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10-30 13:31
《朝闻道》是当代作家刘慈欣创作的中篇科幻小说。
著名的科幻作家刘慈欣以“朝闻道”为题,在著名杂志《科幻世界》的2002年1月号上发表过一篇科幻小说,在科幻迷们中拥有巨大的反响。
《朝闻道》讲述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在世界上最大的粒子加速器——爱因斯坦赤道即将启动探寻宇宙大一统模型的时刻,宇宙的排险者出现了,并把爱因斯坦赤道蒸发了!他在告诉科学家们大一统模型的证明会带来宇宙的毁灭后却因为“知识密封准则”没有说出大一统模型!
于是科学家们便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把宇宙的终极奥秘告诉他们,然后毁灭他们!
排险者答应了!并且在沙漠上制造了一个“真理祭坛”,科学家们在上面得到自己要知道的真理,然后就被毁灭……
《朝闻道》以丁仪一家三口在量子加速器中的“环球旅行”为开端展开故事。丁仪在刘慈欣的六部小说中都出现过,形象大同小异,他是一个有科学信仰的精英,是一个天赋异禀的科学家,是大刘心中一类科学家的代表,名为丁仪是取“定义”的谐音。刘笔下的人物大都属于类型化的人物,主要是为了推动情节发展而安插的,丁仪也不例外。刘慈欣曾说:“科幻文学并没有抛弃人物,但人物的形象和地位与主流文学相比已大大降低。”在他看来,人物并没有必要有丰富的层次和内涵,越是具备自我生命力的人物越可能冲淡科幻的成分。不过,在《朝闻道》中,丁仪的形象略有不同,作品一开场就展现了他与妻女的一段对白,借此道出了人物的内心世界。在丁仪看来,物理甚至占据了自己的全部,只好“挤”出些许缝隙给自己的妻女,他“实在没有办法”。从中我们可以窥见他面对世俗情感和自我信仰拉扯之时的不安与纠结,他并不是冷酷无情,只是物理已经如同神灵一般根植于他的精神世界,以至于家庭在他心中只能挤出一个小小的空间。而当丁仪走上真理祭坛之时,文文哭喊着不要他变成火球飞走的时候,我们似乎已看不到他内心的波动,能够预料到他已变得理性自我,将家国置身事外。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轻轻抱起了女儿,安抚她,并试图让她明白自己要做的事。那一刻,他又重新回归到父亲的角色,周身散发着温柔的光彩。可见丁仪在此篇中是颇具人性的,只是面对物理时变成了狂热的教徒。小说为了将其推向科学殉道者的前端,总是展现他冷峻的理性和近乎无情的一面,对于他内心深层的波动还是在字里行间悄然点染了数笔。这样的叙述方式更能反衬出丁仪对科学的狂热,也能让我们窥探到他一步步走上神坛的内心道路,从而对这个角色更加地理解和包容。面对人类情感与科学真理的对立,丁仪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却生前身后事,用生命换取真理。他给文文打了去动物园的比方,说自己这次如果不去,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语言简单平却力道惊人,说出了他全部的人生信仰 ——朝闻道(知识),夕死可矣。丁仪其实早就做好准备,只是一直在等这个契机而已。这是一次朝拜的体验,无关道德,却于个体而言伟大至极,暗含着一种超凡脱俗的宗教体验。刘慈欣曾借用康德语录强悍地表示:敬畏头顶的星空,但对心中的道德不以为然。也许这正是人类的好奇又崇高的天性使然。面对无限奥秘的宇宙,丁仪拥有孩子般的天真,他明白自己在天地间如同蜉蝣一般朝生夕死,自我的存在不过火光乍现的一瞬,而真正广阔和美妙的是内心与宇宙的神交。这个将物理科学的神圣性无限放大的学者在面对真理祭坛时抛却了世间情感、国家利益、集体荣耀正如踏过一粒微尘一样毫无挂碍。
文中着墨较多的另一个科学家是日本物理学家松田诚一。他首次出场是在发现加速器被蒸发后通知睡梦中的丁仪,面对加速器的消失,他面色苍白,手微微颤抖,情感波动剧烈。第二次出场是在得知他们永远无法知道宇宙真理之时,且看他在草地上瘫坐下来,说:“在一个不可知的宇宙里,我的心脏懒得跳动了。”松田的第三次出场直接酿成了一个凄婉的悲剧。与前两次行为状态迥异,松田诚一能够不顾美丽爱人的自杀式的劝阻,微笑着、毅然决然地走上了祭坛。这一幕相信看过此篇作品的读者都颇为震撼。松田诚一这个人物能够从另一角度将科学家这一群体形象的精神理念更加“形而上”。不同于丁仪的温和与一丝纠结,他表现得更为冷酷无情,像发条驱动着的机器一般走向了自己的终点。他是真正诠释了“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真理故,二者皆可抛”的科学狂人。如果说丁仪的殉道在妻女的挽留当中还不够决绝与震撼的话,松田的形象让人们在叹息一个美丽生命消失之时,了解到殉道的含义——一种自私的自我救赎。对松田毫无“人性”的描写,刘慈欣曾在与江晓原的对话中说:“当我写科幻的时候就变得残酷了。”刘慈欣的思想无疑是前卫的,纯粹的,与现实剥离的,就科幻而科幻的。也正因为这种纯粹才能让我们沉浸在他精心建构的科幻世界中思接千载,视通万里。
文中最后一个科学家形象是代表物理界学术权威的霍金先生。在刘慈欣笔下霍金是站在人类科学金字塔顶端的老人。文中的描写生动传神又有些滑稽怪诞,把霍金坐轮椅缓慢走上真理祭坛比作一只昆虫在树枝上爬行。在真理祭坛面前这位人类科学的精英巨擘身体是那样的脆弱无力:“他那仿佛已抽去骨胳的绵软的身躯瘫陷在轮椅中,像一支在高温中变软且即将熔化的蜡烛。”即便如此,他还是为了获取真理成为了最后一个登上祭坛的殉道者。霍金的形象象征着人类文明之于宏大宇宙的弱小与不屈。而当霍金问到:“宇宙的目的是什么”时,天空中一片空旷,真理祭坛没有给出答案,排险者呆愣在那里无所适从。人类借助霍金之问扳回了一局,在科学的世界,霍金的魅力正是如此。
此篇还有一个重要的角色——宇宙排险者,这个有趣的人物一出场就用人类无法企及的科技震慑了地球上的科学家们,导致之后真理祭坛的出现。关于地外生命与地球人的关系,此篇的构思十分有趣,它既不像《三体》那样的掠夺与反抗关系,也不是《赡养人类》中“哥哥们”(地外智能生命)对人类友善却复杂暧昧的关系,而是一种监护与被监护的关系。在排险者看来,地球文明不过是“婴儿”级别的,地球文明的崛起是幼儿在大人监护下的一次玩火,即便这样也非常危险,所以要在出现危险趋势之前,阻止人类文明的演进。排险者来到低级文明的地球,以上帝般的姿态凌驾于人类精英之上,却在被问及宇宙终极问题之时,出现了戏剧性的尴尬变脸。即便他们掌握了最核心的宇宙大一统模型还是无法回答这个旷世之问。或许他们的文明之外,还有更高阶的文明,亦或他们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作者在这一幕之后顿转笔锋,将视线穿梭到十五年后,给读者留下了无尽的想象空间。而排险者这个无所不知的高等文明生命形象也在被打破“智慧”的神话后转瞬间土崩瓦解。
刘慈欣总是将人物放置在一个极端的环境下,在刀尖上舞蹈,他习惯于构建一个“末日灾难”的宏大图景,在非此即彼、你死我亡的选项中进行抉择,利用数目繁多的科学元素和细致的技术构造一个“最糟的宇宙”,以此来衬托一个“最好的地球”。这是主流文学无法做到的,在严酷的环境中凸显人性,这种环境不是二维的,是三维甚至是四维的,环境越是宏大越是残酷越能彰显真理的可贵。在《朝闻道》中刘慈欣创设了严酷的“知识密封准则”,排险者不能向人类传授超出地球现有文明水平的知识,要想获取真理,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面对真理,他们变身为狂热的宗教徒,在“朝圣”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在化为灰烬的那一瞬间,在宇宙光点的明灭间得到了救赎。他们本可以享受充裕的物质、温暖的家庭,但他们却主动放弃了。虔诚的宗教徒在进行一场神圣的宗教仪式,为了得到“尘世之外的一瞥”,一批一批的知识精英在祭坛上接受真理的洗礼,在自己构建的科学世界中思接千载,视通万里,之后在短短十分钟后归于毁灭化为灰烬,无生的喜悦,无死的恐惧,在这里,科学技术的力量不再是生活的重心,而是一种精神力量,凌驾于生死悲欢上的信仰,既悲且壮。这种悲壮的美就像黑夜中开出的美丽花朵,当时间和空间越来越容易跨越,当虚拟成为日常,光年尺度下的宇宙审美,宏观叙事中的种族命运,广阔宇宙中的人类个体,让人相信生命的本无异议,存在即是合理的。
同时刘慈欣的科幻想象是独特的、气势恢弘的,利用科学跨越时间空间,寻求的是一种“宏细节”,在这一点上他很好地继承了西方科幻“黄金时代”的特点,尤其是对阿瑟·克拉克《太空漫游》系列、《拉玛相会》等作品的学习。在《朝闻道》中他可以轻摇笔端就将纵横十亿年和百亿年的空间所囊括的世界与历史瞬间变为宇宙中一粒渺小的尘埃,原始人所看到的一粒尘埃在现代人看来其实是一颗宝石,借排险者之口揭示了人类文明的渺小。另外在《朝闻道》的开篇,主人公丁仪及同事所设计建造加速管道的消失,排险者的降临,原因就是加速器的存在会导致宇宙衰变,这是刘慈欣科幻的一个重要理念,他对待科技发展的态度是谨慎的,认为人类的进步不单单等于科技的进步,更重要的是人类自身的进步、人文关怀与精神的进步,在于人自己的选择,人类选择探索,但探索的结果却并不重要,因为人类文明、地球文明在浩瀚的宇宙中渺小得可怜,甚至人类文明的发展也许会给人类自身带来灾难。因为科学的发展带给人类的是什么呢?是无穷无尽的欲望,无论这种欲望是什么,是人类的私欲,或是人类对未知世界的征服欲,就像丁仪梦中出现的景象:自我量子化,他可以在宇宙中任意跳跃,任自我在宇宙中驰骋,在茫茫星海中放飞自我,“有一种帝王般的快感”。整个宇宙都在刘慈欣笔下,肆意穿梭。刘慈欣以科技写无限的想象,以想象论证科技的无限,其实跟古时候的舍生取义并无很大不同,但是借助科学技术这种媒介,使人世间常见的平凡的爱情、生死、仇恨在跨越四个维度后不再渺小、不再平凡,将细微之处写到极致,这时候科技是一把尺子,也是一个放大镜,丈量人性的善恶,用科学的经天纬地,将微小处细节化、具象化、超现实化。因为只有宇宙天地无限广阔,才能体现出人类的渺小、孤独,将细枝末节放大到足以扭转局势的决定力量,寄予着对未来科学技术发展的期待和隐忧。
刘慈欣,男,1963年6月出生,大学毕业,高级工程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科普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新生代科幻小说的代表作家。已发表约400万字,包括7部长篇小说、10部作品集、16篇中篇小说、18篇短篇小说、1部评论集以及部分评论文章。作品蝉联1999—2006年中国科幻小说银河奖,2010年赵树理文学奖,2011年度《当代》长篇小说五佳,2011年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长篇小说奖,2010年、2011年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科幻作家奖,2012年人民文学柔石奖短篇小说金奖,2013年首届西湖 · 类型文学奖金奖,2013年中国作协优秀儿童文学奖,2015年中央电视台和中宣部中国好书奖。2015年8月23日,《三体》英文版获“第73届雨果奖”最佳长篇小说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