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1-09-26 09:53
坊传,栖真寺建于隋代、兴于后周、盛于南宋、衰于明时,而今踏访此地,所见之处已尽是断垣残壁、尘埃堆积、杂芜丛生。栖真寺由于风雨侵蚀、年久失修,加之烽火兵燹、动乱焚弃、凿掘盗掠等诸多原因,使尚存的规模(据闻现位置为当年第七、八退)跟过去已根本无法相比,论及面积大小也只是昔日的“片鳞半爪”,且垮塌倾圮严重、存在不同程度险情。
据说原禅林占地上千亩(包括香火田和山场,其梵容之宏大丝毫不逊色于晋朝宁波天童寺),主次相依、檐楹相摩、高低错落、层层递升:前有横镌“南雁佛国”的泥金匾额、形神兼备的如来七塔、一泓清澈的锦鲤圣池(旁有硐桥和枫香树),并可见两米多粗十米多高的云松庞然屹立于门庭一隅。
栖真寺紧挨其后的建筑群全部沿一条南北中轴线呈纵长方向排列开来,依序分布着山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藏经阁、方丈楼、观音阁、三圣殿、罗汉殿、千佛殿、禅房共十退殿堂;东西两侧除相互对称的钟楼、鼓楼、净房、禅房、斋房一类辅助建筑外,另有地藏王殿、祖师殿等廊庑配殿相毗连,大雄宝殿大殿高达二十余米,正中供奉的释迦牟尼佛祖和左侧驭狮子的文殊菩萨、右侧乘白象的普贤菩萨以及一百零八名布阵的大罗汉均为泥塑漆金,堪称禅宗梵刹和修行道场的宏篇巨制。闽浙一带甚多善男信女、游人香客、居仕信众不远千里、闻风趋往,不少求法者、参学者、请益者更是长途跋涉、慕名沓来,故客潮如织如蚁、人流摩肩接踵、法徒辐凑云集之景象时时皆可遇见。因而该寺终年香火不衰、烛架不虚、山门若市,庭内终年梵音回响、檀香缭绕、法筵常开,殿堂终年僧俗会聚、人声鼎沸、炬烛如昼。
关于栖真寺在明代时期的衰落始末有若干说法:1、当年朝廷两派权势激烈相争,落败一方携部众及国库珍宝(据传栖真寺周遭埋翳大批黄金宝藏、古物遗珍)逸伏此刹剃度为僧、暗整军备以图复国。一自谓“冠英大师”(栖真寺后山也有名曰冠英寨的堡垒要塞)之人物和法号含“慧”字之高僧亦列其中;
2、那时候栖真寺远和闽东几大禅宗丛林(甚至有漳浦海云庵)结盟,近则和本地石佛寺、仙坛寺、雪峰寺(原址大日寺后山,创院古僧某日晤来者后入闽)、岩庵、半山庵等联袂,这些禅院系出一宗、同属一派、师徒相承、经济相袭,皆为临济宗杨岐、玉苍等支派(闽东临济宗即源自浙南),圆寂后也都实行禅宗的坐化塔葬规制,后齐遭朝廷清戮(罗垟堂后方竹林处还有千人白骨坑),被剿理由同为“此类邪门刁僧苞藏祸心、举止不轨、悖违法度,置踏笼机关、搰密道暗室,诱掳、囚奸娇媛闺秀”云云。
3、昔日栖真寺与石佛寺、雪峰寺乃兄弟之谊,三院占地皆愈千亩、僧众数量皆逾千名且不皈五戒、不守斋规、不诵经法,还食荤茹腥、踢腿打拳、磨枪习武;
4、栖真寺之踏笼机关与石砌暗道现今犹在,里内错综复杂、九曲十折、深邃莫测,能够通达后山冠英寨,现洞口均被坍土、石板、杂芥等遮堵。
此外,栖真寺近旁存在过名曰十二盘岭的古代通道,类似驿站、递运所、急送铺(堡)线路,由于人迹罕至已变成宽不盈尺的羊肠鸟道。
这座南佛古刹盛极而衰,背后究竟发生过甚么?塘川高垟村一陈姓乡民向笔者透露这实际上与朱棣篡位有关联,他还传述如文:公元1399年,建文帝削藩进入最关键最艰难阶段。
觊觎皇位甚久的燕王朱棣,在谋士姚广孝(法名道衍,自号逃虚子)等人游说与辅助下以“清君侧”为名发表军事檄文,打出“讨逆铲奸诛恶”旗号、自称“遵循祖训靖难、奉承天宪锄宄”,继而举兵北平、挥师南下、直指京都公然进行反水叛乱;公元1402年6月13日,坐拥天下的建文帝竟不敌燕王一隅之力,恨无计策中惶遽告结四年的帝王之旅,于二十二位故臣旧仆追随下削发披缁、离朝远遁,开始了风餐水宿、星夜趱行的漫长亡命生涯。实际上,当初朱允炆刚登上金銮宝座时,本有意以自己“敬(建)文”之治取代祖父“弘(洪)武”之习、继而鼎新革故推行仁法宽政(时称秀才朝廷)。建文帝落难出逃路线(今南京-温州-瑞安-平阳-福建)当中,浙南闽东区域算是他背水一战、最后一搏的核心据点(时有玉山樵者王资历经七载赴浙闽寻惠帝并赋诗留存):事先由将帅郑熙、郑洽、廖平三位指挥使打前站,统率数万兵力、转移国库金银财宝分散至雁荡山脉、太姥山脉(太姥雁荡如昆仲,登临栖真寺旁某岭能望及太姥)周边众多临济僧门及附近寨垒内,同时得到栖真寺等同宗缁徒的拥护支持;此外,建文帝那象征正统皇权的传国宝玺(持此玺登宝座者方称得上傲立盛世的九五至尊,否则只能算个草鸡土寇)与郑熙手握钦赐的尚方宝剑可号令遣调天下勤王之师。整个复国势力准备在这些据点暂避锋芒、稳住阵脚、养精蓄锐,以待有朝一夕倡举义帜、再起鸿业。从亡将帅满腔忠愤、涕泣沾襟,指天誓日至死效忠主公:“燕贼紊乱朝纲、殆害社稷、欺世盗名,乃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节,普天众士皆当群起声伐!吾等毋为苟活但求无愧,誓死效从真龙天子、它日必定重振朝纲!”全体官兵剃度易服出家,与临济缁徒及忠仁义士们组成了僧兵队伍,在禅林地下搰暗道密室、在附近坡高要隘处筑土城寨垒。寨垒尽管不比铁壁雄关般固若金汤,却也是居高临下、视野开阔、防退自如,加上备有滚木擂石及连通寺院的暗道,足以对寺院形成拱卫戍守之势。
这些僧兵耐住了青灯古佛之寂寞,于僧门高墙和周围深箐掩饰下开始长年不断地赶造及操练器械、屯养马匹、贮备粮草,一心蓄势待发、徐图后举。而远在另一头自譬君权神授的朱棣,虽非名正言顺但毕竟已鼎定天下、江山难撼,对于唾蔑其“罔顾祖训家法、悖背宗制先规,上愧皇考下负黎民”的革朝遗臣,无论冤假错一律采取瓜蔓抄、诛十族之类的极端手段进行血腥弹压与剐磔,几无恕免。
常言道:活的人最怕死的人,怕什么?怕死不见尸——因此到头来最令朱棣坐如针毡、日忧夜虞、寝食难安的仍是生卒未卜、杳无音信的建文帝,建文帝下落不明他心底固然不踏实不安宁。
当朱棣接到翔实可信之情报——“革除帝”及其残存的旧部势力潜游暗行于南方沿海区域,便立即遣令亲信部将:“朕闻革朝余孽暗集残羽冀燃死灰,现图反已明、宜急翦除!尔等务必星夜征赴、一鼓聚歼,切记须将毒瘤痼疾消灭净尽、斩绝萌芽、免生它变!”于是,大批秉承上旨、有计划有组织的锦衣卫官校卒役和东缉事厂鹰犬爪牙,跨雕鞍执兵器千里奔袭、直驱“重灾区”进行大开杀戒:先头队伍以神机火器为前锋抵至浙南闽东,于重点关口与通道咽喉处布岗设哨进行监控,严密把持、盘查来往;众多主力人马挥鞭入山后,把栖真寺等建文帝旧部聚集场所围得水泄不漏,遂即厂卫合势、分头并进,欲在对方猝不及防情况下以“连锅端”、“定点除”之势将其逐一荡平、斩尽杀绝。瞬息间,官道两侧的临济古刹炮火连天、硝烟滚滚、杀声如雷、血流成河,栖真寺等禅宗丛林毕竟分隔各处、孤悬寡援,僧兵们再怎武艺精湛、身手非凡、殊死抵抗也无法招架得住厂卫人马的紧围密剿与轮番狼杀,最终遭诛殆尽、千无一存。
那些朱棣爪牙仿似红眼饿狼,居然绝至无寺不焚、无像不摧、无僧不戮之地步(致使南禅一度走下坡路),极度惨毒。“从无兵家不落刀,桑门烈骨对明朝”…… 戈戟甲胄之声过后,包括栖真寺在内的临济系统尸骸横叠坑壑、枪刀遍插桑门,满目尽是败宇颓垣、乌石焦柱、断壁碎瓦的萧飒苍凉景象,好生悲戚!
为达到瞒天过海,厂卫人马又付诸一炬把部分临济寺院周边的城郭村邑给焚烧扫荡了个净尽,至此房屋闾舍几为丘墟、黎民百姓亦惨遭浩劫无一幸免(永乐年间,闽浙界域尤其闽东地区一度显现生齿锐减、驻军增多、动兵频繁等状况),“腥血漫红村道,皆为刀光染就”即指当时凄绝人寰之情形。
然朱棣竟以“刁僧居心叵测、阴怀妒害、浊乱释门,劫掠强抢民女及抵牾朝廷实施僧口登记调查(同遭大肆屠戮的栖真寺,因‘栖真’跟‘欺君’谐音还被罪加一级)”这类阴险歹毒的谎言来掩人耳目,不过他们结果也没搜寻到“革朝”之国库珍宝、传国宝玺及埋贮乱山深处的白银矿资,更甭提令朱棣集团冥思苦想的建文帝“本尊”了。
古云“奥援有灵、朝廷无法”,建文帝之所以能够安全脱身转移,除有冯榷、赵天泰、牛景先等心腹忠仆亦步亦趋、倾刻不离保护外,据闻另得到了程济、张蹋仙等高人圣士暗中照应。
时年二十五岁的建文帝,流亡途中何故歇足隐跸于闽东浙南、并借临济古刹作为蓄势场所与复辟基地?那位颇谙方志的乡民对此诠释了几点:1、太祖朱元璋早有预感,曾作精心布置:除临崩之际嘱授驸马梅殷等为托孤辅臣来力保社稷稳固外,另依刘基谶语之暗示留一密封箧匣于奉先殿,内备袈裟、度牒、剃刀、毡帽、银两、敕旨、路线图等,为皇太孙指明南逃方向。
朱元璋还钦选洁庵禅师(字澄渊,喜以‘雪老’自谓)为闽东一著名丛林的当家方丈,冀届时能接应、庇护皇太孙;2、六百多年前,有“临济临天下、儿女半边天”之说的南禅临济宗,仍占据大乘释教主流并兴于它宗,而浙闽尤盛、分布着大批临济古刹。建文帝的主录僧溥洽法师又乃全国临济系统之首领级人物,统领着天下嗣法此宗的僧伽释子;3、当时疆土的东部、中原、西南、西北业已受朱棣集团所掌控,然连为一体且划分模糊的闽浙界域由于山川丘陵广袤、水陆交通发达、香林梵刹密布、地形错综多样(甚至部分地段连朱棣都曾无法触及深入),加上还有港湾口岸能通航四海五洲,因此回旋余地大、极利复国势力退守与蔽匿(南唐、宋朝亦有数位皇室逃难至此);4、明代福建(白银采炼产量列居全国前三)、浙江(平阳丽水衢州银矿资源开发活跃)矿冶业十分发达,贮之可作反攻资本;5、建文帝五行缺火、而南方火旺,喻称“两脚书橱”的神算智士程济极力主张主公南遁浙闽安身立命;6、建文帝秉政期间曾饬令为浙江一带庶民百姓薄赋减负并精简大批征税机构,还一度松解了“浙人毋得官入户部”的禁条。这几桩爱民恤民惠民之举深得人心、极受拥戴,当地百姓在政治上自然信服、同情、倾向于他;7、与建文帝关系密切的慧明谦禅师、洁庵禅师、溥洽法师、全一真人,四者中不是来自福建就是出家驻锡于福建,对那边情况和形势洞悉透彻、了如指掌(当时也有众多闽浙僧侣在南京的寺院任住持);8、建文帝的宠妃、恩师、谋仕及提任的臣僚(含从亡忠仆)中多为浙江籍、福建籍,坊传帝之生母、胞妹等至亲亦入闽避祸。所以,他对这两省域的浓厚情结由此可见一斑、也不足为奇。
那么,前述真相为何于官修的正史方志里几无记载、乡井传谈中却又严重偏离和歪曲事实呢?
可能因为朱棣毕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争夺金銮宝座,他只有彻底封杀建文帝在人间的行迹与影响(包括掩盖和粉饰屠剿僧门真正目的,导致大众不明真相而轻信谎言),才能冠冕堂皇、当之无愧地领受天命、理掌社稷。随后,笔者又结合了其他乡民及资深人士的传述、同时翻查了大量闽东地区的材料,个人推测朱棣在动用上文提到的封杀手段外,当时很可能还采取了如下诸种措施:
1、增配特务力量(设置东厂)、强化情报网络,用高压政治箝制百姓思想及言论;
2、对“革除帝”“不称不封不树”,彻底清洗焚毁了涉及“革除朝”的文字档案和对己不利的所有资料,同时借撰修《太祖实录》、《永乐大典》之名强行篡改历史、诋毁建文帝,妄图从文献典籍上删抹掉建文年号进而表明自己才是皇考唯一、合法、正统的继承者。
此外,满清入主中原后出于统治需要,为断绝天下人复明之心曾有意隐讳与更改过建文帝相关信息。以上诸说虽于史乘、典籍、栖真寺里难觅蛛迹,然少数野史杂记、讲书唱词(鼓词)、氏族宗谱(谱牒)等里头估计多多少少会影射透露出某些端倪来,兴许能对佛门“隐史”的解密及建文帝南遁路线断点的衔补起到帮助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