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1 07:48
《次日醉归》是南宋诗人、文学家杨万里创作的一首五言古诗。全诗共十六句,分两段叙事。前八句为第一段,叙主人留醉情景,诗人对主人无一字贬语,而心下不喜、勉强应酬之情溢于言表;后八句为第二段,全写投宿老农之家的情景,无一字赞语,而欣喜之意亦见于言外,但却被称“君侯”,敬而见疏。两相对比,表达了诗人孤寂怅惘之情。全诗采用对比手法,抑扬显然。
次日醉归⑴
日晚颇欲归⑵,主人苦见留⑶。
我非不能饮,老病怯觥筹⑷。
人意不可违⑸,欲去且复休⑹。
我醉彼自止⑺,醉亦何足愁。
归路意昏昏⑻,落日在岭陬⑼。
竹里有人家,欲憩聊一投⑽。
有叟喜我至⑾,呼我为君侯⑿。
告以我非是,俛笑仍掉头⒀。
机心久已尽,犹有不平鸥⒁。
田父亦外我⒂,我老谁与游?
⑵颇(pō):很。
⑶主人:指诗人在新正初七日出外贺年所到的那一家。见留:犹言相留。
⑷老病:人未老而多有叹老嗟衰之语,这是中国封建士大夫和文人的传统风气。诗人作此诗时仅四十二岁,亦称“老病”,不必拘泥。觥(gōng)筹(chóu):意为觥筹交错,形容宴会上畅饮喧哗,热闹非凡。觥,古代用兽角做成的酒器,泛指酒杯。筹,宴会上行酒令时用的酒筹。
⑸人意:指主人留客、劝酒的情意。
⑹且复休:暂且再停留一会。
⑺彼:指主人。止:指不再苦留劝酒。
⑻归路:回家的路。
⑼岭陬(zōu):山脚。
⑽“欲憩(qì)”句:想投奔那人家稍微休息一会。憩,休息。
⑾叟(sǒu):年老的男人。
⑿君侯:古时对列侯的尊称,后泛称显贵的官人。
⒀俛(fǔ):同“俯”,弯下身子。仍:更,并,兼。掉头:摇头,表示不同意,不相信。
⒁“机心”两句:《列子·黄帝》:“海上之人有好沤(鸥)者,每旦之(到)海上从沤鸟游,沤鸟之至者百往而不止。其父曰:‘吾闻沤鸟皆从汝游,汝取来,吾玩之。’明日之海上,沤鸟舞而不下也。”鸥鸟所以盘飞不下,是因为那人已有机心。机心:指心有图谋,权变巧诈。诗中以盘飞不下之鸥鸟喻不肯与作者亲近的田父。
⒂田父:老农,指上文的“叟”。外我:见外于我,不把我当作自己人。
天色晚了很想回家,主人苦苦将我挽留。
我并不是不能喝酒,只是年老多病怕喝酒。
主人的盛意不好违拗,起身想离开暂且再停留一会。
等我醉了他自会停止,醉了又有什么可以担忧。
踏上回家的路已醉意昏昏,太阳已落到了山脚下。
竹林里尚有一户人家,想投奔那人家稍微休息一会。
有个老汉对我到来喜出望外,口口声声把我叫“君侯” 。
一再告诉他我不是,老翁不信弯下腰一笑更摇头。
处世的心机早已去尽,却还有不肯向我飞下的海鸥。
老农竟也如此对我见外,我老了又有谁与我结伴同游?
该诗接承《人日诘朝从昌英叔出谒》《暮宿半途》而来,作于宋孝宗乾道四年(1168)。这一年,诗人四十二岁,遭逢父亲丧事守制在家。正月初七清晨,诚斋和昌英叔一道出外给人贺年,半路上在别人家里住了一夜,第二天下午打算回家,却被主人苦留劝酒,结果喝醉了。在醉归途中,偶然到一个农家憩脚,写了这首诗。
全诗分两段,写了两件事。前八句是第一段,写诗人和那个苦留劝酒的主人勉强周旋的情况。日暮欲归,被主人苦留劝酒,诗人本来是能喝几杯的,但现在“老病怯觥筹”,有点不胜酒力了。诗人这时才四十二岁,不能算老,但“叹老嗟衰”是一些士子文人的老习气。诗人本意不愿留饮,但主人强行纠缠不休,那就好吧,喝就喝吧,喝醉了你总不劝了。拼着一醉,也没什么了不起。这里“我醉彼自止,醉亦何足愁”,正表现了这种“透脱”的诗风和诗人“透脱”的个性。
“归路意昏昏”以下至篇末为第二段,写诗人和一个田父交谈的情况。一位田父很高兴地出来接待诗人,一见面就把诗人唤作“君侯”。这称呼引起诗人很大震动。诚斋出身清寒,但他于绍兴二十四年(1154)中了进士,接着当了赣州司户,永州零陵县丞。张浚为相,推荐他出任临安府教授,进入临安不久,父亲去世,诗人在家守孝。官虽不大,但究竟是统治阶级中的一员,农民凭着自己的素朴感情,在他们眼里,你总是个“官”。“君侯”这称呼,鲜明地划出了统治阶级和劳动人民间的界限,这是一条鸿沟,一道高墙,把人们隔开了;诗人想越过它,但没有办到。随着田父的一声“君侯”,竟然在诗人身上引起十分强烈的反应,也使诗人强烈地感到孤独,诗人沉痛地呼吁:“机心久已尽,犹有不下鸥。田父亦外我,我老谁与游?”四句是全诗的结穴,一篇的精华。
诗中“不下鸥”这一形象所包蕴的内容是深广的,它远远超过了眼前这个一问一答的范围。诗人一向以诚心待人,但他所接触到的却总是那种无法冲破的隔膜和猜忌,这种千百年来由于不合理的社会制度所造成的人与人间的互相谋陷、钩心斗角的关系,是一种实际的存在,它是无形的,但又是强有力的。对于一个纯真的、不失赤子之心的诗人,是可怕的悲哀,诗人感到无比的孤独和寂寞,就连善良、纯朴的老农诗人也无法接近。诗人用诚挚的眼光看生活,尖锐地感到了封建社会中这一可悲的事实,诗人以真挚、朴素的诗的语言反映了生活的这一深度。
全诗写了两种人,第一段中的主人不知是谁,但可以肯定是官场中的人物,诗人对他的感情是比较冷淡的、一般的。第二段写老农却是另一副笔墨、另一种情感。两相映衬,使全诗所表现出的内容超出了各个部分内容的简单相加,而构成一种新的质量,给人一种新的感受。
中国现代古典文学研究家白敦仁《水明楼诗词论集》:“全诗除‘不下鸥’一事用典,其他纯用白描,愈朴素,愈真挚,一切都使人觉得历历在目。”
近代文学家、诗人陈衍《宋诗精华录》:“此田父,不如泥饮少陵之田父之时髦。”
杨万里(1127―1206),字廷秀,号诚斋,吉州吉水(今江西省吉水县)人,南宋诗人、文学家、政治家。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进士。历仕宋高宗、宋孝宗、宋光宗三朝,官至秘书监。主张抗金,秉性刚直。工诗,与尤袤、范成大、陆游齐名,称“南宋四大家”。为诗初学江西诗派,后学王安石及晚唐,终于独立门户,自成一家,擅长“活法”,时号“诚斋体”。一生作诗二万余首;亦能文。有《诚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