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秉烛夜游图

更新时间:2023-12-27 10:03

《明皇秉烛夜游图》是明代诗人高启的作品。此诗就图画所绘,极写唐玄宗李隆基沉溺女色宴乐情景,最后以其晚景凄凉作结,生出讽谕题旨。婉而多讽,意境和谐,叙写明快而转折自然,为其艺术特色。全诗不胶着于静态画面的摹绘,能够放开笔触,驱遣想像,从夜宴的热烈场景,一直伸展到烽火战乱的惨状与凄凉的晚境,并在这乐极生悲的变化过程中,寄寓着讽喻垂戒的用心。这实际上是将咏史感事的笔意引进了题画领域。诗篇所叙内容跨度虽大,章法却很严密,不仅前后比照鲜明,而且通首用烛火作引线,转折过渡,贯串首尾,颇见匠心。至于语言明丽,铺叙生动,音声和美,情思宛转,以及逐章转韵、平仄相间的格式,承受自元白“长庆体”,也增添了诗的魅力。全诗从白居易长恨歌》化来,但无一语相袭,显示了作者在诗歌艺术上的不凡功力。

作品原文

明皇秉烛夜游图⑴

华萼楼头日初堕⑵,紫衣催上宫门锁⑶。

大家今夕燕西园⑷,高爇银盘百枝火⑸。

海棠欲睡不得成⑹,红妆照见殊分明。

满庭紫焰作春雾,不知有月空中行。

新谱霓裳试初按⑺,内使频呼烧烛换。

知更宫女报铜签⑻,歌舞休催夜方半。

共言醉饮终此宵⑼,明日且免群臣朝。

只忧风露渐欲冷,妃子衣薄愁成娇⑽。

琵琶羯鼓相追逐⑾,白日君心欢不足。

此时何暇化光明,去照逃亡小家屋⑿。

姑苏台上长夜歌⒀,江都宫里飞萤多⒁。

一般行乐未知极⒂,烽火忽至将如何⒃?

可怜蜀道归来客⒄,南内凄凉头尽白⒅。

孤灯不照返魂人⒆,梧桐夜雨秋萧瑟⒇。

注释译文

词句注释

⑴明皇:即唐玄宗李隆基。

⑵花萼楼:唐玄宗于兴庆宫西置,名花萼相辉,简称花萼楼。“玄宗时登楼,闻诸王音乐之声,咸召登楼,同榻宴谑。”见《旧唐书·让皇帝宪传》。

⑶紫衣:指宦官。《新唐书·车服志》:“以紫为三品之服。”《宦者列传序》:“开元天宝中,宦官黄衣以上三千员,衣朱紫千馀人。”

⑷大家:指皇帝。蔡邕《独断》:“亲近侍从官称(皇帝)曰大家。”

⑸爇(ruò):燃烧。

⑹海棠:一说指杨贵妃。《太真外传》:“明皇登沉香亭,召太真妃。于时卯酒未醒,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韵残妆,钗横鬓乱,不能再拜。明皇笑曰:‘海棠春睡未足耶?’”

⑺霓裳:即《霓裳羽衣曲》。《乐府诗集》引《唐逸史》云:“罗公远多秘术,尝与玄宗至月宫,仙女数百,皆素练霓衣,舞于广庭,名曰‘霓裳羽衣’。帝默记其音调而还。明日召乐工,依其音调作《霓裳羽衣曲》。”

⑻知更宫女:宫中专管更漏,报告时间的宫女。铜签:铜铸的更签。《陈书·世祖本纪》:“每鸡人伺漏,传更签于殿中。乃敕送者必投签于阶石之上,令锵然有声,云‘吾虽眠,亦令惊觉也’。”

⑼共言:唐明皇说。共,敬词,以示恭敬或荣幸。

⑽愁成娇:害怕杨妃受寒而现出令人爱怜的娇姿。

⑾羯(jié)鼓:古代的一种打击乐器。相追续:指各种乐器竞相演奏。续,一作“逐”。《太真外传》:“上尝梦十仙子,乃制《紫云回》,并梦龙女,又制《凌波曲》。二曲既成,遂赐宜春院及梨园弟子并诸王。时新丰初进女伶阿蛮善舞,上与妃子钟念,因而授焉。就按于清元小殿,宁王吹玉笛,上羯鼓,妃琵琶,马仙期方响,李龟年觱篥,张野狐箜篌,贺怀智拍,自旦至午,欢洽异常。”

⑿“此时”二句:化用聂夷中《田家》诗:“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

⒀姑苏台:在苏州城外姑苏山上。《述异记》:“吴王夫差筑姑苏之台,三年乃成。周旋诘曲,横亘五里。崇饰土木,殚耗人力。官妓千人,上别立春宵宫,为长夜之饮。”

⒁江都宫:隋炀帝在江都郡(今扬州市)的行宫。《隋书·炀帝纪》:炀帝曾征萤火数斛,“夜出游山放之,光遍岩谷”。唐宋人多以放萤为江都事。《唐诗鼓吹》载李商隐《隋宫》诗注引《广陵志》:“扬州有炀帝放萤苑。”今扬州古迹仍有隋萤苑。

⒂一般:一样。《唐摭言》载,刘虚白举进士,帘前献诗曰:“二十年前此夜中,一般灯火一般风。”诗中说唐玄宗与前代因荒淫亡国的夫差、隋炀帝一样。

⒃烽火:本指古代报警的信号,后指战乱。《太真外传》:“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安禄山反幽州。……十五载六月,潼关失守,上幸巴蜀。”

⒄蜀道归来客:指唐玄宗。长安收复后,玄宗自蜀中回京,故称。

⒅南内:即兴庆宫,以其在蓬莱宫之南,故名。明皇自蜀归后居于此。《太真外传》:“上皇既居南内……至德中,复幸华清宫,从官嫔御,多非旧人。上于望京楼下,命张野狐奏《雨淋铃》曲,曲卒,上四顾凄凉,不觉流涕,左右亦为感伤。”

⒆返魂人:指杨贵妃。杜甫哀江头》诗云:“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白居易《长恨歌》:“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

⒇“梧桐”句:用白居易《长恨歌》“秋雨梧桐叶落时”句意。

白话译文

华萼相挥楼头的太阳刚下山,宦官已经催促锁上宫门。

皇上今天晚上在西园设宴,高高燃起银盘上的百枝火。

喧闹得连海棠睡不安稳,灯光照着红妆显得更加分明。

整个庭院灯火辉煌像春雾一样,看不见空中还有月亮。

刚谱成的霓裳羽衣舞正尝试弹奏,内使不断叫换蜡烛。

负责时间的宫女报告铜签,歌舞正欢不要催促才夜半。

皇上说今夜要大醉并通宵,明天暂且让大臣不用上朝。

只是担忧风露渐冷,妃子受寒而现出令人爱怜的娇姿。

琵琶羯鼓各种乐器竞相演奏,皇上白天欢乐不会满足。

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时间化成光明烛,去照耀逃亡百姓的小屋。

想当年夫差在姑苏台上长夜欢歌,隋炀帝在江都宫里放飞萤。

这是一样的行乐不知道限制,战乱突然发起那又该怎么办呢?

可怜皇上成了蜀中的归来客,在兴庆宫内晚景凄凉头发全白。

孤灯再照也见不到返魂人,深秋夜里雨打梧桐显得更加萧瑟。

创作背景

唐玄宗李隆基偏宠贵妃杨玉环,竟至荒政误国,此事为历代文人注目,以致据以为题材写了不少诗文,并有绘画、戏剧,都以李、杨关系为主要题材。不同的作者从各自的立场、视角看待李、杨关系,所持的观点不尽相同: 有的认为“昏君亡国”,有的认为“女色亡国”,也有的认为祸乱与杨妃无关,也有的赞扬李、杨爱情。高启这首《明皇秉烛夜游图》,也是为谴责李隆基的荒淫误国而作的。

作品鉴赏

整体赏析

这是一首题画诗,极意描写唐明皇沉湎酒色,忘怀国事,终于酿成安史之乱。诗人不仅描摹了图中的状态,而且缘此发表了自己的见解。诗写的是历史题材,但含有针砭时弊,讽喻封建统治者的新意。

全诗分两大部分,从开头到“白日君心欢不足”写图上的宴乐情况,以下部分为诗人就画面所发的感慨。

第一部分按游前、游时、游后的时间顺序组织题材,写得流光溢彩、声沸人迷,把明皇的荒淫之状作了全景曝光。写游前,紧扣着个“急”字,表现唐明皇的急不可耐,宫人们的急于应承。“花萼楼头日初堕,紫衣催上宫门锁。”诗人落笔于花萼楼,因该楼在兴庆宫之西,系落日的方向,且该楼署为“花萼相辉之楼”,为诸王作乐寻欢之所。“日初堕”,时值傍晚,紫衣宦者就“宫门锁”,明皇的急切、宦者的匆忙,从这时间与动作的紧迫上透露了出来。于叙事之中写人物心理,由其行而见其心,言简意丰,事明意显。写游时,一以灯火渲染气氛。夜游西园,灯火辉煌是一明显特点。诗人写园中灯火,先行直叙“高爇银盘百枝火”,“百枝”言其多;“银盘”承托,映其光;“高爇”显得场面大。写烛多光亮,既表现了夜游的场景,又烘托了游乐的气氛。再从两个侧面写灯光,一是从“亮”的角度说:“海棠欲睡不得成,红妆照见殊分明。”此句通常注释都引《冷斋夜话》中《杨妃外传》中的一段记载:“明皇登沉香亭,诏妃子,妃子时卯酒未醒。命力士从侍儿扶掖而至。妃子醉韵残妆,钗乱鬓乱,不能再拜。明皇笑曰:‘是岂妃子醉耶? 海棠睡未足耳。’”照此,海棠系指杨贵妃。海棠如醉美人的粉面飞霞,或贵妃似海棠红晕泛光,形象固然很美,比拟也熨贴。可是这却和“海棠欲睡不得成”不合。红烛高烧,杯盘交错,丝竹并作,轻歌曼舞之时,正是贵妃兴酣之际,岂会“欲睡”?这里“海棠”仍以指花为妥。以拟人化方法说海棠欲睡,而游人喧闹使之“欲睡不得成”,反衬欢腾声势之烈。高启诗中以海棠睡不成显示黑夜如白昼,同时又以“红妆照见殊分明”点染了园中景色。一是从“雾”的角度言,“满庭紫焰作春雾,不知有月空中行”。春雾固然有实写之意,而诗人说是“满庭紫焰”化成的,“百枝火”所以成了“紫焰”,则侍众之多可见。《新唐书·车服志》:“以紫衣为三品之服。”《宦者传序》:“开元天宝中,宦者黄衣以上三千员,衣朱紫千余人。”诗中先写“紫衣催上宫门锁”,这里讲“紫焰”,足见侍者犹如团团紫雾了。诗人由灯火的“亮”、人影的“雾”把夜游图上的热烈气氛和盘托出。二是写游时,以时久烘托情浓。唐明皇耽于玩乐,经久不衰,通宵达旦。夜愈深他们兴愈酣,时愈久他们情愈浓,“内使频呼烧烛换”,蜡烛要频频更换,这时还只是“新谱霓裳试初按”,可见持续时间之长。“知更宫女报铜签”,掌管更漏的宫女把报更的铜签铿然掷地,已是“夜方半”,还说不要催促歌舞,已是风露渐欲冷了,妃子愁衣薄,不胜晓寒,仍无罢意,“共言醉饮终此宵,明日且免群臣朝。”活画出唐明皇耽色误国的荒淫生活。诗人就是这么彩绘了明皇的行乐图。以上是诗人把《明皇秉烛夜游图》平面的画面立体化,无声的画面有声化,含意的画面明朗化,以语言手段描绘了一幅明皇秉烛夜游图。

诗的后面部分是议论。高启谴责唐明皇的沉酣酒色,忘怀国事,引用适切的古人古事来作议论,文字承接榫合,比拟熨贴合度,警人眼目,发人深省。“此时何暇化光明,去照逃亡小家屋。”晚唐聂夷中《咏田家》诗:“我愿君王心,化作光明烛,不照绮罗筵,只照逃亡屋。”诗人反其意而用之,说明皇醉饮终宵,哪有心思想到贫苦受难的老百姓呢。“姑苏台上长夜歌,江都宫里飞萤多。”吴王夫差筑姑苏台,立春宵宫作长夜饮,结果为越所亡;隋炀帝于江都宫里放萤火取乐,也以覆亡告终。唐明皇如此豪饮娱色,荒政误国,自然免不了乱起奔蜀,酿成悲剧。诗人将唐明皇和夫差、杨广相比,指出“一般行乐未知极”必然导致国破家亡。

这首题画诗,也是咏史诗。诗人以古人古事作为后人的鉴戒,说明了统治者不顾人民死活,只求自己享乐,乐极必然生悲。清代吴乔说:“古人咏史但叙事而不出己意,则史也,非诗也。”(《围炉诗话》)此诗作者的旨意全由最后的论中托出。叙与论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叙是论的基础,论是叙的升华,叙为论用,论从叙出,由感性到理性,从形象到议论,结合得紧密无罅。

全诗虽然分为叙写与议论两部分,可是都粘附在“秉烛夜游”的主轴上。叙述部分固然由亮、雾、久几方面写了夜游,议的部分也以“长夜歌”、“飞萤多”切紧夜游致祸来写,更使全诗气脉贯通,浑成一体。高启这首诗明显地受白居易《长恨歌》的影响,但主题集中、剪裁得当,又有别于《长恨歌》,这也是大量关于唐明皇、杨贵妃题材的诗作中,此篇以其独具个性而赢得地位,且为后人所乐道的原因。

名家点评

清代沈德潜、周准《明诗别裁集》:“光明烛”二语,活用聂夷中《田家》诗意,与题中“秉烛”相应,巧而不纤。

作者简介

高启(1336—1374),明代诗人。字季迪,号槎轩。长洲(今江苏苏州)人。元末曾隐居吴淞江畔的青丘,因自号青丘子。明初受诏入朝修《元史》,授翰林院编修。洪武三年(1370)朱元璋拟委任他为户部右侍郎,他固辞不赴,返青丘授徒自给。他的诗兼采众家之长,无偏执之病,但从汉魏一直摹拟到宋人,又死于盛年,未能熔铸创造出独立的风格。他的诗反映人民生活的诗质朴真切,富有生活气息,吊古或抒写怀抱之作寄托了较深的感慨,风格雄劲奔放。有诗集《高太史大全集》,文集《凫藻集》,词集《扣舷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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