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2-03-31 20:40
沈孝辉,1956年8月28日出生,1968年,沈孝辉到东北林区工作,从此与森林结下不解之缘;1978年,他自愿到长白山自然保护区,从此与环境保护订下终生盟约。几十年如一日,他几乎走遍了中国所有重要的自然保护区。
这位林业部某副部长的秘书已经或将要出版的书包括:《长白山》、《中国自然精华》、《万绿之源》、《来自地球村的警报》、《混凝土森林》、《能源与污染》、《雪山寻梦》。
1970年,沈孝辉第一次见到长白山就被迷住了,幽蓝的天、苍翠的树、绚烂的山花、清洌的溪水、奔腾的瀑布、凉爽的林间小风,令他如置身於“人间天堂”、“世外桃源”,“一辈子住这儿都乐意”。
当时,沈孝辉在吉林省露水河林业局永清林场工作,这是他1968年大学毕业时,用令人羡慕的矿工一职换来的。在林场,他作过调度、库工、仓库管理员、材料员、食堂职员、教师,一共干了10年。这10年对他最大的改变是,使他“从一个城市生态系统的人,变为森林生态系统的人”,而最主要的动因就是那次长白山之行。
沈孝辉的这番“森林情结”在当时几乎无人理解,包括他当时的妻子。1977年,全国各地兴起了一股“回城热”,城里来的同事纷纷托人走路子,他的妻子也早就心动了,而这时,沈孝辉却提出要去长白山保护区工作。他几次试图说服妻子:“城里有什么好的?长白山多好,山清水秀”然而,这些理由对於急切地盼着回城的妻子,似乎太无力,妻子甚至怀疑沈孝辉是不是对家庭不满意才想到要去长白山。1978年,抱着“妻子总有一天会理解的”想法,沈孝辉只身前往长白山。第二年,他的妻子费尽周折借调到国家林业部。
到了长白山,沈孝辉象一只飞鸟终於被放归山林,开始了他自得其乐的生活。沈孝辉的第一份工作是管理保护局科研所的情报资料,这期间他阅读了大量的环境资料,从一个只有热情的“自然爱好者”,发展成“理性思考者”。80年代初,他接手了保护区的核心工作--资源保护管理,并且开始了写作和摄影,他对这个时期的评价是,“生活得很快乐、充实,人际关系融洽”。
然而,这种怡然自得的生活没过上多久,北京传来妻子病重的消息。妻子因为是借调,户口、住房都解决不了,一直带着孩子寄住在妹妹家。长期生活、工作上的寄人篱下,使她积郁成疾,患了严重的肝病,并很快转为肝硬化。这时有人传言,沈孝辉肯定是有了新欢,不然怎么连妻子都不顾呢。沈孝辉只是苦笑的说:“我是有了‘新欢’,那就是长白山”。
1985年,沈孝辉调到位於北京郊区的林业干部管理学院,林业部也破例照顾了他们一间屋子。这是一间50年代留下的工棚,屋子的四壁皆由茅草糊上黄泥,其中一面在他们入住没多久就倒了。屋子终年不见阳光,“只是偶尔在夏日的黄昏能看见从对面高楼的玻璃上反射出的阳光”。在这种生活条件下,沈孝辉的妻子病情更加恶化,但她依然天天上班,因为她想“不努力工作,正式调到林业部的机会就更小了”。而沈孝辉则对长白山依然魂牵梦萦。
1986年8月28日,是沈孝辉30岁的生日,一个来自长白山的消息改变了他的后半生:当天深夜,从朝鲜半岛登陆的第15号台风,携带大雷雨进入中国,横扫长白山的南坡和西坡,近1万公顷的原始森林严重倒伏,倒伏蓄积121万立方米,有关林业部门决定进山捡拾风倒木。沈孝辉顿感大事不妙,因为长期在长白山工作的经验告诉他,风倒木不能捡。火山爆发、森林的天然失火、台风等自然现象其实有助於森林的更新。比如,在长白山经常能看见一排排长得齐刷刷的大树,就象人有意种的,而实际上,这是一排以倒木为育床的树籽长成后的模样。也就是说,人类眼中的天灾对自然界而言并非灾害,而是自然界平衡了亿万年后形成的一种调节手段,而人类无休止的掠夺才是真正的灾害。沈孝辉曾在长白山的密林深处见到一大片草地,问当地人才知道,这儿自从人们捡风倒木后就再也没长过树。
沈孝辉坐不住了,他利用自己两个暑假、一个寒假的时间自费到长白山考察风倒木,得到的数据显示,这次的风倒木有98%在长白山保护区的核心区,一旦大规模地捡拾将对长白山带来不可逆转的破坏。而此时,有关的林业部门正在紧锣密鼓地找专家“论证”捡拾风倒木的合理性,39个高级工程师已经在捡拾意见上签字,而国家林业主管部门也对此表示同意。沈孝辉将亲自调查后写的建议书递交有关部门,却犹如石沉大海。情急之下,他找到《中国环境报》。了解情况后,报社答应用头版头条刊登沈孝辉的文章《天灾掩盖下的人祸》,并配发了几张沈孝辉调查时拍下的照片,揭露了当地一些部门以捡拾为名的乱砍乱伐。正象沈孝辉预料的一样,这篇文章一石激起千层浪,所触及的部门纷纷来找沈孝辉的麻烦。当地的林业部门当即对沈孝辉进行“反调查”,调查他在长白山工作期间有没有做过什么能被当作把柄的事情。“反调查”不仅无功而返,还“损兵折将”,翻了一辆雪弗莱。
沈孝辉
然而,捡拾风倒木的决定并未因沈孝辉的努力而告吹。不久,4个林业局及长白山保护局5个单位,召集了各自的人马常年进驻核心区,组织更大规模的风倒木生产。风灾区内每日有各类人员三、四千人,车辆上百台。
就在这前后,沈孝辉的妻子因病重离开了人世。回想起这段往事,沈孝辉沉默良久,“我对不起长白山,也对不起我妻子,他们两个我都没保护好”。捡拾风倒木后,长白山海拔1600米以上的森林拒绝更新,退化为高山草甸,海拔1600米以下,营造人工林失败,森林恢复推迟100-150年。
而因为这次直言,沈孝辉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林业系统中的“不受欢迎者”,调往林业部工作之事也因此拖了几年。不过,这些挫败并没有动摇他,1996年,当他得知长白山将开始新一轮的捡拾风倒木时,连夜写了一篇《长白山,一夜台风刮来十年人祸》的报道,在《中国林业报·绿色周末》编辑部主任胡堪平的鼎力相助下发表。文章中确凿的事实终於引起林业部的重视,并及时派出调查组前往长白山,制止了这次以捡拾风倒木为名的砍伐。
1996年3月,中国第一个自发的民间环保运动--“大学生绿色营白马雪山之行”开始筹划,发起人唐锡阳找到沈孝辉,问他是否愿意同行。白马雪山位於云南西北部迪庆藏族自治州德钦县,属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滇金丝猴是区内世界稀有的物种,因为森林的砍伐,生存也遭到威胁。“大学生绿色营”想让更多的年轻人投身於环保,更希望能通过此行保住滇金丝猴、保住滇西北这片对长江来说至关重要的原始森林。沈孝辉欣然加入了“绿色营”的行列。
1996年7月25日,绿色营从北京出发,花了几乎一个月的时间在滇西北的崇山峻岭调查走访。一路上,沈孝辉经常是沉默的,大多时间在用相机和笔记录自己的见闻和思索,只在偶尔几次讨论会上,谈到对滇西北这片原始森林的保护时,他变得慷慨激昂,措辞激烈。
滇西北和中国其他几个主要保护区一样,虽然是国家级的保护区,却受地方政府的辖制,关系到地方的眼前利益时,保护区就成了任人宰割的“肥肉”;保护区周围的百姓依然以落后、原始的方式生活、生产,随着人口的增多,森林的破坏加剧、承载力下降,形成恶性循环。
绿色营的行动引起了中央有关领导的重视,滇金丝猴出没频繁的施坝林区被下令严禁砍伐。然而,施坝林区周围的林子却因此遭到了加倍的掠夺。回到北京后,沈孝辉开始写一本关於此行的书,书名叫《雪山寻梦》。书写好后,上海、沈阳等五、六家出版社争这本书的出版权,左思右想后,沈孝辉将这本书稿寄给了云南的一家出版社,希望能通过在云南发行这本书促动当地政府。然而,就在《雪山寻梦》的书稿送厂印刷时,云南省有关部门却下令停出此书。几天后,沈孝辉接到出版社一封简短的信:“因期限问题,退回书稿……”。最后,这本书拖了近一年才由沈阳出版社顶着压力出版。就在此书付印前不久,云南传来消息:热情配合绿色营的白马雪山保护区董德福局长被撤职,滇西北森林砍伐仍在继续。
“就象《雪山寻梦》这个书名一样,绿色营的每个前往白马雪山的人都在寻找自己的梦想,而在走之前,我就知道这些梦想是不可能一一实现的,这段寻梦的经历或将成为一些人一生中最美的回忆,或将成为他们一生的追求,而这群人所做的事必然对其他人造成一定的影响”, 沈孝辉如此评价这次雪山之行。
从1996年起,每年暑假都会有一群新的学生组成绿色营,奔赴一个个自然保护区,沈孝辉是其中重要的策划人之一,活动的目的渐渐由“促动地方环境保护”转为“向大自然学习”。1999年暑假,在沈孝辉的提议下,绿色营将前往新疆阿尔泰山哈那斯保护区,“这是人一生中必须去一次的地方”。末了沈孝辉说:“听说保护区已被挤走,旅游公路一直修到了哈那斯湖边,原本完美的自然景观正面临着来自无序开发的破坏。”
沈孝辉认为,这几十年结缘环保对他的最大改变,就是将他变成了一个“自然的人”。的确,人们看到的,是一个对个人的名利平静、淡泊,对内心的追求专注、炽烈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