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12-08 18:38
李暐(暐,音wěi),中国行为艺术第一人,1970年9月5日生于中国湖北,1993 年北京东方文化艺术学院油画专业学习,现居住北京。
在李暐的作品中找不到明显的中国元素。没有中山装,没有农民工,更少出现政治波普,他似乎是中国当代艺术的一个异类,但他的作品登上了国外知名杂志——《Contemporary》,《Theatre Forum》,《Work》,《ZOOM》,《NY ARTS》和《Flash Art》等的封面。
李暐的作品和艺术生涯最大的特点就是其个体性和独特性。我所喜爱的还是他“中国式”的独特性。掩盖被揭示的真相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式行为。在现今社会,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是直接表达的,对任何事都是非坦率的、暗示的、映射的,从来是非清晰的。李暐恰恰打破了这些所谓的荣耀和制约。
李暐早期的作品有《他不愿这样逝去》、《绿人~红旗》、《透明生态》等等。2000年开始,他使自己的身体突兀的出现在各种场所。最初作品的要素是他的头,他会突然出现在觥筹交错的餐桌上,把脑袋嵌入一盘菜里, 或者将自己埋入刚刚挖掉准备重建的柏油路。露出一颗脑袋,仿佛人们每天饮食的挖掘的不是菜和泥土,而是人,人的精力和青春。
随后的作品《镜子系列》,已经表演了达7年之久:他将镜子中间凿出一个刚刚够脑袋穿过的洞,边缘都是锋利的玻璃。举着这面镜子,他将我们习见的全身分割,一颗脑袋会叠加到任何事物之上。他曾让自己的脑袋漂浮在完全重建的王府井、 首都公路的白色栏杆上、“要想富、修公路”的压路机下缘。出现在米兰、巴黎…..世界的各个角落。他的头和身体分离,将常见的身—心打破。头在他的艺术实践中,从来不是一个可以随意书写的器官,它一再的出现在各种场景。多数时候它睁着眼睛,凝视,在所有那些人们忽视的,行将消亡的场景里,它注目着这一切。这不再是寻常意义上个体视角的记录与再现,而是去掉了很强的主体性,只有一颗代表着人和人的主体意识的头颅!简直可以说在中国当代艺术家的艺术实践中,这是第一次将对身体的形而上认识深入到如此地步:出现了德勒兹从阿尔托那里继承的“无器官的身体(Body without Organs)”。在他这里身体是有名无实的,每一个观看他作品的人都自然而然的进入其头颅所要彰示的体验。他的眼睛成了凌驾在每个叫嚣尘上的腾飞、拆除、重建。
另外一个系列就是《李暐撞入系列》。在括号里,你可以填上很多词,他曾如一颗未引爆的炸弹,撞入过警车、废墟、柏油公路、酒吧的地板、冰花、北京后海冬天结冰湖、意大利科摩湖、纽约的墙壁等等。这一系列的最新作品是李暐撞入巴黎乡村别墅的草坪、香港维多利亚海港、巴黎东京宫的书堆。人体在他这里成了彻底非人的物件,这绝不会是《十四幅耶稣受难像》中向着所有罪人呼喊着:“人!你为什么抛弃我?”的耶稣。这个躯体完全放弃了自己作为一个人的意象,表达着一种无后果可言的服从和随便,这个系列与镜子系列的飘荡在我们城市上空审视的头颅完全可以作为一对二律背反。李暐用自己祛除了人性的肉身撞入了所有看似坚不可摧,不可接近的东西:警车、结冰的湖面、墙壁和水里。这是他在由人所构成的人的世界里的隐秘书写。看似由体制和石头构成的这一切,其实是人,人的能动也在其中蠢蠢欲动;不是吊机,铲车挖掘着大地,背后是人的意志。
李暐2006年的作品,除了延续他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撞入系列,还有一个耐人玩味的新作品《在前方》。
《在前方》由两张分别在香港和纽约拍摄的照片组成。第一张由三张连续拍摄的照片组成,背景是预示着经济高速增长的摩天大楼。一个从宝马车顶探出身来,西装革履,身体健壮带着面具的男人,一只手指向一个方向,另外一只手卡住李暐的脖子,将他整个托起,朝着指定的方向扔了出去。 在三幅连拍的照片中李暐始终是惶恐不安的张着嘴,双手悬在空中,尝试保持平衡。而那位和任何一个西装革履的商人一样,脸被覆盖着面膜,去掉了任何特异性,成为了一张普遍的脸,毫无感情色彩可言。李暐在这张连拍照片里是惶惶不可终日的,充满着身不由己的恐惧和不安。站在宝马车里的代表着任何资本势力做后盾的男人反而是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的犹疑,和背后的钢筋水泥一样的具体,不可摧毁。第二张照片在纽约的一幢房子的屋顶拍摄,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用一只手握着李暐的手,将他托起。两人的另外一只手皆指向同一个方向,完全没有强制和随之而来的恐慌。两组照片放到一起,意味截然不同。前者是男性的,阳刚的,商业的绞肉机完全无视个体将其掷入。后者却是阴柔的,温软的,但同样前途未卜。以上种种全在物的秩序中:高楼!高楼是这些作品的基调,这一代人的悲欢都在这每天每夜都长高的高楼中。在面膜的覆盖下和笔直的高楼里,却是如此严整和规范的重复,从香港到纽约却根本没有改变什么,生命在这里完全成为了一个可以任意使用的模本,每个个体如何在这无穷尽的重复中凸显独一性?只有纽约的那副照片偷偷触及又偷偷否定着自身——依旧前途未卜。
《生活在高处》算是李暐另外一个颇受瞩目的作品,名字来自兰波的“生活在别处”。05年有《生活在高处:作品1》与《生活在高处:作品2》两组,作品1中的三张照片,两张为一个着短裤女孩站在楼顶,拽着李暐的脚踝尝试将他抛出去,看似当真,又有孩子气的耍笑,充满戏谑味道,另外一张是李暐倒立漂浮在空中与该女子亲热。当年的作品2,依旧是这两人,在一间四壁如洗的住宅楼里,他和那个女孩几乎赤裸着漂浮在靠近天花板的暖气管上,中间卡着一只绒毛熊,两人对视。2007年《生活在高处:作品3》李暐倒挂在象征工业化生产遗迹的旧厂房生锈铁架上,向下伸出手臂,拉着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少女,已经难以感受到05年作品中尽管贫困却温软的东西,只剩下对画面中央那个随时处于坠落边缘的女孩的关切。到《生活在高处:作品4》已经没有任何温情的东西,只是他独自在大兴土木的建筑工地上高高悬着,被一根绳索拴住,挣扎,除此之外无所牵挂。这个长达3年的作品系列,戏谑——温情——绝望,从另外一个向度来接近《在前方》触及的主题:高处和前方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对当下,此在的否定和超越?还是整个社会结构大转变中个人的随波逐流?他的这个作品几乎可以称作是每个人的个人史:从开头戏谑中的温情直到逐步接近所有存在的真相之后的绝望。
2007年还有一个全新的作品《永不言败》。作品在一座室内篮球馆,他自己肉体的非人化开始拓展到人群。一群人互相扶持飘在空中,恍若一股势力,将李暐投入篮框,他成为集体意志的替身或者说替罪羊。他一人入篮,背后有着多种力量的推手。后一张中,那些力量消失,只有他一人跳入篮框:这几乎是我们所有人能接触到的唯一真实。这一刻,那些隐而不露的东西经由两幅作品的比对,第一次让我们察觉:我们看到的原来是老大哥刻意让我们感知的,人从来都是人群中的人,他的作为往往也是各种力量交互使然。人,作为一个个体的人再次在这个作品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