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1-28 09:02
公父文伯退朝,朝其母,其母方绩〔缉麻线〕,文伯曰:“以之家而主犹绩,惧干季孙之怒也。其以为不能事主乎?”其母叹曰:“鲁其亡乎?使僮子备官而未之闻耶?居〔坐下〕,吾语女。 昔圣王之处民也,择瘠土而处〔居住〕之,劳其民而用之,故长王天下。夫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沃土之民不材,淫〔放纵〕也。瘠土之民,莫〔无〕不向义,劳也。是故〔由于〕天子大采朝日,与三公九卿祖识〔熟悉〕地德,日中考〔考察〕政,与百官之政事。师尹惟旅牧相,宣序民事。少采夕月,与大史司载,纠虔天刑。日入,监九御,使洁奉禘郊之粢盛,而后即安。诸侯朝修天子之业命,昼考其国职,夕省其典刑,夜儆百工,使无慆淫,而后即安。卿大夫朝考其职,昼讲其庶政,夕序其业,夜庀〔清理〕其家事,而后即安。士朝受业,昼而讲贯,夕而习复,夜而计过,无憾,而后即安。自庶人以下,明而动,晦而休,无日以怠。王後亲织玄紞;公侯之夫人,加之以纮綖。卿之内子为大带,命妇成祭服,列士之妻加之以朝服。自庶士以下,皆衣其夫。社而赋事,蒸而献功,男女效绩,愆则有辟,古之制也。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训〔遗训〕也。自上以下,谁敢淫心舍力?
今我寡也,尔又在下位,朝夕处事,犹恐忘先人之业。况有怠惰,其何以避辟?吾冀而朝夕修我,曰:‘必无废先人。’尔今曰:‘胡不自安?’以是承君之官,余惧穆伯之绝祀也。”仲尼闻之曰:“弟子志之,季氏之妇不淫矣!”
公父文伯退朝回家,拜见母亲,他的母亲正在缉麻线。文伯说:“以歜这样的家室,家主还缉麻线,怕要触犯季孙的怒气,会以为歜不能事奉家主吧!”他的母亲叹息说:“鲁国大概要亡国吧!叫小孩子做官却没有让他们听听做官的道理吗?坐下,我告诉你。”
“从前圣明的先王治理百姓,选择贫瘠的土地给他们居住,为了使百姓勤劳而使用他们,因而能长久地统一天下。百姓勤劳就善于思考,思考就产生善心;反之,安逸就会放纵,放纵就忘却善良,忘却善良就产生坏心。肥沃土地上的百姓没有才能,是由于放纵的原故;贫瘠土地上的百姓无不趋向正义,是由于勤劳的原故。所以天子春分时穿上五采礼服祭祀日神,与三公九卿一起,熟悉地上五谷生长的情况。中午考察朝政以及百官的政事,各主管部门的大夫、众士、地方长官及辅佐官吏,普遍安排百姓的事情。秋分时天子穿上三采礼服祭祀月神,与太史、司载一起,恭敬地仰察上天垂示的法度。傍晚监督宫庭女官,命令她们将供奉稀祭、郊祭的祭品收拾干净,然后天子才去休息。诸侯早晨执行天子颁布的事务和命令,白天考察自己封国的职务,傍晚检查法度政令,夜里告诫百官,命令他们不要怠惰放纵,然后才去休息。”
“卿和大夫早晨考察自己的职守,白天研究各项政事,傍晚清理一天的事情,夜晚处理自己封邑的事务,然后才去休息。士早晨接受朝庭分配的事务,白天讲习政事,傍晚复习,夜里检点自己的过失,没有遗憾,然后才去休息。从平民以下,天明操作,晚上休息,没有一天可以怠惰的。王后亲自编织冠上系瑱玉的黑丝绳,诸侯的夫人还要编织冠缨和缝制冠顶布;卿的正妻缝制礼服上的腰带,大夫的正妻缝制祭服,元士的正妻还要缝制朝服。下士以下的妻子,都亲自做衣服给自己的丈夫穿。春祭颁布农事,冬祭奉献收成,男女努力做出成绩,有罪过就用刑罚,这是古代的制度。君子劳苦心力,小人劳苦体力,是先王的遗训。从上到下,谁敢放纵偷懒,而不尽心尽力?现在我守寡,你又处在下位,从早到晚处理事务,还怕忘记先人的功业,何况有了怠惰之心,将来怎样逃避刑罚呢?我指望你早晚提醒我:‘一定不要废弃先人的功业。’你现在却说:‘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安逸?’以这种想法去担任君王的官职,我怕穆伯要绝后了。”
孔于听到这件事,说,“弟子们记住这番话,季氏的女人可算是不放纵自己的了。”
左丘明的《国语》一书中的文章,叙述鲁大夫公父文伯的母亲——敬姜,对儿子的一番教训。文伯下朝回来看到母亲在织布,就说母亲你怎么还在织布呢?我在朝廷担任高官,我的母亲还织布,让人看见了会说我的。结果敬姜怒了,训了儿子一顿。她说人必须要接受劳苦的磨练:“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一个人环境好,什么都安逸,就非常容易堕落。民族、国家也是这样。所谓“忧患兴邦”,教导的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