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2-04-02 15:01
柏峪秧歌戏是北京市的传统戏曲剧种。在北京城正西的门头沟区,有一个名叫斋堂的小镇,在镇上向西望去,可见层峦叠嶂,山脉连绵;沿公路环山爬行,穿过一条名为爨里安口的峡谷,公路变成了碎砂石子路,再步行一个小时,就可看到前方的又一小山村––柏峪。柏峪,因山坡多柏,沟内多榆而称柏榆村,清代始以谐音改称柏峪。这里的村戏已有几百年的历史,被称为“柏峪秧歌戏”,因方音之故或又称“燕歌戏”。
门头沟区的民俗文化丰富多样而又与众不同。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由于门头沟煤业发达带来的经济、文化交流。
柏峪秧歌戏
元明以来,京城百万之众,炊爨多赖西山煤炭。元代《析津志辑佚》载:“城中内外经纪之人,每至九月间买牛装车,往西山窑头载取煤炭,往来于此。”清末民初,京西门头沟一带以运煤为业者不下万人,运煤的骡马成群成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山路石道上来来回回,车马辐辏,经久不衰。另一方面,门头沟区古来就是北京西部的天然屏障。区境地处蒙古高原和华北平原的过渡地带,境内山峰林立,沟谷纵横,向为兵家之战略要地,素有“神京右臂”之称,历代多在此修筑长城,以防御西来之敌,常年的大量流动军户自然也带来不同民俗文化的交流、碰撞与融合。
柏峪村在元明时期发展为具有一定规模的村庄。在柏峪村的西北部有一段三四里长的城墙和七座城楼,当地群众称为“七座楼”,为万历年间建的六座空心敌台和景泰年间建的石堡城。这样的地理位置在古代可谓军事重地,然而在现代却造成了交通闭塞、出行不便的状况,限制了文化的流动;这种几近封闭的地理环境却又为保存古风旧俗提供了屏障,从外地传进的剧种在村落中仍保持着原貌。北京城区的戏曲发展演变了,而乡间的戏曲却顽强地保留着传入时的原始形态,其发展、演变呈现某种相对静止的状态。
秧歌戏就在这个几近封闭的空间中得以原味保存和传唱。尽管有些剧种也有“秧歌”这一名称,但柏峪村的唱腔十分独特,与远近各个剧种的唱腔均不相似,目前在全国只发现该村一处,再无其他。
在清代及民国时,柏峪秧歌戏以戏班形式进行表演,不仅在本地,还时常应邀到外地“卖台”,石景山、海淀、昌平、延庆以及斋堂川西部山外河北省的矾山、怀来、涿鹿、赤城、蔚县及至内蒙古草原都曾留下他们的足迹。这是秧歌戏历史上最为繁盛的时期了。
抗战时期,由于日军的入侵,山乡的演戏传统一度中断,当年戏班保留的清代中后期的行头、道具等经历战乱,与村中的老戏台一同化为灰烬。
新中国成立后,村中建起礼堂代替戏台,戏班也改为业余剧团,由村大队负责,村民们平时仍以务农为主,并不靠唱戏卖艺谋生。
从唱戏的具体时间上看,从前柏峪村每当年节、庙会或是农闲之时都要唱戏:二月二,五月初五,七月十五,八月十五……过年时最为隆重,要从腊月二十三小年一直唱到正月十五闹元宵,昼夜不停。一部《卖水》能唱上一个昼夜,《罗衫记》也要十几个小时,这样的剧目有上百出,过完年戏码也不会重样。此外,祈雨时在各处龙王庙前都会给龙王爷唱戏,逢到丧事时唱“祭鬼戏”,迎婚时唱“恭贺戏”,还有京西煤业在腊月十七祭煤神爷,在窑神庙前也要唱“祭窑神”戏。周围四邻八乡的村民们不避山路艰难,成群结队地赶来听戏。唱戏的习俗艺事,既有信仰酬神、祈祷丰收的功用,又借以满足村民的文化娱乐需求,给古老闭塞的乡间生活增添了活力。
柏峪秧歌戏里保留着许多优秀的传统剧目,有些还是整场的“连本剧”。据老艺人们回忆,从前的剧目大约有100多出,每出都有长达几万甚至十几万字的唱词,但经过抗日战争和“文革”之后,很多剧目就因久久不唱而失传,很多老演员也记不清台词了。除了唱词,还有号称“九腔十八调”的十几种唱腔,各个行当,舞台布置,道具,演员的动作、表情,全靠民间艺人口传心授,没有任何文字的记载。如今有存目的是30多出,而能够完整唱下来,台词不残的就只剩下十几出了。近几年老演员相继辞世,这使剧团团长陈永禄老先生感到深深的担忧,剧目尚未整理,几十出已经失传,仅存名目而不知腔调、台词,而“会唱戏的老人一个个都走了”。
陈老先生感到保存剧种的紧迫。他自己买来纸笔,在闲暇时找到村里会唱的老人们把唱词记录下来,作为平时排练使用的范本。2006年6月底,我有幸拜访了陈老先生。在他家床下有一纸箱,里面全是笔记本和各色纸张,记录着十几出戏的台词。但是,情况十分不理想,手写的台词已经污损、缺页,且有字迹不清、顺序错乱和别字等,记录的准确、详细程度也参差不齐;记录多为唱词和宾白,少数唱词前标有声腔;没有科范说明。
这其中记录完整的秧歌戏剧本有八部:《罗衫记》、《鳌山灯》、《烧骨记》、《狮子洞》、《水牛阵》、《小金缎》、《过山》、《渡林英》(又名《变道》)。这些剧目尚可完整地演出。除了秧歌戏,还有一部山梆子剧本《算粮登殿》记录完整。
记录不全的秧歌戏剧本有《还魂带》、《卖水》两部,这两部目前仍可完整演出,只是团长没有全文记录下来。另有几页不知名称的残篇唱词。
除了这些已经记下的剧本外,还有很多已经唱不全且未被记录的戏,如《铁莲灯》、《西河沿》、《木鱼》、《打芦花》、《黄毛观》等等;此外还有大量剧目只有存目,唱词已经全部失传,如《四姐上吊》、《小姑子贤》等;最后一位会唱《田氏劈棺》的老人已于夏天去世,这出戏整本失传。
2006年11月,我再次拜访陈永禄老先生。当晚,恰好剧团里的几位老人来串门,就在陈老先生家里唱了起来。秧歌戏以四弦胡琴伴奏,临时找不到,陈有发老人便以二弦胡琴暂时代替;没有鼓、锣、镲,老人们便以口发声模拟乐器,为我演唱了《罗衫记》里“苏云辞母”和《鳌山灯》里的“圆梦”片断。我有幸听到这古老的秧歌剧种,浑厚,苍凉,高亢,古朴。老艺人陈文良告诉我,他最爱唱《卖水》,这出戏讲的是赵美荣女扮男装进京赶考,得了状元后让自己的丈夫顶替,不慎被人发现,触怒了皇帝,下谕旨斩首,是包公救了美荣的命。老人回味说,这是过年时的经典剧目,二板起腔后,角儿们轮番登场,高亢豪放的唱腔每每让乡亲们忘记白天黑夜,忘记严冬的寒冷,只听得戏台上火热的表演和台下不断的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