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0 23:38
纸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抛书午梦长。
这是蔡确夏日游车盖亭时所作的十首绝句中的一首,还有一个题目《夏日登车盖亭》。
纸质的屏风,石头做的枕头,床是竹子的,看书觉得有些疲惫,随手将书抛在身边径自做午梦去。醒来感到精神一振,独自莞尔笑出了声,这时候从亭子外的江上传来几声渔笛,我此时的境遇像是《楚辞*渔父》里的那样吧。
隔着纸屏风我枕在石头枕上,和衣卧在竹床上看书,倦意侵来,随手把书抛在身旁沉沉睡去。长长的一个午觉醒来后,觉得身体轻松多了,自己不禁出声微笑起来。耳边传来零星的渔笛,那应该是沧浪江上的渔民们在打鱼吧。
蔡确,北宋人氏,神宗年间做了宰相,做官官品很差,媚上欺下,见风使舵,还常陷害异己,最后下场很惨,连遭贬职后死在被贬后所到之地。
这首诗中的人看上去像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诗所依据的哲理是出自《楚辞*渔父》。《楚辞*渔父》中道:“渔父莞尔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言。”诗中用到了两个典故,莞而渔翁和沧浪江。沧浪江是汉江的一条支流,江上常有打鱼的渔民。《楚辞*渔父》中宣扬的是天下的事情遇到有道的人就会发展,而人若无道则就会失败。蔡确在此是给自己的见风使舵找理由,对于一时的受挫他看得比较轻,认为隐退自保未必不是最好的选择。《楚辞》里赞美的一种和自然相亲近随遇而安的思想被蔡确曲解成这样,看来他的头脑用在狡辩上很灵活。
不管诗人本身的政治背景,这首诗我们仍有可读的地方,毕竟《楚辞》还是一部很优美的文集,既然蔡宰相用了这样雅的典故,诗本身一定有它的文采,要不然怎么还会流传下来呢。首先诗里的所有素材是偏于朴素的,如:纸屏风,石头枕,竹床,其实连江上传来的渔笛都是朴素的。条件简陋,可诗中人还是安于现状的,闲来看书,困了就睡,醒来呢,听听笛声,看看开阔的江流,他所有的自在和一种在旁观却有深意的内心活动表露无遗。诗的境界是有的,也不乏优美的思绪,可是写出它的却是这样的一个人。
古书放在那里被后人品评或者引用,它不能说话,于是什么人想用就拿去了,好好的书竟因此做了坏人的帮手,稍微不小心读,还以为古圣人就是这样,为什么到了我们身上就成了错。终究蔡确是个做过宰相的人,心胸即使狭隘,眼界却终是广阔的,这造就了蔡确的油滑,也造就了这些他笔下的作品。有意思的是他本人虽钻营狡诈,却因为被贬时写下的这十首诗而再次贬官,有人告他在以诗讥讽朝政,而蔡确这次之后再没有作为,最后死在了被贬到的地方。
作者因为写了这组诗接连几次受贬。但这首诗并没有太深的含义,只是写作者在水亭纳凉时的一种感受。他高卧水亭,酣然入梦,醒后听见数声渔笛,认为自己的闲逸与渔家的身居江湖已很接近,所以独自发笑。
诗中的“手倦抛书”,形容入睡情态,“睡起莞然成独笑”,写睡后悠然自得的感觉,特别是独自哑然失笑,都写得形象入微。
蔡确(1037———1093),字持正,泉州人,宋臣。举仁宗嘉祐四年(1059年)进士,调州司理参军。韩绛宣抚陕西时,见其有文才,荐于其弟开封府尹韩维属下为管干右厢公事。
宋太祖依靠北方大士族“马上得天下”,当了皇帝后在禁中刻石:“后世子孙无用南士作相、内臣主兵。”这一禁令虽到真宗朝闽人章得象入相时被破了,但自太祖迄仁宗朝还是北方大士族在朝廷中占据了绝对优势。《邵氏闻见录》载:“韩(绛,河南开封)、吕(公著,安徽寿州),朝廷之世臣也,天下之士,不出于韩,即出于吕。”因此,北方大士族对土地的兼并也肆无忌惮,导致阶级矛盾日益加剧,改革,势在必行。仁宗朝富弼、范仲淹的改革———新政不彻底,这才有了神宗朝王安石(江西抚州人)变法,而成为变法中坚的,大多是南方小士族的代表,其中,福建人占有极重要地位。
北方大士族对王安石变法持反对、攻击的态度,他们指王安石集团为奸臣集团,除王安石是因他们推介上台外,其他人在正统的史书中多被污为奸臣。其实,这些人大多是坚决的改革派。王安石去位后,坚持新法的头号改革派当推蔡确。
王安石当政时,荐蔡确为三班主簿,徙监察御史里行。熙宁六年(1073年),王韶(江西德安人)熙河之役取得对西夏的胜利,但被告挪用军费,蔡确奉命办案,为其白冤。开封府鞠相州民讼,事连判官陈安民,陈安民托左相吴充女婿讲情。蔡确认为事关大臣,非开封府可了,遂移御史台,杜绝了官官相护的官场人情。后来,右相王力荐蔡确参与治狱,史书说他“锻炼成狱”,成了他被污为奸臣的证据之一。
擢御史中丞、领司农寺,史载,新法中的“常平、免役皆成其手”。拜参知政事,左相吴充想改变新法,蔡确不让,举萧规曹随例,说新法为“今陛下所自建立,岂容一人挟怨而坏之。”
元丰五年(1082年),拜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神宗元丰改官制,此为右宰相官名)。任上,严厉打击保守派的反扑,史书载:“确既相,屡兴罗织之狱,缙绅士大夫重足而立矣。”
哲宗即位(1086年),转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左相),时宣仁太后(安徽蒙城人)垂帘主政,引北方大士族代表韩缜(韩绛弟)为右相,并用韩缜两个侄子为列卿,与蔡确相抗衡。接着,保守派陆续返朝廷,司马光、吕公著要废去新法,蔡确不让,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说那是自己建议实行的。但是,他终单拳难敌众手,于元祐二年(1087年)被罢,出知陈州,徙安州、邓州,又因《游车盖亭》诗语涉讥讪朝廷而被追贬英州别驾、新州安置,后卒于贬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