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12-08 10:19
治天下之端,在审辨大。辨大之端,在深察名号。名者,大理之首章(1)也。录其首章之意,以窥其中之事,则是非可知,逆顺自著(2),其几通於天地矣。是非之正,取之逆顺,逆顺之正,取之名号,名号之正,取之天地,天地为名号之大义也。古之圣人,謞(3)而效天地谓之号,鸣而施命谓之名。名之为言,鸣与命(4)也,号之为言,謞而效也。謞而效天地者为号,鸣而命者为名。名号异声而同本,皆鸣号而达天意者也。天不言,使人发其意;弗为,使人行其中。名则圣人所发天意,不可不深观也。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故号为天子者,宜视天如父,事天以孝道也。号为诸侯(5)者,宜谨视所候奉之天子也。号为大夫者,宜厚其忠信,敦(6)其礼义,使善大於匹夫之义,足以化也。士者,事也;民者,暝也。士不及化,可使守事从上而已。五号自赞(7),各有分。分中委曲,曲有名。名众於号,号其大全(8)。名也者,名其别离分散也。号凡而略,名详而目。目者,徧辨其事也;凡者,独举其大也。享鬼神者号,一曰祭。祭之散名,春日祠,夏曰礿,秋曰尝,冬曰烝。猎禽兽者号,一曰田。田之散名,春苗(9),秋蒐(10),冬狩,夏狝(11)。无有不皆中天意者。物莫不有凡号,号莫不有散名,如是。是故事各顺於名,名各顺於天。天人之际,合而为一。同而通理,动而相益,顺而相受,谓之德道。《诗》曰(12): “维号斯言,有伦有迹。”此之谓也。
深察王号之大意,其中有五科;皇科、方科、匡科、黄科、往科。合此五科,以一言谓之王。王者皇也,王者方也,王者匡也,王者黄(13)也,王者往也。是故王意不普大而皇,则道不能正直而方;道不能正直而方,则德不能匡运周徧,德不能匡连周遍,则美不能黄;美不能黄,则四方不能往;四方不能往,则不全于王。故曰:天覆无外,地载兼爱,风行令而一其威,雨布施而均其德。王术之谓也。
深察君号之大意,其中亦有五科:元科、原科、权科、温科、群科。合此五科,以一言谓之君。君者元也,君者原也,君者权也,君者温也,君者群也。是故君意不比于元,则动而失本;动而失本,则所为不立;所为不立,则不效于原;不效于原,则自委舍;自委舍,则化不行。用权于变,则失中适之宜;失中适之宜,则道不平,德不温;道不平,德不温,则众不亲安;众不亲安,则离散不群;离散不群,则不全于君。
名生于真,非其真,弗以为名。名者,圣人之所以真物也。名之为言真也。故凡百讥有黮黮(14)者,各反其真,则黮黮者还昭昭耳。欲审曲直,莫如引绳;欲审是非,莫如引名。名之审於是非也,犹绳之审於曲直也。诘其名实,观其离合,则是非之情不可以相谰(15)已。今世暗于性,言之者不同,胡不试反性之名。性之名非生(16)与?如其生之自然之资谓之性。性者质也。诘性之质於善之名,能中之与?既不能中矣,而尚谓之质善,何哉?性之名不得离质。离质如毛,则非性已,不可不察也。《春秋》辨物之理,以正其名。名物如其真,不失秋毫之末。故名霣石,则后其五,言退鹢,则先其六。圣人之谨于正名如此。君子於其言,无所苟而已,五石、六鹢之辞是也。栣(17)众恶於内,弗使得发于外者,心也。故心之为名栣也。人之受气苟无恶者,心何栣哉?吾以心之名,得人之诚。人之诚,有贪有仁。仁贪之气,两在於身。身之名,取诸天。天两有阴阳之施,身亦两有贪仁之性。天有阴阳禁,身有情欲栣,与天道一也。是以阴之行不得干春夏,而月之魄常厌(18)于日光。乍全乍伤,天之禁阴如此,安得不损其欲而辍其情以应天。天所禁而身禁之,故曰身犹天也。禁天所禁,非禁天也。必知天性不乘子教,终不能栣。察实以为名,无教之时,性何遽若是。故性比於禾,善比於米。米出禾中,而禾未可全为米也。善出性中,而性未可全为善也。善与米,人之所继天而成于外,非在天所为之内也。天之所为,有所至而止。止之内谓之天性,止之外谓之人事。事在性外,而性不得不成德。民之号,取之瞑也。使性而已善,则何故以瞑为号?以霣者言(19),弗扶将,则颠陷(20)猖狂,安能善?性有似目,目卧幽而瞑,待觉而后见。当其未觉,可谓有见质,而不可谓见。今万民之性,有其质而未能觉,譬如瞑者待觉,教之然后善。当其未觉,可谓有善质,而不可谓善,与目之瞑而觉,一概之比也。静心徐察之,其言可见矣。性而瞑之未觉,天所为也。效天所为,为之起号,故谓之民。民之为言,固犹瞑也,随其名号以入其理,则得之矣。是正名号者於天地,天地之所生,谓之性情。性情相与为一瞑。情亦性也。谓性已善,奈其情何?故圣人莫谓性善,累其名也。身之有性情也,若天之有阴阳也。言人之质而无其情,犹言天之阳而无其阴也。穷论者,无时受也。名性,不以上,不以下,以其中名之。性如茧如卵。卵待覆而成雏,茧待缫而为丝,性待教而为善。此之谓真天。天生民性有善质,而未能善,於是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民受未能善之性於天,而退受成性之教於王。王承天意,以成民之性为任者也。今案其真质,而谓民性已善者,是失天意而去王任也。万民之性苟已善,则王者受命尚何任也?其设名不正,故弃重任而违大命(22),非法言也。《春秋》 之辞,内事之待外者,从外言之。今万民之性,待外教然后能善,善当与教,不当与性。与性,则多累而不精,自成功而无贤圣,此世长者之所误出也,非《春秋》为辞之术也。不法之言、无验之说,君子之所外,何以为哉?或曰:性有善端,心有善质,尚安非善?应之曰:非也。茧有丝而茧非丝也,卵有雏而卵非雏也。比类率然(23),有(24)何疑焉?天生民有六经(25),言性者不当异。然其或曰性也善(26),或曰性未善,则所谓善者,各异意也。性有善端,动之爱父母(27),善於禽兽,则谓之善。此孟子之善。循三纲五纪(28),通八端(29)之理,忠信而博爱,敦厚而好礼,乃可谓善。此圣人之善也。是故孔子曰(30):“善人吾不得而见之,得见有常者斯可矣。”由是观之,圣人之所谓善,未易当也,非善于禽兽则谓之善也。使动其端善于禽兽则可谓之善,善奚为弗见也?夫善於禽兽之未得为善也,犹知於草木而不得名知。万民之性善於禽兽而不得名善,知之名乃取之圣。圣人之所命,天下以为正。正朝夕者视北辰,正嫌疑者视圣人。圣人以为无王之世,不教之民,莫能当善。善之难当如此,而谓万民之性皆能当之,过矣。质於禽兽之性,则万民之性善矣;质於人道之善,则民性弗及也。万民之性善於禽兽者许之,圣人之所谓善者弗许。吾质之命性者异孟子。孟子下质於禽兽之所为,故曰性已善;吾上质於圣人之所为,故谓性未善。善过性,圣人过善。《春秋》大元,故谨於正名。名非所始,如之何谓未善已善(31)也。
(1) 首章:文章、著述的开头部分,指其核心部分。 (2) 著:显示,显现。 (3) 謞(xiào):呼叫,呼喊。 (4) 命:命各,意义。 (5) 侯:义同“候”。候:顺从。诸侯就是顺从天子。 (6) 敦:厚道、厚实。 (7) 赞:称说,称叫。 (8) 大全:指大概,大范围。 (9) 苗:义同“毛”,指动物春季正是繁殖期,幼仔有待哺育,狩猎时不要杀害幼仔、怀孕的牲畜。 (10) 蒐:搜索。 (11) 狝:杀戮。本文中的四时狩猎称谓与《公羊传》不同,《传》言:“春日蒐,夏曰苗,秋曰狝,冬曰狩。”这种说法较为合适。录此做为参考。 (12) 《诗》曰:诗见《小雅·正月》。 (13) 黄:古人认为黄色为中和美色,它反映出自然之性。 (14) 黮黮(dǎn dǎn) :深黑色。这里指昏暗不清。 (15) 谰(lán):诬陷,诬赖。 (16) 生:同“性”。 (17) 栣(rèn):同“栠”,软弱的样子。 (18) 厌:同“压”,掩盖。 (19) 以霣者言:应作“以瞑言者”。 (20) 颠陷:指跌倒,颠倒。 (21) 瞑:同“眠”。 (22) 违大命:应作“违天命”, “大”为“天”的误字。 (23) 率然;容易的样子。 (24) 有:同“又”。 (25) 六经:应作“大经”,大的原则。“六”为“大”字之误。 (26) 性也善:应作“性已善”。“也”字为“已”字之误。 (27) 动之爱父母,应作“童之爱父母”, “动”为“童”字之误。 (28) 三纲五纪:《白虎通·纲纪篇》:“三纲者何?谓君臣、父子、夫妇也。六纪者,谓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也。”又说:“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这就是三纲。“诸父有善,诸舅有义,族人有序,昆弟有亲,师长有尊,朋友有旧”,这是六纪。“五纪”当比六纪少一,具体不详。 (29) 八端:具体不详。孟子有仁、义、礼、智四端。 (30) 孔子曰:语见《论语·述而》。 (31) 未善已善:“未善”为衍文.应删。
治理天下的开始,在于周密地区分大的方面。辨别大的方面的开始,在于深入分析名称叫法。名称是重要观点的核心部分。记录文章核心思想,来察看其中的事务的道理,是非对错就可以知晓,正误自己就显现清楚,几乎可以与天地相沟通了。是非的端正澄清,它的标准由正误而来,正误的端正澄清,是由名称而来,名号的端正澄清,是由天地而来,天地是名称产生的最大理由根据。古代的圣人,呼喊并仿效天地叫做号,鸣叫并授予意义的称作名。名称作为词汇,是通过鸣叫赋予意义的意思,称号作为词汇,是呼叫仿效。呼叫并仿效天地的叫做称号,鸣叫并有意义的叫做名称。名、号有不同的声音却有共同的来源,全是鸣叫呼喊而通达上天的意思。上天不说话,让人们自己发现上天的想法;不做,让人们行动在它规定的行为当中。名称是圣人所发现的上天的想法,不能不深入观察。秉受天命的国君,是上天想法授予的对象。所以叫做天子的人,应该将上天看做父亲,用孝道侍奉上天。叫做诸侯的,应该恭谨地看待所顺奉的天子。叫做大夫的,应该使自己的忠诚宽厚,使自己的礼义厚实,使美善比普通人的义还要大,足可以改变教化。士,就是服侍;民,就是昏瞑不清。士没有达到改变教化的程度,可以让他静守公家事务并听从在上位的人做事而已。君、卿、大夫、士、民五种名号自己都可称叫,各自都有分别。分别中各有细微缘由,各自都有不同称名。名比号多,称呼事物的大范畴。名,称叫事物的各自的特殊差别。号表示的普通而又简略,名表示的周详而有条目。条目,是对事物普遍全面地分辨;大略,只举事物区别大的方面。祭享鬼神之称呼,笼统的是祭。祭的分别详细的名称,春季叫祠,夏祭叫礿,秋祭叫尝,冬祭叫烝。狩猎野兽的称呼,一般叫法是田。田的分别详细的名称,春天狩猎叫苗,秋天狩猎叫蒐,冬天狩猎叫狩,夏天狩猎叫狝。没有不符合上天的想法的。事物没有什么没有笼统的称号,称号中没有什么没有详细的名称,就如同这样。所以事物各自随顺自己的名称,名称各自随顺上天的意愿。上天和人类之间,合而为一。彼此相同并道理相通,动作起来互相补益,随顺起来互相都得到帮助,称这种情况为道德。《诗经》说:“只有号这种语言词汇,即有道理又有次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深入地考察天子称号的大的意义,其中有五条:皇科、方科、匡科、黄科、往科。汇合这五种科条;用一个字称叫就是王。王就是皇(光明而又伟大),王就是方(方正、正直),王就是匡(匡正,纠正别人),王就是黄(调和美好),王就是往(归附)。所以天子的想法不能范围广泛却可以光明而美好,道不能正直却可以方正;道不能正直方正,德就不能普遍周详;德不能普遍周详,美就不能调和自然;美不能调和自然,四方之民就不能归附;四方之民不能归附,对天子来讲就不周全。所以说:上天覆盖之下的万物没有例外,大地所承载的万物普遍受到关爱,如同风运行而专示自己的威严,像下雨一样布施自己的恩德,这就是所讲的天子治人之法。
深入考察国君称号的最大的意思,其中也有五条:元科、原科、权科、温科、群科。合计这五个条科,用一个字称叫就是君。君就是元始,君就是本原,君就是权力,君就是温和,君就是能团结群众。因此君的思想不和元始相比同,行动就失去了根本;行动失去根本,所作所为就不能存立;所作所为不能存立,就不能和本原相证明;不能和本原相效验,就自我舍弃;自我舍弃,教化就不能实行。在变化中使用权力,就会失去适中合宜;失去适中合宜,就会治国方略不平和,德行不温和;治国之道不平和,德行不温和,百姓就不亲近团结安定;百姓不亲近安定,就会离心离德;离心离德,就不能对君保全。
名称从真实产生,不是真实的,不用作名称。名称,是圣人用来确认万物的。名称作为词汇是真实的。所以各种指责又昏噩不清的事物,各自返回真相,那么昏乱的事物可以复原到昭然清楚。要想辨别弯曲笔直,不如拉来墨绳测量;要想辨别是非对错,不如援引名称衡量。名称对是非仔细分析,如同墨绳对曲直的辨别。诘问事物的名称和实际,观察事物分离与会合,是非的情由就不可以用恶语相加了。如今有的对本性不清,说法也不一致,为什么不试验用与本性相反的名称?反映本性的名称不是本性吗?如同生来俱有的资质叫做本性。本性就是本质。诘问生来俱有的资质对美善的名称,能符合吗?既然不能符合,还要叫做本质美善,为什么?本性的名称不能离开本质。离开了本质就如同毛发离开皮革一般,就不是本性了,对此不可不辨别清楚。《春秋》辨别事物的条理,以便使其名称端正。名称和事物如同真实一样,不失一点点误差。所以先说陨石,后记陨石计五块,说有退行的鹢鸟,先记鹢鸟有六只。圣人对正名一事审慎到了这种程度。君子对自己所说的话,没有不认真对待的,五块陨石,六只鹢鸟之类的记载就是证明。软弱的众多的五恶留在内心,不让它表现出来,是思想的原因。所以心作为名称是软弱。人在接受自然之气的时候如果没有恶气,心为什么软弱呢?我用心的名称,得到别人的实质。人的实质,有贪婪有仁爱。仁爱、贪婪的实质,双双在一人身上。身的名称,是从上天取法来的。上天同时有阴阳二气施放,身也同时有贪婪、仁爱的本性。上天有阴、阳二气互不干犯,身体有使本性欲望减弱,和上天的规律一致。所以阴气运行不能干扰春夏,月光常被日光掩盖。忽然完全忽然损伤,上天像这样禁止阴气,人类怎么能不减损自己的欲望而停止自己的追求来回应上天?上天所禁止的自身就禁止它,所以说自身如同上天。禁止上天所禁止的事物,不是禁止上天。一定要知道本性的欲望如不加以教化,到最终也不能减弱。审察实际而制定称名,没有教化的时候,本性为什么突然间像这样了?所以本性和禾苗相类似,善良和米相类似。米从禾苗中产生,但是禾苗不可能全转化为米。善良是由本性中产生,但本性不能全转化为善良。善良与米,是人继承上天的启示之外完成的,不是在上天的做为之内完成的。上天的做为,有时到达目标就停止下来。停止到内部叫做天性,停止到外部就叫做人的政教。政教在本性之外,而本性不能不成就德行。民的称呼,由冥暗不明取来。假使本性已经是善的,为什么用昏冥做为称呼?用冥称呼,是说如果不扶待,就要仆倒、放纵无拘束,怎么能做到善?本性又像眼目,眼睛幽闭而眠,等到睡醒之后才能看见。当它没有睡醒时,可以说有看见东西的本能,但不能说看见。如今普通百姓的本性,有他们的本质,但不能觉醒,如同睡眠的等待醒来,教化他们然后才能做到善。当他们没睡醒,可以说有善良的本质,却不能说已经有了善,和眼睛睡觉而觉醒,是一样的比方。静下心来慢慢考察,这种看法是可以见到的。本性昏冥如同没有睡醒,是上天的安排。效信上天的安排,给他们起名号,所以就叫做民。民作为词汇,本来就如同昏冥,随顺着它的名号来深入它的这种称名的规律,就可以得到命名的道理了。这就是依照天地端正名号,由天地产生出来的,叫做本性和情感。本性和情感互相一致得深入到善。情也是性。若说性已经善,那么对情又怎么样?所以圣人不讲性善,牵累自己的名声。人身有本性情感,如同上天有阴、阳。如果说人有本质却没有情感,好像说上天有阳而没有阴。就此结束论述,没有时间受到驳难。名称的本性,不就上,不就下,就其中间状况给他命名。本性如同蚕茧和鸟卵。鸟卵经过孵化就可成为小鸟,蚕茧如经过抽丝就可以成为丝,本性经过教化就可以成为善。这就叫做真合上天之意。上天生百姓的本性有善的本质,却没有成为善,于是确立一名天子而使他善,这是上天的想法。百姓从上天接受到没有实现善的本性,退一步从天子那里接受实现本性的教化。天子秉承上天的意思,以成就百姓善的本性为己任。依据百姓真正原有的本性,就说百姓的本性已经是善的了,这是丢失了上天的本意而抛弃了天子的责任。所有百姓的本性如果已经成为善,天子承受天命还有什么要做的呢?因为设置名份不端正,所以抛弃重大的责任而违背上天的使命,不是符合记事方法的言论。《春秋》的记载,内部有事情依靠外部条件实现的,从外部说起。如今所有百姓的本性,需待外部教化然后才能从善,所以善和教化相当,不和本性相对等。和本性相对等,就会多而又多,不精粹、自我完成修养却没有贤人圣人出现,这是社会上的年长者错误总结出的结论,不是《春秋》 用词记事的方法。不符合记事方法的言论、没有证明的理论,是君子所排斥的,为什么要说呢?有人说:本性有善的开端,内心有善的本质,还怎么能不善呢?回答说:不对。蚕茧有丝但蚕茧不是丝,鸟卵中有鸟雏但鸟卵不是鸟雏。和这些相比较很容易理解,又有什么疑惑呢?上天生百姓有大的原则,谈论本性的人不应当与之有不同。然而有的人说本性已经是善的,有的人说本性不是善的,那么所说的善,各有不同的标准。本性有善的开端,所以孩童就爱自己的父母,对禽兽善良,就称之为善。这是孟子的善。依照三纲五纪,沟通八端的理论,忠诚信实而博爱,敦厚朴实而好礼,才可说是善。这是圣人的善。所以孔子说:“善人我不能得到并见到他,能够见到从善经常的人就可以了。”由此看来,圣人所说的善,不容易与之相对当,不是对禽兽善就叫做善。假使做到对禽兽为善的开端就可以说是善,善为什么见不到呢?对禽兽友善不能算作善,如同对草木有智慧却不能叫做有知识。所有百姓的本性对禽兽友善而不能叫做善,善的称呼由圣人那里取得,圣人所认定的东西,天下人就以为正确,匡正早晚时间就观察北斗星,纠正有嫌疑的人就让他观察圣人。圣人认为没有天子的社会,不经教化的百姓,没有谁能与善相对等。善难以与之对等的程度就是如此,而认为百姓的本性全能与善相对等,是错误的。以对禽兽的善性为基础,百姓的本性就可称为善了;以对人类活动的善良为基础,百姓的本性就达不到善的程度了。百姓的本性对禽兽善的可以赞同,对圣人所说的善不能赞同。我从本质上认为本性不同于孟子。孟子降低标准以对禽兽所施行的善为基础,所以说本性已经善良;我提高标准以圣人所提倡的善作为基础,所以说本性还没有善。善超越本性,圣人超越善。《春秋》以元始为大,所以对正名一事十分谨慎。名称不是事物的元始,为什么讲尚未到达善的程度就已经是善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