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9-26 17:04
《水龙吟·燕忙莺懒芳残》是宋代词人章楶的词作,很得苏轼赏识,并有和词。此词上片写初春柳絮飞舞的情景,寓情于景,把对柳花的描写和感情的抒发结合起来;下片转换视角,写柳花飘落的情形,委婉地表达思妇的寂寞和哀愁。全词构思新奇精巧,风格清丽和婉,是不可多得的词中精品。
水龙吟⑴
燕忙莺懒芳残,正堤上、柳花飘坠。轻飞乱舞,点画青林,全无才思。闲趁游丝⑵,静临深院,日长门闭。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
兰帐玉人睡觉,怪春衣、雪沾琼缀⑶。绣床旋满,香球无数,才圆却碎。时见蜂儿,仰粘轻粉,鱼吞池水⑷。望章台路杳⑸,金鞍游荡,有盈盈泪。
⑴水龙吟:词牌名,最早被柳永用于咏梅词中,其次见于章楶这首词。双调一百〇二字。
⑵游丝:柳条随风舞动,像游动的丝线。
⑶雪沾琼缀:落满了柳絮。
⑷鱼吞池水:鱼儿在水中打闹。
⑸章台路杳:汉代长安有章台街。后人常以章台为歌妓聚居所。
燕子忙于营巢,黄莺懒于吟啼,百花凋残。此时岸上的柳絮,如白雪般飘坠。它们轻飘杂舞,点缀着树林,仿佛全无才华和情思。它们从游丝上飞下来,悠闲地飘到深深的庭院中。春日渐长,而庭院的门却整天关闭着。柳絮挨着珠箔做的窗帘缓缓散开,想钻到闺房里去,却又一次次被风吹起。
帷帐中的美人才睡醒,惊讶春衣上为何如雪沾琼缀一般。柳絮铺满绣床,逐渐结成无数个带香气的圆球,才滚圆却又破碎。院外飞舞的蜜蜂追逐着轻飞的柳絮,池中的鱼儿扑打着水面。在这暮春时节,思妇望着长安路,想着远方的心上人跨着骏马在章台游玩,眼中涌满盈盈泪水。
此词大约作于宋神宗元丰四年(1081)。据苏轼谪居黄州时寄章楶信中说:“承喻慎静以处忧患。非心爱我之深,何以及此,谨置之座右也。《柳花》词妙绝,使来者何以措词。本不敢继作,又思公正柳花飞时出巡按,坐想四子,闭门愁断,故写其意,次韵一首寄去,亦告不以示人也。《七夕》词亦录呈。”苏轼于元丰三年(1080)到黄州,章楶于元丰四年(1081)夏四月已任荆湖北路提点刑狱,可知柳花词的唱和当在此年春末夏初。
这首咏柳花的词曾被苏轼赞为妙绝,但词史上,人们多赞赏东坡的和柳花词,而对这首原作却颇多微词。实际上,这首词清丽和婉,不失为词中精品。
首句“燕忙莺懒芳残”开篇点题,写燕忙于营巢,莺懒于啼唱,繁花纷纷凋残,表明季节已是暮春:“堤上”,指明地点:“柳花飘坠”,点明主题。
破题之后,用“轻飞乱舞,点画青林,全无才思”紧接上句,把柳花飘坠的形状作了一番渲染。它为下文铺叙,起了蓄势的作用。唐韩愈《晚春》诗云:“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意思是说:“杨花(即柳花)和榆荚一无才华,二不工心计;不肯争芳斗艳,开不出千红万絮的花。韩愈表面上是贬杨花,实际上却暗寓自己的形象,称许它洁白、洒脱和不事奔竞。章楶用这个典故,自然也包含这层意思。
“闲趁游丝,静临深院,日长门闭。”写到此,词人竟把柳花虚拟成一群天真无邪、爱嬉闹的孩子,悠闲地趁着春天的游丝,象荡秋千似地悄悄进入了深邃的庭院。春日渐长,而庭院门却整天闭着。柳花活似好奇的孩子一样,想探个究竟。这样,就把柳花的形象写活了。
“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柳花紧挨着珠箔做的窗帘散开,缓缓地想下到闺房里去,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旋风吹起来。这几句深得南宋黄昇和魏庆之的欣赏。黄昇说它“形容居”(《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卷五评);魏庆之说它“曲尽杨花妙处”,甚至认为苏轼的和词也“恐未能及”(《诗人玉屑》卷二十一)。当然,把这首词评苏轼和词之上是未免偏爱太过;但说它刻画之工不同寻常,那是确实不假。这几句除了刻画出柳花的轻盈体态外,还把它拟人化了,赋予它以“栩栩如生”的神情,真正做到了形神俱似。
下片改从“玉人”方面写:“兰帐玉人睡觉,怪春衣、雪沾琼缀。绣床旋满,香球无数,才圆却碎。”唐圭璋等《唐宋词选注》称此词为“闺怨词”,估计就是从这里着眼的。到这里,“玉人”已成为词中的女主人公,柳花反退居到陪衬的地位上了。但通篇自始至终不曾离开柳花的形象着笔,下片无非是再通过闺中少妇的心眼,进一步摹写柳花的形神罢了。柳花终于钻入了闺房,粘少妇的春衣上。少妇的绣花床很快被落絮堆满,柳花象无数香球似地飞滚着,一会儿圆,一会儿又破碎了。这段描写,不仅把柳花写得神情酷肖,同时也把少妇惝恍迷离的内心世界显现出来。柳花少妇的心目中竟变成了轻薄子弟,千方沾惹,万般追逐,乍合乍离,反复无常。
“时见蜂儿,仰粘轻粉,鱼吞池水”,这几句既着意形容柳花飘空坠水时为蜂儿和鱼所贪爱,又反衬幽闺少妇的孤寂无欢。“望章台路杳,金鞍游荡,有盈盈泪。”借两个典故,既状写柳花飘坠似泪花,又刻画少妇望不见正“章台走马”的游冶郎时的痛苦心情。章台为汉代长安街名。《汉书·张敞传》:“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拊马。”颜师古注谓其不欲见人,以扇自障面。后世以“章台走马”指冶游之事。唐崔颢《渭城少年行》:“斗鸡下杜尘初合,走马章台日半斜。章台帝城称贵里,青楼日晚歌钟起”,即其一例。至于柳与章台的关系,较早见于南朝梁诗人费昶《和萧记室春旦有所思》:“杨柳何时归,袅袅复依依,已映章台陌,复扫长门扉。”唐代传奇《柳氏传》又有“章台柳”故事。
这首词若有不足,当是上下片主题不一,从而造成了形象的不集中。然而瑕不掩瑜,此词仍值得用心玩味。
宋·朱弁《曲洧旧闻》卷五:章楶质夫作《水龙吟》咏杨花,其命意用笔,清丽可喜。东坡和之,若豪放不入律吕,徐而视之,声韵谐婉,便觉质夫词有织绣工夫。晁叔用云:“东坡如毛嫱、西施,净洗却面,与天下妇人斗好,质夫岂可比耶?
宋·黄昇《唐宋诸贤绝妙词选》卷五:“傍珠帘散漫”数语,形容尽矣。
宋·魏庆之《诗人玉屑》卷二十一:章质夫咏杨花词,东坡和之。晁叔用以为东坡如毛嫱西施,净洗脚面,与天下妇人斗好,质夫岂可比,是则然矣。余以为质夫词中,所谓“傍珠帘散漫,垂垂欲下,依前被、风扶起”,亦可谓曲尽杨花妙处。东坡所和虽高,恐未能及。诗人议论不公如此耳。
明·卓人月《古今词统》卷十四:必欲屈章而伸苏,亦非公论。俗本失去“谁道”二衬字,不成语,“风扶起”,又有云“费尽东风扶不起”,都欲活。
清·许昂霄《词综偶评》:(东坡)《水龙吟》与原作均是绝唱,不容妄为轩轾。
清·黄苏《蓼园词选》:质夫,浦城人。试礼部第一,以平夏州功,累擢枢密直学土、龙图阁、端明殿学士,拜同知枢密院事,卒,赠右银青光禄大夫,谥庄简。黄叔旸曰:“傍珠帘”数语,形容尽矣,体会人微。韩诗:杨花榆荚无才思。白诗:香球趁拍回环迎。柳诗:仰蜂黏落絮。罗邺诗:轻轻碎粉落无香。
近代·王国维《人间词话》:东坡《水龙吟》咏杨花,和韵而似原唱;章质夫词,原唱而似和韵。才之不可强也如是!
近代·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此词虽不及东坡和作,而“珠帘”四句、“绣床”三句赋本题极体物浏亮之能,若无名作在前,斯亦佳制。
章楶(1027—1102),宋代词人。字质夫,浦城(今属福建)人。宋治平二年(1065)进士。哲宗朝,历集贤殿修撰,知渭州,进端明殿学士。徽宗时除同知枢密院事。卒谥庄简,改谥庄敏。《宋史》有传。《全宋词》录其词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