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1 01:43
《水调歌头·水洞》是宋代词人韩元吉创作的一首词。此词为作者重阳日携友人登高赏景有所感怀而作。上片交代时间、地点、风光景物,不写情而情自含,流露出欣悦自得之意和对清静境界的向往;下片写登高宴饮的酣畅与欢尽悲来的随感,抒发了对南宋偏安一隅、北方大片土地沦入金人手中的现状的伤感。全词写景重在静中有动,写人重在动中有情,基调由乐到悲,乐是烘托,悲才是其真正的主旨。虽然是顺乎自然的平铺直写,却毫不呆滞,流畅而生动,感情奔放豪迈而略有几分凄清。
水调歌头⑴·水洞⑵
今日我重九⑶,莫负菊花开。试寻高处携手,蹑屐上崔嵬⑷。放目苍岩千仞⑸,云护晓霜成阵,知我与君来⑹。古寺倚修竹⑺,飞槛绝纤埃⑻。
笑谈间,风满座⑼,酒盈杯。仙人跨海休问,随处是蓬莱⑽。落日平原西望⑾,鼓角秋深悲壮⑿,戏马但荒台⒀。细把茱萸看⒁,一醉且徘徊。
⑴水调歌头:词牌名,又名“元会曲”“凯歌”“台城游”“水调歌”“花犯念奴”“花犯”。以毛滂《水调歌头·九金增宋重》为正体,双调九十五字,上片九句四平韵,下片十句四平韵。此词为变体,双调九十五字,上片九句四平韵、两仄韵,下片十句四平韵、两仄韵。
⑵水洞:即云洞,在信州(今江西上饶)西面。
⑷“蹑屐”句:穿木屐,上高山。屐(jī),底部有齿的木制鞋子。南朝宋谢灵运常穿木屐上山,上山则去前齿,下山则去后齿。崔嵬(wéi),形容山险而高。代指高山。
⑹君:指同游的辛弃疾。
⑺修竹:长得高的竹子。
⑻飞槛(jiàn):高楼上的栏杆。尘埃:比喻世俗的污浊。
⑼“笑谈”二句:即“谈笑风生”意。
⑽“仙人”二句:在云层上眺望,就像仙人游海上的神仙,不用说,到处都是美景。海,兼有云海义。蓬莱,传说中海上三神山之一。《史记·封禅书》:“自威、宣、燕昭使人入海求蓬莱、方丈、瀛洲。此三神山者,其传在渤海中。”作者原注:“洞有仙骨岩。”
⑾“落日”句:西望平原辽阔,太阳下落了。
⑿“鼓角”句:化用杜甫《阁夜》:“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鼓角,这里指日落时军中报时的鼓声和号角声。
⒀“戏马”句:戏马台只剩下一个荒废的土丘。戏马台是楚、汉的战场,在今江苏徐州南。《南史·孔靖传》载,孔靖“辞事东归,帝(宋武帝刘裕)亲饯之戏马台,百僚咸赋诗以述其美。”饯行时适为重阳节,谢灵运的《九日从宋公戏马台集送孔令诗》就是在这时候写的。
⒁“细把”句:化用杜甫《九日蓝田崔氏庄》:“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茱萸(zhū yú),植物名。古人重阳节登高,携带茱萸,据说可以避免灾祸(吴均《续齐谐记·九日登高》)。后人又把茱萸泡酒,叫茱萸酒,在重阳日饮用。
今日重九,是我钟爱的一个佳节良辰。我要与君对菊一醉陶然,还要一块携手登高,去感受秋天的清爽。登上千仞高山,纵目远眺,但见晓霜满地,与天空的高云相拥成阵,仿佛在迎接我们的到来。山上古寺清幽,周围修竹掩映,栏杆环绕,真是一处远离人寰的清静之所。
我与君满斟美酒,笑谈畅饮,并邀清风在座同欢。不要说什么非要跨海才能寻觅到仙人的踪迹,今天你我在此逍遥陶然,不正是仙人一般的生活吗?转眼已到黄昏时分,西望山下的平原,隐约传来阵阵悲壮的画角与塞鼓声,与凄凄秋声相互映衬。那曾经辉煌的戏马台,如今早已成为了废墟一堆。怀着忧郁的心情,我透过惺忪醉眼把茱萸细看,茫然徘徊,不知所往。
韩元吉生于北宋末年,十岁时北宋灭亡,从家乡河南逃难到江南。他是南宋初期主战派人物之一。宋孝宗乾道八年(1172),他曾受命以礼部尚书为朝廷正使,率团北去金国祝贺金主生辰。归国之后,他任吏部尚书,又任婺州、建安知州,力主抗金。但此时朝廷已完全无力、无心抗金,仅能维持苟安而已。见北上收复失地彻底绝望,韩元吉辞官徙居信州(今江西上饶),从此不问朝政。淳熙九年(1182)重阳节这一天,六十五岁的韩元吉和四十三岁的辛弃疾,一同前往信州城西三十里的云洞游玩。韩元吉凭高远眺,景色尽收眼底,而往事翻涌在心,于是赋了这首词。
从词题和字面粗看,这首词写的是重阳节登高,但若细读字里行间之意,尤其是结合作者生平经历和思想主张看,这真是另一种“处处景语皆情语”。全词语言看似轻松飘逸,充满闲情逸致,但结尾几句不禁流露出对时局的关注,对中原收复无望的伤感,赋予前面所谓的轻松悠闲以深深的悲怆、无奈意味。正是基于此,才使此词思想更为深沉,也更加能撼动人心。
上片交代时间、地点、风光景物,不写情而情自含。“今日我重九,莫负菊花开”,强调重九是“我”的节日,表达出对佳节的钟爱,也暗含其对自己年已老迈的认定。“莫负”是千万不要辜负之意,重阳节正是菊花盛开之时,花开当赏,不要迟疑负了秋光。“试寻高处携手,蹑屐上崔嵬”说出了独自登高不如结伴同游有趣,“携手”者,据前人考证,为作者的挚友辛弃疾。开头四句紧扣重阳赏菊、登高等节日习俗,流露出作者闲居生活的轻松、安适,让人感受到其横飞的逸兴。“放目苍岩千仞,云护晓霜成阵,知我与君来”,登上峰顶放眼望去,只见苍灰色的石崖壁立千仞,遍地晓霜云雾阵阵随身缭绕,这峭壁、晓霜、成阵的云雾仿佛都预知我与你要来。“知我与君来”,把自然的风光景物点化得都有了灵气。“古寺倚修竹,飞槛绝纤埃”,古老的寺宇紧靠着耸入云天的竹林,高楼上的飞栏也不使一丝尘埃沾染。一个“倚”字、一个“绝”字,又把静物写活了,“古寺”虽非美女,但它也娇慵无力地倚着修竹,更增添几分清丽;“飞槛”也如雅士,高洁无比,时时拂去袭来的灰尘,令人愿意亲近。以上几句写作者与友人登高远眺的所见所感,流露出欣悦自得之意以及对清静境界的向往。
下片写登高宴饮的酣畅与欢尽悲来的随感。“笑谈间,风满座,酒盈杯”写作者与友人陶醉在大自然中的情景,三句都显示了动态中的美。“风满座”,也许相对而坐的友人只有一人,但是身处峰顶,自然是八面来风,清风全是座上之客,充满豪情。“仙人跨海休问,随处是蓬莱”颇有些突兀,但是作者在这里有一句自注:“洞有仙骨岩”,再看词题为“水洞”,可知作者登山之后曾探访此处“水洞”,而且“仙骨岩”就在“水洞”中。岩名“仙骨”,必定曾有仙人至此修炼,最后只留下骨身,肉体羽化仙去。这两句的插入反映登高望远之乐已达高潮,进入了飘飘然有神仙意的境界。这几句描写作者与友人在山上畅饮笑谈的情形,语言活泼洒脱,意境清新而浪漫飘逸、仙气弥漫。所谓乐极则哀生、兴尽则悲来,下面三句便是景入愁肠,搅起了吊古伤今的心底波澜的写照。这里提到的戏马台在今江苏徐州,它在历史上曾两次出名:一是楚汉之争时,这里的战事曾十分壮烈;二是南朝宋武帝刘裕曾在这里以送孔靖东归而喜宴群臣,而且当时也恰是重九之日,于是作者便由此联想起“戏马台”。作者身居江西上饶,当然看不到距离此地八百里的戏马台,而只是以此来指事罢了。作者向西北远望,想到宋金战事,不禁悲从中来,暗想楚汉古战场那激烈作战的场面再也不会有了,当年刘裕从江南北伐的壮举如今连想也不用再想了。“荒”字显然是借古喻今,抒发对南宋偏安一隅、北方及中原的大片土地沦入金人手中的现状的伤感。“细把茱萸看,一醉且徘徊”,化用杜甫《九日蓝田崔氏庄》“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句意,扣上了题目:重阳须饮酒、插戴茱萸。但这里又是一个深刻寓意,其妙处在于写出了作者竭力想使自己不平静的心情平静下来的举动与情态,摆弄着佩在身上的茱萸囊,把希望寄托在一醉解千愁上了。因为他已意识到了收复中原的无望,所以才会由前面的逸兴横飞转而“一醉且徘徊”。
此词是“政事文学为一代冠冕”的韩元吉晚年之作。其写景重在静中有动,写人重在动中有情。虽然是顺乎自然的平铺直写,却毫不呆滞,流畅而生动,感情奔放豪迈而略有几分凄清。全词基调由乐到悲,乐是烘托,悲才是其真正的主旨。作者辞官赋闲在家,本想莫谈国事,求个清淡天和,无奈一腔忧国深情总是挥之不去,不知不觉又萦绕于心头,无法释怀。从中可以窥见其作为一个爱国词人的英雄本色和感人情怀。
明代吴从先汇编、袁宏道增订、何伟然参校《新刻李于鳞先生批评注释草堂诗馀隽》:上言逢重九而登高远眺,下言酌茱萸而对景徘徊。又:振衣千仞上,一樽倾倒醉蓬莱。又:此词古雅豪迈,诵之顿觉爽朗,盖不羁之才、有养之士也。
明代杨慎《评点草堂诗馀》:杜老重阳诗,后来作者俱用其语,总不如东坡词“酒阑不必看茱萸,俯仰人间今古”二语绝倒。
明代沈际飞《草堂诗馀·正集》:爽迈。晏词“几点护霜云影转”为南涧蓝本。
清代黄苏《蓼园词选》:不过一首登高词耳,易入熟径,最难超卓。词虽未甚奇辟,但亦清雅不俗,有俊拔自喜之概。无咎系南渡遗老,辛幼安作寿词,所望之以真儒事业者也,其后事业不甚著。次阕平原西望,应亦有神州陆沉之慨乎?“休问随处是蓬莱”句,见南渡非可苟安也。有志未逮,有心者能弗感慨系之。
近代胡云翼《宋词选》:这首词是韩元吉晚年寓居信州(上饶)所作。词中有“平原西望”,又提到“戏马但荒台”这个和曾经北伐中原的刘裕有关的典故,作者的命意便不止于题咏重阳节和云洞的景色。诚如黄蓼园《蓼园词选》里所说,可能是有“神州陆沉之慨”的。
韩元吉(1118—1187),字无咎,号南涧,开封雍丘(今河南杞县)人,居信州上饶(今属江西)。韩维四世孙。吕祖谦之外舅。官至吏部尚书。曾与张元干、张孝祥、范成大、陆游、辛弃疾等以词唱和,风调亦近辛派。著有《南涧甲乙稿》《南涧诗余》。存词八十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