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7-01 21:07
《春夜别友人二首》是唐代诗人陈子昂的组诗作品。这两首诗约作于武则天光宅元年(684)春。第一首诗写作者第一次离开家乡赴东都洛阳告别宴会上的场景,充满了对朋友的依依惜别之情;第二首诗同样作于告别宴会,诗人向友人坦露心胸,倾吐其为国建功立业的宏愿。全诗语言畅达优美,风格深厚和雅。
春夜别友人二首
其一
银烛吐青烟⑴,金樽对绮筵⑵。
离堂思琴瑟⑶,别路绕山川。
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⑷。
悠悠洛阳道⑸,此会在何年。
其二
紫塞白云断⑹,青春明月初⑺。
对此芳樽夜,离忧怅有馀。
清冷花露满,滴沥檐宇虚⑻。
怀君欲何赠,愿上大臣书⑼。
⑴银烛:明亮的蜡烛。
⑵绮筵:华丽的酒席。
⑶离堂:饯别的处所。琴瑟:指朋友宴会之乐。语出《诗经·小雅·鹿鸣》:“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⑷“明月”二句:说明这场春宴从头一天晚上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长河:指银河。
⑸悠悠:遥远。洛阳道:通往洛阳的路。
⑹紫塞:原指长城,其土紫色。这里泛指北方边塞。
⑺青春:此指春天。
⑻滴沥:形容滴水。
⑼大臣书:《汉书·东方朔传》载,汉武帝即位,征求天下才士,东方朔便上书自荐,自称可以当“天子大臣”。陈子昂在光宅元年(684)以布衣身份,诣阙进上《谏灵驾入京书》和《谏政理书》,可谓上了“大臣书”。
其一
银烛吐着缕缕青烟,金杯对着盛筵美宴。
离堂上思念朋友情,分别后山川路途远。
明月隐蔽高树之后,银河消失曙色里面。
前往洛阳道路漫长,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其二
紫色边塞隔断白云,春天时节明月初升。
面对如此美酒良辰,遭逢别离惆怅满胸。
花瓣挂满清凉露珠,檐边滴尽水珠叮咚。
思君念君想赠什么?献书论政是我初衷。
陈子昂《春夜别友人二首》约作于武则天光宅元年(684)春。这时年方二十六岁的陈子昂告别家乡四川射洪,奔赴东都洛阳,准备向朝廷上书,求取功名。临行前,友人在一个温馨的夜晚设宴欢送他。席间,友人的一片真情触发了作者胸中的诗潮。面对金樽美酒,他不禁要歌唱依依不舍的离情,抒发自己的远大怀抱,旋即写成这组离别之作。
这组离别之作,从眼前宴会的情景落笔。前首诗一开头便写别筵将尽,分手在即的撩人心绪和寂静状态。作者抓住这一时刻的心理状态作为诗意的起点,径直但却自然地进入感情的高潮,情怀颇为深挚。“银烛吐青烟”,着一“吐”字,使人想见离人相对无言,怅然无绪,目光只是凝视着银烛的青烟出神的神情。“金樽对绮筵”,用一“对”字,其意是面对华筵,除却频举金樽“劝君更尽一杯酒”的意绪而外,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勉强相慰的话了。此中境界,于沉静之中更见别意的深沉。首联采用对偶句形式,“青”与“绮”相对,都为绿色的意思。颔联“离堂思琴瑟,别路绕山川”写离堂把臂伤琴瑟,别路遥迢情缠绵。“琴瑟”,是借用丝弦乐器演奏时音韵谐调来比拟情谊深厚的意思。“山川”表示道路遥远,与“琴瑟”作为对仗,相形之下,不由使人泛起内心的波澜:“离堂”把臂,伤“琴瑟”之分离;“别路”迢遥,恨“山川”之缭绕。这两句着意写出了离情的缠绵,令人感慨唏嘘。颈联“明月隐高树,长河没晓天”,承上文写把臂送行,从室内转到户外的所见,写时光无情催人离,沉静之中见真挚情愫。这时候,高高的树荫遮掩了西向低沉的明月,耿耿的长河淹没在破晓的曙光中。这里一个“隐”字,一个“没”字,表明时光催人离别,不为离人暂停须臾,难舍难分时刻终于到来了。尾联两句以“悠悠洛阳道,此会在何年”的问句作结,写目送友人赴古道,隐隐哀愁胸中涌。作者目送友人沿着这条悠悠无尽的洛阳古道踽踽而去,不由兴起不知何年何月再能相聚之感。末句着一“何”字,强调后会难期,流露了离人之间的隐隐哀愁。这个结尾,感情真挚,语言质朴,具有沉郁厚重之美。
后首诗继续写宴会上的情景,诗人向友人坦露心胸,表明自己此行是向朝廷上书论政,倾吐自己立志为国建功立业的宏大理想。开头“紫塞白云断,青春明月初”二句写景,前句写旅程之展望,为虚写;后句写眼前之场景,是实写。此联形式上为对仗,内容上既点明诗题的“春夜”,又可见一种高迈的情怀。接着“对此芳樽夜,离忧怅有馀”二句,是说虽然处于良辰美景之中,但在这个充斥着离情别意的场面上,一切都变得黯然,用的是以乐景写哀情的反衬手法。五六二句“清冷花露满,滴沥檐宇虚”渲染了离别时的凄冷情境,这两句与前首五六两句意境相通,寓情于景,从景物描写中可见人物心理,表达出朋友离别依依不舍的深情。最后二句作者自豪地向友人宣告:“怀君欲何赠?愿上大臣书。”表明作者此行非为其他,而是向国家献书论政,本是为了政治事业。因此他对友人没有什么世俗礼品可赠,只愿他们能理解和支持自己的这次远行。由于有这样的思想基础,因而诗篇虽略有感伤色彩,但基调却高昂明快,并不给人以任何低徊悲抑之感。
这组诗因反复渲染离情而带上了一层淡淡的愁绪,但作者并没有套用长吁短叹的哀伤语句,却在沉静之中见深挚的情愫。而要达到这样的境界,应不温不火。“火”则悲吟太过而感情浅露;“温”则缺乏蕴藉而情致不深。诗写离情别绪意态从容而颇合体度,有如琵琶弦上的淙淙清音,气象至为雍雅,不作哀声而多幽深的情思。
这两首诗语言畅达优美,除了开头一联因场面描写之需而适当选用华丽辞藻外,其余用语都不加藻饰,平淡自然。他所追求的乃是整首诗的深厚和雅。全诗通篇情景合一,从优美的意象描写中自然地流露感情,胜于一般的离别之作。
明代凌宏宪《唐诗广选》:田子艺曰:八腰字皆仄,不觉其病,然亦当戒。蒋仲舒曰:起语奇拔,后来岑参多用此。
明代李攀龙、叶羲昂《唐诗直解》:蒋仲舒以“明月”一联似秋夜,不知“隐”字内已有春在。或以八腰字皆仄为病,若将平声换去“隐”字,有何意味!
明末清初王夫之《唐诗评选》:雄大中饶有幽细,无此则一笨伯。结宁弱而不滥,风范固存。
明末清初黄生《唐诗矩》:全篇直叙格。拈著便起兴,体极佳。明月已隐高树,长河又没晓天,别思之急可知。用“已”、“又”二字分背面,谓之背面对,使不知此对法,未有不以“隐”,“没”二字为重复者矣。用“此会”二字绾住起处,写景方有着落。此题有一首,“春”字在第二首见,昔人病其五、六不切春景,终管窥之论也。
清代顾安、何文焕《唐律消夏录》:清晨送别,乃于隔夜设席饮至天明。此等诗,在射洪最为不经意之作,而后人独推之,何也?此诗不用主句,看他层次照应之法。射洪识见高超,笔力雄迈,胸中若不屑作诗,即一切法若不屑用,故读者一时难寻其端倪,及详绎之,则纵横变化之中,仍不失规矩准绳之妙。此文章中之《国策》《史记》也。唐人清旷一派,俱本乎此。
清代屈复《唐诗成法》:五六是秋夜,非春夜,断不可学。若易“明月”、“长河”作“柳月”、“华星”,庶可耳。六句句法皆同,此亦初唐陈、隋馀习,盛唐不然。
清代卢麰、王溥《闻鹤轩初盛唐近体读本》:陈德公先生曰:第四极作意语,亦乃苍然。“吐”、“隐”、“没”字眼俱高。顾在此家已关深刻,缘其气爽,仍是浑然。评:第四乃豫道征途阅历,是空际设想语。五、六由昏达旦,启行在即。结黯然神伤,凄其欲绝。
陈子昂,唐代文学家。字伯玉,梓州射洪(今属四川)人。少任侠。开耀进士,以上书论政,为武则天所赞赏,拜麟台正字,转右拾遗。后世因称陈拾遗。敢于陈述时弊。曾随武攸宜征契丹。后解职回乡,为县令段简诬,入狱,忧愤而死。于诗标举汉魏风骨,强调兴寄,反对柔靡之风。是唐代诗歌革新的先驱,对唐诗发展颇有影响。于文也反对浮艳,重视散体。有《陈伯玉集》传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