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6-07 20:36
《沈生乐府序》是元末文人杨维桢为其学生沈国瑞的乐府诗集所作的序文,为纸本行草册页,共35行,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释文:沈生乐府序。张右史尝评贺方回乐府,谓其肆口而成,不俟思虑雕琢。又推其极至:华如游金张之堂,冶如揽嫱施之祛;幽洁如屈宋,悲壮如苏李。具是四功夫,岂可以肆口而成哉。盖肆口而成者情也,具四功者才也。情至而才不至,则华而不能盛也,冶而不能媺也,幽而不能洁也,悲而不能壮也。此贺才子妙绝一世,而文章钜公不能擅其场者,才情之两至也。我朝乐府,辞益简,调益严,而句益流媚不陋。自踈斋、酸斋以后,小山局于方,黑流纵于圆。局于方,拘才之过;纵于圆,恣情之过也 ,二者□失之。云间沈生国瑞,尝从余朔南士大夫间。聪于音律,善吹余大小铁龙,作《龙吟曲》十二章。遂游笔乐府,积以成帙,求余一言重篇端。披其帙,见(此字点去)其情发于声,成于才者,亦似矣,生益造其诣。以小山之拘者自通黑流之恣者自撙,生之乐府,不追美于贺才子者,吾不信已。生读书强记,有志于学唐人诗、晋人帖、南唐人画,乐府特其余耳。有求生之才者,尚勿以是掩之。至正庚子春三月既望,铁篴道人杨维禛书于云间之寄寄巢。时奉砚者小蓉也。
本幅款钤“会稽杨维槙印”、“会稽杨氏廉夫”、“抱遗老人”、“东维子”、“清白传家”印5方。安岐、衡永等鉴藏印多方。
此篇载杨氏《东维子文集》卷十一,书写于元至正二十年(1360年),杨维桢时年65岁。
开篇的文题是楷书笔意为主,字开端正。第一行的走笔也从容不迫,稳健清劲。随着文意的展开,第三行起,笔意开始奔放。“华如游金张之堂”开始是四个排比句,连笔增多,笔势也逐渐紧密,字形大小相杂。体现一种奔跳的节奏。接着分析情才的关系,用笔越发洒脱。“刈华而不能盛也,冶而不张美也。幽而不能洁也,悲而不能壮也”又一串排比句。同样是连绵而下,浓浓淡淡,粗粗细细中情致洒然。这篇作品中的连笔特别多,其原因就是恣情洒脱。没有一点拘束。但情感的流露又有技法的保证,故仿佛只要信手写去便成。
与流转笔意同在的是拙朴,章草笔意衬托了行书的流走之美,章草捺脚摇笔,尖锐的三角形,短促的横笔,都像山溪流淌中的石块,这种阻挡更激起奔腾中的力量与多姿多态。力感、陌生感也都是因之而发生。故风流洒脱的笔意中,包含这流畅与拙朴的双层含意。
杨维桢书法中的结字,呈常有类同的面孔。但他是奇崛之人,追求的是同中之异。“肆口”的“肆”字,左部简得出人意料;“冶而不能美”,这个“美”字偏偏用了古体的“嫩”;“云间”的“云”是篆体。字形古,却又以行草书写,古体有了新昧。诸如此类,以别于流俗。很多相同的字,也尽可能变着法子结体,如“疏斋”之“斋”是正书的“斋”。而“酸斋”之“斋”就是草体了。这种变化可以是随手中的自由调节。“铁龙作龙吟”,两个相同的“龙”字也作了不同的造型处理。这不但表明杨维桢储备的草字汇多,也表明对古文字演变了如指掌,这后一个“龙”字的写法一般人不可能知道,由于写得快,书写中有“衍”字,即点去;有漏字,又以极细笔补上。所以,整篇仿佛一气呵成,无停顿之感。
章法布置突出的有两点,一就是入侵。这篇作品的笔势十分绵密,密不透风,行距过于紧密,造成文字线条的错行入侵。如第6行的“屈”字,撇笔入侵邻行,同样第7行的“夫”字,捺脚又伸进了第6行。第9行的“至”字与第10行的“盛”字几乎碰到了一起,这样完全阻断了从上跌落之势,当相邻两行的线条在这种交叉纠缠中取得某种视觉联系,识读的功能弱化了,而线条的审美功能上升了,如果整篇观赏作品,插之动,运动之美,线条跌落之美就杂糅在一起,这是杨维桢草书的独特魅力。
二是善用空白和平阙。由于各行的字数多、行距紧,看起来很多线条拥挤在一起,各行又都带有某种程度的向左倾压态势,确乎有繁密、诡异、动荡的形势。但每行的字之间,实际上还有空问。杨维桢的做法,在连笔的几个字以后拉大下一字与上一定的距离,以便让出一定的空间。例如“悲壮如苏”四字,前三字连缀,采取密势,“苏”与“之”拉大距离,形成疏密的对比。另一种做法是大字下面杂小字,拉长或压缩一些字的字形腾出空间,如“生之乐府”开头两字取纵势,“之”字压缩成上下三点,很空,字形很紧,这样“乐府”两字便大,起了突出的作用,类似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赘。
从章法上看,这幅作品最突出的布置特点是利用平阙。“平阙”是书信格式中常用的手法,凡遇到特殊的人、事、物、称谓等,另起一行抬头书写。或遇到类似情况不作移行,只在相关词语上空出一二字的位置。“平阙”在手札中表示题额、段落提示,一般在文章中很少用。但在手稿中却不乏实例。本篇写至“我朝”时,到“我”后,将“朝”抬高至下一行的首端,以示强调。这样密集的线条运动突然中止,这一行就留出大片空间,这一平阙手法的运用,让密不透风中留出了光亮,从书势的跌落看,是一种停歇,实在高明。
《沈生乐府序》作为一篇古代的文献,当然有其文献价值,作为一件文物,亦有其文物价值。手稿是书籍最原始的形态,不管以后它的版本有多么繁多,杨维桢的这个稿本就是最权威最能反映杨维桢曲学、诗学思想最直接也是最可靠的依据。它反映了杨维桢手稿的原貌,具有校勘正误的价值,也有书法的审美价值。
根据钤印可知,该书法作品经过杨维槙、安岐、衡永等人收藏,现收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壬寅消夏录》著录。
杨维桢(1296—1370),字廉夫,号铁崖,别号东维子,铁笛道人,诸暨(今属浙江)人。泰定四年(1327)进士。历任天台县尹、钱清场盐司、建德路总管府推官等。元末遇兵乱,隐居富春山、钱塘、松江等地。诗在当时有较大影响,时称“铁崖体”。有《铁崖古乐府》、《复古诗集》、《丽则遗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