂的一生。而事实上,她的伦理身份很多而且转变得很快:女儿、姐姐、妻子、母亲,但她却始终把握不好自己的身份,没有对自己的伦理身份产生认同,这是造成她悲剧命运的重要原因。

查尔斯·邦

邦对于自己身份的追求很执着。邦与同父异母的弟弟亨利相识于大学,邦去亨利家过圣诞节,他的出现让萨德本看到一个未来的女婿,但邦想见的不是妹妹,而是“终于可以见到的”父亲。邦甚至不需要萨德本承认他,只需父亲会意的看看他就满足了,可是萨德本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邦回到学校等待来信,其实他是在等待萨德本的信。他对萨德本的财产没有任何兴趣,只求萨德本认他,他便愿意离开同父异母的妹妹朱迪思。邦有机会在战场上见到萨德本,萨德本对他却没有一点亲情的表示。邦可怜地问亨利,“他没有给我带话来吗?他没让你叫我去吗?对我没有一句话吗?”邦被逼上绝路,于是无助的他妄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与朱迪思成婚。 但在这场较量中他失败了,他等到的是在父亲一手策划的枪杀中身亡。父亲无情亦无义,不仅不认他,还让走向灭亡。

邦的最大的“奢望”,是从父亲那儿得到一点诸如纸片、头发、指甲等“信物”来证实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但萨德本没有给他任何东西或暗示来承认邦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邦一再表示,只要他能得到承认,哪怕只是一点点暗示,他都会抛下朱迪思和亨利,永远地离开,不再回来。邦这么做只是在寻找失去的自我,寻找失去的根,寻找萨德本失去的人性。尽管邦给了萨德本多次认子的机会,但萨德本仍固执己见,坚持不承认,死抱住种族主义观念不放。最后邦迫不得已,选择了与同父异母的妹妹朱迪思的乱伦婚姻这个唯一途径来迫使萨德本承认。然而,种族主义毁灭了萨德本的人性,扭曲了家庭关系,造成了父子不认、兄弟相残、两败俱伤。

虽然亨利是邦惨死的直接凶手,但其实萨德本负有最大责任,是他抛弃了这个需要父爱的孩子,只因为他的母亲有黑人血统。邦一心想得到父亲的承认,不惜牺牲弟弟的生命和妹妹的幸福,甚至铤而走险,冒着乱伦的忌讳想迫使父亲承认。邦一开始就知道朱迪思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妹妹,却以和她恋爱的理由来让父亲阻止。在弟弟亨利知道了他们的血缘关系后,劝说他不要向妹妹求婚,邦还是固执己见,最终惹上杀身之祸。亨利却难逃命运和道德的惩罚,死在了黑人妹妹放的那把火中。邦身上有黑人血统的事实解答了萨德本从抛弃前妻和儿子、否定女儿同邦的婚姻、直至亨利杀死邦的缘由:萨德本心中只装着他那梦想建立一个纯白人血统的庄园工朝的“蓝图”,他的宏伟“王朝”是全盘否定黑人血统的家族计划,萨德本之所以不承认、不接受邦是因为邦这个带有黑人血统的长子一旦进入萨德本家族就会破坏家族血统的纯正性。在南方蓄奴制社会中,一个带有黑人血统的家族是不可能得到主流社会认同和尊敬的,也对白人统治利益具有致命威胁,这正是南方种族主义社会罪恶的根源,是造成邦被杀命案的根本原因。所以说,邦的悲剧命运,从他一出生,他的父亲是萨德本开始,就上演了。

亨利·萨德本

在性格方面,虽然哥哥亨利和朱迪恩有着天壤之别,但是他们在情感上却极易产生共鸣。以下康普生先生的描述可以看出二者的关系非常微妙:“亨利和朱迪思之间竟有比通常的兄妹的手足之情更亲密的关系:有几分像一个优秀团队里的两名士官生之间那种激烈的、非个人的对抗,他们在一个盒子里吃饭,合盖一条毯子睡觉,冒同样的致命危险,而且甘愿为对方出生入死,倒并不是为了对方本人,而是为了团队自身不败的威名”。但是邦的到来让他们俩之间的忠诚与亲密荡然无存。从此,三人之间的关系是剪不断理还乱:亨利“对妹妹怀有一种乱伦的爱,同时他也深深地被邦吸引着”。在这点上,朱迪思与其两个兄长不同的伦理线开始成为伦理结并逐步影响着朱迪思和他们的命运,并最终导致情人横死,哥哥逃亡。

朱迪思

但在这一系列的变故后,朱迪思似乎成了一个坚定的理想主义者,她先将邦的情妇和私生子接来祭奠邦,后来还收养了这个带有黑人血统的孩子。比起她的父亲和哥哥,朱迪思并没有二者的狭隘与自私,相反,她汲取了教训并挣脱二者的束缚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虽然她的父亲坚持种族主义思想,不肯承认自己儿子的血统;她的哥哥因为三者的乱伦关系而弑兄;她的母亲浑浑噩噩过完了一生丝毫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但是,朱迪思没有放弃自己应有的伦理责任和义务,她用理性的原则去压抑个人的利己心,建立了自己的家园:没有白与黑的区别,没有冷漠的抛弃。

沃许·琼斯

沃许,这个南方下层社会里的白人曾经对他的主人萨德本的崇拜达到了无比狂热的盲目程度。他是托马斯·萨德本忠实的追随者,是他所代表的统治阶级伪善的忠诚守护人。在沃许的眼中,萨德本就是一位英雄,萨德本的意志就是神的意志,萨德本成了他的精神寄托和灵魂的慰藉。所以萨德本的一切行为在他看来都是合情合理的,以至于后来萨德本勾引他的外孙女米莉时,他也准备“通融”。可是,事实证明萨德本并不是真正的英雄,他卑劣的行为一次次地伤害着可怜的沃许。而宽厚老实的沃许将这种屈辱和不平都忍让下来,因为他对萨德本还抱有一线希望。直到米莉生孩子的那天早上他才如梦初醒,当沃许听到萨德本冷酷地将米莉与一匹母马相比时,他不敢相信这话竟会出自自己无限崇拜的“英雄”之口。为了得到一个儿子来继承和重振家业,萨德本与一个年仅17岁的穷女孩米莉同居。由于米莉生了一个女孩,又违背了他原来的构想,萨德本便无情地把她看得连一匹母马都不如,对其无礼,说:“米莉,真糟糕你不是一匹母马,否则我可以给你在马厩里找一间不错的厩房”,萨德本如此冷酷无情和践踏人性,激怒了一辈子都把他当作神来崇拜的沃许,他终于看穿了萨德本邪恶的本质,他感到极度的悲伤,生存的精神支柱被彻底地摧毁了。他对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萨德本丧失了最后的希望和信心。为了维护自己作为一个“人”应有的尊严,沃许盛怒之下举起镰刀杀死了自己所崇拜的并追随了20多年的心中“英雄”——萨德本。萨德本这个害人的恶魔终因冷酷无情、践踏人性而自我毁灭。同时,沃许这一刀,也把自己给毁了。沃许成了萨德本最终毙命的工具。福克纳通过将穷白人沃许和萨德本冷酷无情的形象联系在一起,别出心裁的设计为白人下层阶级和种植园主阶级产生的阶级仇恨创造了机会,这是庄园主阶级历史上滋养的仇恨。沃许看清了萨德本毫无人性狰狞的而孔,无可挽回的事实使他的尊严和信念化为乌有,他愤怒地用萨德本的“旧镰刀”结束了他罪恶的人生。福克纳绝妙地运用萨德本的“旧镰刀”砍死萨德本,象征了萨德本往日罪孽要用自己的鲜血来偿还。沃许的仇恨来源于萨德本对人格尊严的践踏,当然他的报复最后也终要自食其果,走向毁灭的结局。

创作背景

南北战争以南方的失败而告终,战争后南方的传统价值观崩溃,而统以它的惯性在南方社会还继续产生影响。福克纳受到南方传统的熏陶,在关于祖先的勇敢、荣誉、怜悯、骄傲、正义、自由的种种传说中长大,对家族的自豪和故土的热爱从小就在他心灵深处播下种子。然而南方的迅速崩溃、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冲击和战后美国社会“迷惘”思潮的蔓延,促使他对传统作出反思,面对现实作出新的思考,揭去南方精神遗产的美丽外衣,看到了南方奴隶制的罪恶,种植园主的腐败、残酷和非人性的一面。这种认识对于深深眷恋着家园的福克纳来说,无疑是非常痛苦的。他没有回避这种痛苦,而是以艺术家的敏锐眼光看清了事实,甘愿成为精神上的流浪汉。而且他又无法在由北方带来的工业文明中找到寄托。他所看到的是在资本主义发展中南方人民的痛苦。在新南方,淳朴的人际关系为金钱所取代,平静和睦的生活为混乱喧闹的都市生活所破坏。人人丧失了个性,成为被人操纵或操纵别人的机器。因而又不由自主地转而求助旧的生活方式,但马上又记起历史的负罪感而备觉惶恐。福克纳就是怀着这样一种复杂的感受来描绘南方社会,构思自己的艺术世界。

美国南方的历史发展伴随着黑人抗争种族主义的血泪史。种族主义通常指基于种族的偏见、暴力、歧视与迫害,它涉及社会、政治、经济、文化、道德等多方面的问题,作为美国南方社会各阶层最为敏感、最无法摆脱的现实,必然成为作家无法回避的存在和话题。受20世纪“文艺复兴”人文主义思潮影响,长期以来竭力回避奴隶制和种族主义问题的南方作家开始用批评的眼光反思南方文化历史传统,思索旧南方走向崩溃与种族主义之间的必然联系,为精神危机中的南方社会寻找出路。福克纳被公认是最具吸引力和创造性的“南方文艺复兴”杰出代表,旧南方经历变革的种种阵痛和精神危机戏剧性地再现在他的世系小说中。堪称悲剧史诗的《押沙龙,押沙龙!》可以说标志着他种族认识和创作思想的飞跃。

从福克纳1934年2月左右写给他的出版者哈里森·史密斯的一封信里可以最早了解到他要写这部小说的计划与想法。福克纳是这样说的:“我觉得这部小说我开头开得很顺利。斯诺普斯和修女那两本都被我搁到一边了。我目前正在写的这本将叫作《黑屋子》或类似的书名。它讲的是一个家族或者家庭从1860年到1910年左右所经历的多少可算是剧烈的分崩离析的故事,不过也并不像听起来的那么沉重。小说的主要情节发生在内战和战争刚结束的时期中,高潮是另一个发生在1910年左右的情节,这个情节解释清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大致上,其主题是一个人蹂躏了土地,而土地反过来毁灭了这个人的家庭。《喧哗与骚动》中的昆丁·康普生讲述故事,或者说由他把事情串连起来。他是主角,因此故事就不像是全然不足凭信的了。我用他,因为那时正是他为了妹妹而自杀的前夕,我利用他的怨恨,他把怨恨针对南方,以对南方和南方人的憎恨的形式出现,这就使故事更有深意,比一部历史小说更有深度。你可以说,避免了写穿衬裙与戴高顶礼帽的那个老套。我相信到秋天我准可以交稿”。当然,后来福克纳放弃了《黑屋子》这个书名,而且他也没能在1934年秋天完工。那年8月,他给哈里森·史密斯去信说:“我春天写信时跟你说过到8月我会让你知道小说进展的具体情况。我此刻能告诉你唯一的确切消息是,我仍然不知道它何时可以写成。我相信这本书还不够成熟,也就是说还未到足月临盆的时候。我常常得放下它去挣些小钱,不过我想还有更重要的原因。我写倒是写了一大堆,但只有一章还比较满意;我现在考虑先把这本放一放,回过头去再捡起《修女安魂曲》。此书不长,与《我弥留之际》差不多,而手头的这本也许比《八月之光》还要长一些。顺便告诉你,我已经想出了一个我喜欢的书名:《押沙龙,押沙龙!》。故事是讲一个人出于骄傲想要个儿子,但儿子太多了,他们把他毁了……”

1935年2月,福克纳收到史密斯与哈斯公司预付《押沙龙,押沙龙!》的稿费两千元。在这之前,史密斯曾去福克纳处浏览过他的手稿。但是直到这一年的3月30日,福克纳才寄出这部小说的第一章。六月底,出版社收到第二章。7月,收到第三章。8月,收到第四章。10月15日,福克纳在完成的第五章上标上日期。12月,他在给一个朋友的信里说:“原谅回信迟了,因为我此刻正在没日没夜地赶写。这部小说相当好。我想再有一个月就能见到它竣工了。”但此时的福克纳正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11月10日,他的小弟迪安在驾驶福克纳送给他的瓦科飞机时失事身亡。福克纳认为弟弟的死是他这做哥哥的一手造成的,因为正是他鼓励迪安学飞行并且以自己的飞行爱好为弟弟树立了榜样。整整一夜,他帮助殡仪师把置放在浴缸里的弟弟尸体的脸弄得稍稍像样些,以致福克纳相信自己今后再也无法躺进一个浴缸洗澡了。他再次以威士忌浇愁。但他终于又振作起来,因为只有写作才能给他带来安慰。1936年1月36日,福克纳终于写完《押沙龙,押沙龙!》并在稿子上注明日期。此时,原来出版福克纳作品的史密斯与哈斯出版公司因经济困难已被兰登书屋收买。是年10月26日,兰登书屋出版《押沙龙,押沙龙!》,初版六千册,另外印了三百本特别版。

作品评析

主题

在《押沙龙,押沙龙!》中,福克纳通过约克纳帕塔法县又一个家族,萨德本家族的兴起与衰落,表现了人与人、人与自己内心的种种冲突。这里写的是一个穷小子白手起家的历史,与别的世家相比,有其特殊性。在家庭衰落中,种族因素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而此书与福克纳别的作品相比,又有其特殊性。《押沙龙,押沙龙!》一书,比同时代许多作家的作品,比福克纳的其他作品,更深人地触及与探讨了美国南方历史罪责与无辜者所受到的痛苦的问题。它归结到人与人之间应平等相待,不然,受到报应的仍是有罪者自身以及有关后代。这是美国南方的问题,也是与人类境遇有关的带普遍性的问题。

书中刻画托马斯·萨德本的形象异常鲜明。他在社会贫富不均的刺激下树立了一个远大的志向。可惜他想这样做的时间太晚了一些,一直成为一个时代错误、时代悲剧,因为历史这本书已经翻过了畜奴制、庄园主经济这一页。也就是说,他错就错在:在一个错误的时代做一个错误的梦。评论家认为,福克纳在这本书里所刻画出的,不仅仅是美国南方某个特定时期的失败了的英雄,而且也带有普遍意义。从萨德本身上,同样可以看到现代美国同样类型失败英雄(比方说尼克松)的影子。

如果把《圣经》中的人物代入到小说《押沙龙,押沙龙! 》中,就会发现大卫王与萨德本的对应关系,押沙龙对应的是亨利,暗嫩对应着邦,他玛对应朱迪思。在圣经中,押沙龙是大卫王的爱子,即使这个儿子叛乱,他死时,大卫依然悲痛地哀嚎:“我儿押沙龙! ”由此可见押沙龙在大卫心中的地位。而亨利在萨德本心目中的地位也是很重要的,因为亨利是能够继承萨德本的王国的第一理想继承人,在亨利杀死邦,逃亡在外、不知生死的情况下,为了得到一个拥有纯粹白人血统的儿子作为自己的继承人,萨德本先是对其妻妹罗莎提出了无礼的要求,遭到拒绝后,又毫无人性地侮辱自己的忠仆沃许·琼斯的外孙女以及其为萨德本所生的女儿,最终惨死在沃许·琼斯的刀下。但是,《圣经》中关于押沙龙的这个典故也仅仅是小说中的故事情节或人物原型,不会是一一对等的关系。在《圣经》中,暗嫩的死不会引起同情,而邦则是一个典型的悲剧人物,福克纳巧妙地借用了《圣经》中典故里所出现的血缘关系间的凶杀、不伦等作为自己小说主题的原型,以揭示人性中的恶是导致萨德本家族悲剧和美国南方必然灭亡的原因。

但是,尽管处理的是历史题材,《押沙龙,押沙龙!》却不是一部通常意义上的历史小说或社会小说。它无意忠实地再现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更不是借用热闹的历史背景来烘托映衬的“古装情节剧”。福克纳自己表白过,一个真正的艺术家关心的应该是“人的心灵与他自己相冲突的问题,......因为只有这一点才能制造出优秀的作品,因为只有这个才值得写,值得为之痛苦与流汗”。福克纳的这部小说涉及人的罪责与惩罚、赎罪的问题,涉及人的自己都难以摆脱的境遇以及人的悲剧命运的问题这一切都具有普遍性。

其中,不伦这一违反社会道德规范的话题会让人很自然地联想到血亲相奸以及由此而产生的极度厌恶感。不伦禁忌是人类社会道德的基础与底线。在小说中,不伦这一主题在不同的人物身上虽然有着不同的用途,但却展示着相同的意义。在邦身上,他将乱伦作为取得父亲承认的一个砝码,只要父亲给予了哪怕是一丝丝间接的认可,邦也会马上离开萨德本的庄园,否则的话,他会无视血亲相奸这一道德沦丧的行为。对于邦来说,不伦禁忌根本不是他的道德底线。在亨利认识了邦之后,对于邦的尊崇、依恋之情使得他对邦与朱迪思的恋情持满意态度,即使在后来,亨利知道了邦与萨德本家族的亲缘关系时,他也追随邦,并试图用历史上血亲结合的例子说服邦。亨利在明明知道邦与朱迪思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依然赞成二者的结合,从本质上,他已经抛弃了人类社会道德的底线。而对萨德本来说,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邦与朱迪思之间的不伦禁忌,他只考虑到邦身上那1/16的黑人血统。福克纳向读者展示了在这父子三人身上,伦理道德形同虚设,因此,丧失了道德底线的萨德本家族走向灭亡是必然的结果。

《押沙龙,押沙龙!》中的邦代表着无法磨灭的种族创伤形象,混血儿血统和缺乏认同感直接导致了身份的丧失。幼年即被遗弃的邦走入百里地庄园,与朱迪思定婚,以乱伦的婚姻相威胁,只为得到萨德本的认可,但萨德本拒绝给予邦任何认可的暗示。杰弗生镇是一个“黑白”分明的世界,带有哪怕是一滴黑人血统都会被认定是黑人。在萨德本看来,邦1/16的黑人血统已经令他们的父子之情荡然无存。他建立百里地庄园的美梦是建立在纯正血统的基础上的,是对黑人的奴役下获得的种族特权,这是他不惜让亨利手足相残也要维护的,也是其王国崩溃的致命原因。

南方的历史罪恶在于牺牲黑人的权力来确保南方上层白人的特权。深受南方种族思想影响的亨利,可以容忍兄妹乱伦,却绝不容许朱迪思这样的“南方淑女”被一个黑鬼玷污。跟关乎家族荣誉的血统问题相比,乱伦只是家族内部的事情。在黑人血统无人知晓的前提下,邦堪称是时尚与完美的化身,但身世被揭秘之后,瞬间便成众矢之的,最终死在了亨利枪下,成为种族主义的牺牲品。邦的悲剧体现了福克纳对南方传统思想的沉思:白人不惜牺牲他的黑人兄弟,也要捍卫家族的荣誉。身份异化的混血儿境遇甚至比真正黑人还要悲惨,不管怎样,黑人还有自己的身份和群体,有同类的认可,而混血儿们却被永远地钉在了耻辱的十字架上,显性的种族创伤无法痊愈。《押沙龙,押沙龙!》或明或暗地写了多个混血儿悲惨的命运。邦死后,朱迪思刻意培养邦的儿子像白人那样生活,他却娶回一个纯黑人血统女子。克莱蒂则一把大火烧了百里地庄园,自己也葬身火海,萨德本的后代一个接一个死去,邦的白痴孙子吉姆成为唯一的后人,时时徘徊在百里地庄园的废墟之中,暗示着那曾经的辉煌。借助黑白混血儿这一边缘化群体的命运,以“血缘”来区分族群的南方社会的真相昭然若揭。

“福克纳对此(种族歧视)问题匠心独具地采用了基督教典故中的凶杀、乱伦原型,并进一步使我们联想到了古老的俄狄浦斯神话中的乱伦和凶杀。这样就使得小说的种族主义主题超越了纯粹的历史、时间和空间,而成为一个沉重的、严肃的人类问题”。种族歧视所带来的悲剧在小说《押沙龙,押沙龙!》中三位男主人公身上得到了完美的展示。托马斯·萨德本,一个来自密西西比河周边的白人穷小子,有一天,在一个有钱人庄园的门前,被看门黑人告知他没有资格从前门进入,从这刻起,萨德本下定决心要变得富有,建立自己的王国,并把自己的王国传递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他娶了西印度群岛的富家女,但在得知妻子和儿子身上有黑人血统后,毫不留情地抛弃了他们。萨德本的这一弃子行为拉开了小说悲剧的序幕,他的长子查尔斯·邦来到他的庄园,想得到他的承认,但遭到拒绝。在他心里,白人血统的纯洁超过了父子间的血缘亲情。查尔斯·邦是一个典型的悲剧人物,他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不惜以与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结婚来逼迫萨德本,然而,他在竭尽全力获取他人认可的同时却又摒弃了自己身上的黑人血统。亨利,老萨德本心中完美的继承者,有着同其父亲一样的人生观——种族主义的思想,白人血统的纯洁成了压倒一切的原则。在不知道查尔斯·邦的真正身份时,亨利尊重、钦佩邦,并由衷地为邦要与朱迪思订婚的消息感到喜悦,但当得知邦身上有着黑人血统,并且邦坚持要与朱迪思结婚时,亨利枪杀了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此时,亨利否认了邦作为其兄长的身份,他只感受到他身上维护自己姐姐血统纯洁、不能受到玷污的责任。萨德本与亨利父子对于邦身份的拒绝同出一辙,深刻地反映出种族主义思想对美国社会的影响。

在《押》中,福克纳揭示了具有代表性的混血儿群体和黑人妇女所遭受的种族创伤,将这种罪恶制度的渊源和惨无人道的罪行及由此带来的无法愈合的创伤多层次地展现在读者眼前。福克纳在呈现反省人类的谬误、触碰人类内心深处创伤的同时,也在坚定着希望和信仰:受到心灵震撼的人类定能觉醒和改善生存现状,努力去抚平创伤,美好的希望之光将会照亮人类饱受创伤的心灵。

《押沙龙,押沙龙!》被认为是福克纳最了不起的小说之一。萨德本家族的故事就是一幅描绘南方社会历史悲剧的缩影,这也正是这部小说的恢弘大气之所在。老萨德本的王国的建立与坍塌,表现了罪恶的奴隶制度所导致的人在道德沦丧后而展现的冷酷无情。福克纳深刻揭示了人性扭曲的社会原因。在一幅幅充满暴力和乱伦的丑恶画面下,他深刻地解释了人与人、人与自己内心的种种冲突,并尝试“按照自己的道德价值观念去表现自然、社会和历史,建立自己的道德理想”。而建立这种理想的目的就是作者通过该篇小说的创作能够唤起人们对美德的渴望。另外,这种渴望还赋予他的作品以时代精神——人与人的和谐、人与社会的和谐。在小说的结尾,萨德本的庄园在大火中消失了,从另外的角度来说,这种消失也意味着新生与希望。“因为在福克纳看来,人是不可被摧毁的,人类要经历从毁灭到重生的过程,才能得到自我完善,他关注的是人类如何从艰难的现实中走向未来”。

写作手法

神话模式

《押沙龙,押沙龙!》是威廉·福克纳鼎盛时期的作品,借用了神话典故并运用了多角度叙事、意识流的手法和技巧。书中的故事对应《圣经·旧约·撒母耳记》中的古老传说,托马斯·萨德本对应着大卫王,亨利则对应押沙龙,亨利枪杀查尔斯的情节与押沙龙为维护妹妹杀死同父异母的哥哥暗嫩相平行。

多角度叙述

书中的叙事者有四个,罗沙·科德菲尔德、康普生、昆丁以及昆丁的同学施里夫。前三个人物都在约克纳帕塔法系列的其他小说中出现。四个叙事者都极力维护自己叙述的权威性,同时攻击其他人的权威性,使得小说具有了复调的特征。对于昆丁来说,萨德本即使是种族主义者,但更多方面是英雄。但施里夫却认为,萨德本的种族主义是必须并且值得批判的。在罗沙·科德菲尔德小姐看来,托马斯·萨德本是“恶魔”、“穷凶极恶的无赖和魔鬼”。而康普生看法却客观一点,并认为萨德本的一切,无论好与坏,都是他应得的。福克纳的这种写法,使得小说显得扑朔迷离,错综复杂,读者难以从其中简单的归纳出一个确定的意义。

如《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中所指出的,这“是一部纯属解释性的小说。几个人物——罗沙小姐、康普生先生、昆丁和施里夫——试图解释过去”。这几个人物,老小姐也好、乡绅律师也好。大学生也好,他们的表述方式都是繁复式的,而且各有其不同的繁复。他们所描述的人物的叙事方式也大多是繁复式的,也是各有自己的独特方式,例如托马斯·萨德本的模仿法庭用语。他们(讲述者与被讲述者)还都有一个通病——说话吞吞吐吐,欲说还休。是啊,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有时是不知就里,有时是故意掩盖底细。这就给阅读者一种“神龙不见首尾”的感觉。但是精彩之处恰恰隐藏在这一段段冗长、繁缛、抽象、故作高深(书中有不少作者或作者让自己笔底的人物生造——英文中叫“coinage”,亦即“自己造币”——的词语)的文字之间,时不时,像一道强烈的电光从乌云的裂隙间显现。在读《押沙龙,押沙龙!》时,像是在聆听韩德尔巴赫等大师的一首多声部的“康塔塔”(Cantata)。在此起彼伏或惊惧或哀叹或仇恨的男女各种声音的“耶稣死了”、“啊,他死了”、“他被钉上十字架”、“有人背叛了他”之间,自有一股隐藏的张力在那里流动。

《押沙龙,押沙龙!》中的叙述者都是不可靠的叙述者。罗莎、康普生先生、昆丁、施里夫是作品中的四个叙述人。他们在年龄、性别、经历、出身、教养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因此对事物的看法往往不一致,造成对同一事件的诸多分歧。在这些影响叙述人叙述的因素中,最核心的也即造成各叙述人之间最大差异的是叙述人与旧南方的关系。作品中的萨德本故事是旧南方故事的象征。它既象征了旧南方的勇敢、浪漫、传奇,也象征了旧南方的罪恶、野蛮和对人性的摧残。各叙述人与其说是在讲述萨德本的传奇故事,莫如说是在表达自己对旧南方的态度。叙述人与旧南方的关系,对旧南方的态度便成为左右叙事的关键因素。四个叙述人与旧南方的关系,按亲密程度由近及远依次排列为:罗莎、康普生先生、昆丁、施里夫。罗莎是所谓的“南方淑女”,她是南方繁荣与罪恶的见证者和亲历者,更是南方旧制度的受害者和牺牲品,在礼教、传统、父权的压制下孤苦一生。她心中满怀愤恨,不惜把南方恶魔化,一如她口中的恶魔化人物萨德本。康普生先生是将老南方浪漫化、传奇化。他没有赶上南方的浪漫传奇时代,因此只能在旧南方的传奇故事中缅怀过去。昆丁是最复杂、最深刻的叙述人。作者写道:“他(昆丁)此刻像是在谛听两个各不相关的昆丁在交谈——一个是正准备上哈佛大学的昆丁#康普生——,还有另一个昆丁#康普生,他年纪太轻还没有资格当鬼魂,但尽管如此还是得当,因为他和她(罗莎)一样,也是在这南方腹地出生并长大的。这充分说明了昆丁对旧南方态度的矛盾性。他怨恨南方,但他又是旧南方的一部分,或者说旧南方是他生命的一部分,而且是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他始终在对旧南方既爱又恨的矛盾中挣扎,他的叙述便是爱与恨的融合物。施里夫是南方的看客。他的加拿大人身份(既非南方人也非北方人)使他能站在一个较为客观的立场上审视南方人和南方故事。但也正是这种客观的地理距离造成了他与南方的疏离,他对南方的阐释终究是施里夫式的南方,而非现实的南方。

哥特式

罗莎是萨德本的妻子埃伦的妹妹,但比她的侄女朱迪思还小4岁。她是唯一一个在世的看到过萨德本本人并亲身经历了一些萨德本家族际遇的人。由于她年纪小,除了涉及她本人的一些事情外,她是所有叙述者中知道最少的人,特别是有关萨德本年轻时的事情。她的叙事始于一个典型的哥特式场景。罗莎,就像“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儿童”,“在一个光线暗淡,闷热不透风,窗帘密闭了四十三个年头的房间里,”讲述了一个“鬼”故事。这本小说一开始就把我们带入了一个可怕和神秘的哥特式氛围中。这封闭的满是灰尘的房间就是一个哥特式“城堡”。

《押沙龙,押沙龙!》比其它小说有更多的秘密,不管最终有没有得到解决。例如,萨德本的财产和资金来源,萨德本和他的岳父之间的交易等等。小说展示了一个又一个谜团:邦的祖先和种族;为什么萨德本不同意他与朱迪思的婚事;为什么亨利放弃继承权;邦的尸体上是谁的照片,他的目的何在;萨德本到底有没有去过新奥尔良以及去做什么;萨德本和罗莎说了什么致使她一辈子生活在仇恨和愤怒中;罗莎是怎么知道萨德本庄园中藏着什么;为什么沃许要杀萨德本等等。所有这些令人费解的事情使小说更神秘,更具哥特风格,并鼓励读者自己去找到答案。

追查谋杀,窥探秘密是哥特式小说的一般事件。谋杀和自杀是这部小说的主要事件。其中有八人非正常死亡:一个自我监禁而死,一个冲向警察以自杀,两个自焚而死,其他四个被谋杀,包括萨德本本人。在这些死亡事件中,邦被亨利用枪打死是小说的关键事件,也是“谜中谜”。有三个章节以这一死亡事件结束,但都没有指出其根源,由此更加深了神秘气氛。这一小说,在很大程度上,是解决这个谜。 然而,叙述者在试图解决这个谜的同时引出了更多的谜。

文字

翻开这本书,映入眼帘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团棼丝,这一句话就几乎有十行,而且作者在使用标点上极其吝啬。所写的内容是闷热的长夏下午,两个人相对枯坐的情景。这个句子却是起来了令人昏昏欲睡、难以支撑的效果,而这也正是作者的目的。他给予读者一种特殊的历史感、沉重感与窒息感。对于福克纳一定要用这样纠结的问题的原因,批评家沃伦·贝克认为:“不是为了要达到客观现实主义,而是为了展示主题。这种展示,由于使用了极为丰富和有力的语言,被提升到了想象境界的最高峰。”福克纳认为只有用特定的复杂形式,他才能如他所想地表现他心中的那个世界。

作者简介

威廉·福克纳(Willian Faulkner,1897~1962),美国小说家。他被西方文学界视作“现代的经典作家”。共写了19部长篇小说和70多篇短篇小说。其中绝大多数故事发生在虚构的约克纳帕塔法县,被称为“约克纳帕塔法世系”。这部世系主要写该县及杰弗生镇不同社会阶层的若干家庭几代人的故事。时间从独立战争前到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出场人物有600多人,其中主要人物在他的不同作品中交替出现,实为一部多卷体的美国南方社会变迁的历史。福克纳在194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免责声明
隐私政策
用户协议
目录 22
0{{catalogNumber[index]}}. {{item.title}}
{{item.tit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