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3-08 19:54
王板哉(1906—1994)著名国画家。号语讷,又号半呆、半憨。他从小寄养于外祖父郑松岩处,郑松岩为当地名士,精于诗文书画,这对少年王板哉的成长无疑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曾就读于日照县中、山东省立第二师范(曲阜师范)。
王板哉,1933年,王先生考入国立北平艺术专科学校,因其聪颖好学,深得齐白石的喜爱,同师事黄宾虹、闻一多诸位先生。白石老人曾为王先生制印“半憨”,后因谐音“半呆”,改名为“板哉”。1937年,王先生从北平艺专毕业,在北平举办个人画展,展出八十多幅画作。其中六十幅作有齐白石题跋,一时轰动故都。从北平艺专毕业之后,为谋生计,王先生曾经闯关东,去河南,也曾在郭沫若先生领导的三厅从事宣传工作,但终不得志。上世纪40年代,他来到六朝旧都南京,在阴阳营一代以种菜为生,好似《儒林外史》中的卖菜翁。
直到1949年的一天,王先生卖菜归来,恰遇表弟郑平。此时的郑平,已是中共苏北行署第一任组织部长。此次不期而遇,改变了王先生的生活道路。在郑平的建议下,王先生到华东革命大学学习。1950年,他结束在革命大学的学习,来到扬州工作,历任《苏北文艺》编辑、苏北党校教员、省立扬州中学教师。1960年,扬州国画院成立。1962年,王先生调入画院,从此走上了专业创作的道路,成为国家一级美术师。
王先生擅长中国书画,作品多次在海内外展出或发表,被各博物馆、纪念馆收藏或勒石,出版过《王板哉画辑》。作品有《木樨花》、《松》等。他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曾任北京齐白石艺术开发中心副主席兼函授学院名誉教授、扬州市清代扬州画派研究会顾问、日照市书画院名誉院长等职务。被收录于《中国现代美术家辞典》、《中国艺术家辞典》、《中国美术家名人大辞典》。1994年7月26日,先生病逝于扬州。
扬州东关古街上,有一座古宅逸圃,东邻个园。逸圃的大门呈八角形,门额嵌有“逸圃”二字刻石。逸圃曾经是扬州国画院所在地,现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逸圃中常见一位身材高大的老画家出入于此,他就是王板哉。
王板哉身材颀长,语言诙谐。我到现在还记得,有一年春节,我和父亲韦人先生一起到史公祠给国画院的几位老画家拜年。父亲当时是扬州文化界负责人之一。刚走进史公祠大门,我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老者,身穿黑色的呢制大衣,早已伫立在门厅等候。他一见我们进来,便笑呵呵地迎上来,热情地和我们握手问候。父亲对我说:“这是王板哉先生。”我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急忙上前一步,握着他那双大手,说:“王老你好!”父亲当然也向王板斋介绍了我,说:“这是小儿明铧。”王板哉仔细端详了我一会儿,用一口山东腔说:“真是翩翩佳公子啊!”当时文革尚未结束,他终于没有说我是“浊世佳公子”。
文化大革命后期,扬州的文化馆、图书馆、国画院、博物馆四家单位合并为“毛泽东思想宣传馆”,父亲担任馆长。王板哉作为原国画院的画师,就在我父亲手下工作。父亲把他们安排在史公祠后面的四方厅作画,这里四壁都是玻璃窗,明亮、宁静、安详,在那战斗的火红的岁月里也算是一处难得的“避风港”。王板哉等老画家在这里安心书画创作,倒也优哉游哉。他的许多传世作品,就是那时创作的。
也许为了感谢父亲对他的照应,他每次见我父亲,总是说要送画。我父亲知道王板哉岁数大,也从不催促他。不久,王板哉先生遽尔去世,他最终没有实现他对父亲的许诺.
那时候文人之间互赠书画,完全是“秀才人情纸半张”,不含任何经济目的或政治要求。到王板哉先生的晚年,扬州的书画市场才开始起步,他的画也可以进入市场了。听说其间也出现了一些不尽如人意的尴尬事。比如有一次,有人向王板哉订了六张花鸟画,画完后大家都觉得很好。可是买主嫌其“太清淡了”,要退货。王板哉无奈,只好在画上这儿添上什么花,那儿添上什么虫。这样,买画的人笑了,画家的画也完了。因为画家的气韵、个性、风格,是体现在画家长期积淀的习惯性的空间分布之中的,多一笔、少一笔都不行。买画人所嫌弃的“清淡”,其实正是中国的绘画精神之所在。
有一件事情,使我至今仍然感念王板哉先生。上世纪80年代初,我和父亲写成《扬州曲艺史话》一书,交由中国曲艺出版社出版。出版前,需要请名家题写书名,我父亲便想请王板哉先生题写。那天父亲到王家去,把想法同王板哉一说,他欣然应允。过了几天,他就把写好的书名送过来,其字苍劲有力,一气呵成。《扬州曲艺史话》出版时,封面上便用的王板哉先生的字。
我手边藏有王板哉先生书写的一幅行草,上面抄录的是鲁迅先生的一段话:“古之师道,实在也太尊,我对此颇有反感。我以为师如荒谬,不妨叛之,但师如非罪而遭冤,却不可乘机下石,以图快敌人之意而自救。”这一段话见《鲁迅书信集·致曹聚仁》,接下来还有这样的话:“太炎先生曾教我小学,后来因为我主张白话,不敢再去见他了,后来他主张投壶,心窃非之,但当国民党要没收他的几间破屋,我实在不能向当局作媚笑。”王板哉书写鲁迅先生的这段话时,正当“文革”时期,那时候出卖师友、出卖人格、出卖灵魂者大有人在,他书写此话显然别有寓意。
王板哉先生的书画风格,与扬州人文环境有极大关系。他的字主要得力于李北海和李复堂,而二李都是扬州人。李北海即李邕,是唐初开风气之先的大书法家,其书法有“奇倔生拗”、“银钩铁画”之称;李复堂即清代八怪中的李鱓,其用笔有“落笔如云起”、“满纸淡水光”之誉。据行家说,王板哉在扬州四十年的艺术生涯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以20世纪70年代为分水岭。之前是艺术恢复期,之后是风格定型期,越老而越好。
王板哉在扬中任教期间,并未忘记艺术。他讲元人小令《秋思》时,先生在黑板上勾勒出缠满枯藤的树干,又三笔两画地描出小桥及村落,接着迅疾地画一匹弱不经风的赢马,最后点缀出夕阳、群鸦,还有骑在马上的游子。画毕,才板书小令《秋思》。这幅集书、画、诗于一体的作品,总共用了不到五分钟。接着,他一边修饰,一边讲解:“这二十八个字的元曲小令,字字是景,句句是情。同学们请看,暮霭沉沉,缠满枯藤的老树无声耸立……”顺着他的手指,学生边欣赏,边吟诵:“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种教学方式,使得学生如临其境。
王板哉后期的作品,构成简约,水墨淋漓,出笔于练富有弹性,敷色恬淡底蕴深厚。他笔下的花草树木、草虫飞碟,仿佛不是画出来的,往往让人产生错觉,好像走进了原野花丛。他晚期的作品,往往给人不经意而为之感,据说他作画时往往边画边自言自语。然而,细细品味,笔笔精到,一派大家气象,达到“无意于佳乃佳”、“无意于工乃工”的境界。无怪乎有人说,齐派传人甚多,能称得上大家者唯有两人,一是李苦禅,一是王板哉而已。李苦禅的画得白石老人的外张力,能于乱中取性,而王板哉的画得力于白石老人的内敛力,能在简中见长。
王板哉的书法在各地都见踪影。高邮王氏纪念馆有王板哉题联云:“父子鸿儒,中外宗仰;高邮琅琊,异代齐光。”杭州西湖有道潜撰句,王板哉题联云:“紫云细路杳无尽;落石飞来静有声。”扬州港的前身是“卞港”,当年给人印象最深的不是港口的建筑,而是王板哉先生题写的“扬州港”三个大字。后来港口有了新题字,才把王板哉的题字撤掉。
王板哉先生仙逝后,李圣和先生有挽王板哉联云:“艺坛宗匠,白石传人,千古流传公不朽;画苑知交,平生故旧,连年凋谢我何堪。”可算是对王板哉先生艺术的定评。王板哉先生以自己的如椽健笔,为自己描绘出了艺术的一生。他的人品和画品,至今令人景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