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3-08-31 01:17
《石岭关书所见》是金末至大蒙古国时期文学家、诗人元好问创作的一首七言律诗。该诗中,诗人以沉重悲愤的笔触,记述了蒙古军的豺虎暴行,骄横气焰;记述了家乡人民饱遭兵燹,颠沛流离。同时,也抒发了一种立志戍守河山的雄豪气概。全诗层次清楚,条理分明;诗格抑郁悲壮。
石岭关书所见①
轧轧旃车转石槽②,故关犹复戍弓刀③。
连营突骑红尘暗④,微服行人细路高⑤。
已化虫沙休自叹⑥,厌逢豺虎欲安逃⑦。
青云玉立三千丈⑧,元只东山意气豪⑨。
①石岭关:在今山西阳曲东北,是忻州通往太原的军事要塞,历来是防止北敌南侵的门户。
②轧(yà)轧:车运行时,轮轴磨擦发出的响声。旃(zhān)车:即毡车。车厢四周围着毡子以挡寒气的一种车子。旃,通“毡”。石槽:形容石岭关两山之间的深谷,形似水槽。
③故关:古老的关隘,指石岭关。犹复:还是。戍(shù)弓刀:即戍于弓刀,意思是被手执兵器的士卒守卫着。弓刀,泛指兵器。
④连营:兵营一个接着一个。突骑:精锐骁勇,可用来突击敌军的骑兵。突,急速地向前冲。红尘暗:弥漫的尘土,遮天蔽日。
⑤微服:为隐蔽身份而改穿平民的服装。细路高:走山上的小路。指人们往深山峡谷里逃难。
⑥虫沙:借指战死的将士或因战乱而死的平民。据《抱朴子》等书说,周穆王南征时,三军都化为异物,君子变成了猿或鹤,小人则变成了虫或沙。休自叹:不必衰叹,死犹胜于生受折磨。
⑦厌逢豺虎:意思是饱遭如狼似虎的蒙古军的蹂躏驱赶。厌,饱,够,在这里有“(经受了)很多”的意思。豺虎,喻蒙古军队。安逃:逃往哪里。安,疑问代词,意为“哪里”。
⑧青云:青色的云,指高空。玉立:美好的姿态。
⑨元:同“原”。东山:指忻州东面的系舟山脉。暗含谢安弃隐东山,应聘领兵抗敌,自己也有报国杀敌的豪气。
毡车沉重地“轧轧”作响,艰难地转过隘口的石槽。
古关隘依然是巍巍雄峙,戍卒们默默地手执弓刀。
一队队虏骑狼突豕奔,满眼帘红尘地暗天昏,便服的行人仓惶逃难,急匆匆哪顾路小山高。
已死于战火的人们,又何须自嗟自叹,饱遭着豺虎的蹂躏,又该向何处奔逃?
挺立在青碧的云霄,仍有那三千丈峻岭,本只有巍巍的东山,永远是意气雄豪。
金宣宗贞祐二年(1214)三月,诗人因故乡忻州(今山西忻州)被蒙古军攻陷,逃难阳曲(今山西阳曲),途经此关时作该诗以记所见。
首联“轧轧旃车转石槽,故关犹复戍弓刀。”写登石岭关时所见。“故关犹复戍弓刀”,是远望所见:石岭关头戒备森严,刀枪如林。这里的“犹复”二字,颇有意味。上次蒙古军自南而北,一路上攻城略地,势如破竹。人民用血汗蓄养的那些军队不堪一击,没有完成守土保民的职责。现在,他们又照旧戍守关隘,好像很威武的样子。然国势如此,民心惶惶,背井离乡,这故关“戍弓刀”还有什么意义。诗人着此二字,既是对腐朽无能的金军的讽刺和批判,也透露出其被迫离乡时无限凄凉的心情。
颔联紧承首联,写登上石岭关后所见。“连营突骑红尘暗”承“故关犹复戍弓刀”,继写金军紧锣密鼓地布防状况;“微服行人细路高”呼应首句“轧轧旃车转石槽”,写乡民逃避战乱、长途跋涉之艰难。此二句没用一个动词,极简练地展示出两幅动态画面:山上,金军。“连营”,极言其人数之多,“突骑”,极言其军队之精,“红尘暗”,又极言其人来人往,以致扬尘蔽日的盛况;山下,难民。“微服”,极言其衣着之简朴。“细路高”,极言其山路高远。二者关合呼应,那行人的劳顿凄凉可想而知。这山上、山下的军与民,自然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方面是势重力强,积极备战,而另一方面却是扶老携幼,逃离家园。如此便形成一个强烈的矛盾:有如此决意守土的军队,为何人民还要外逃。对这一问题,诗人只是用对比的方法,鲜明地揭示出来,没有回答,却留下广阔的深思余地。
颈联“已化虫沙休自叹,厌逢豺虎欲安逃。”转写诗人的心理活动。蒙古兵屠忻州,“倾城十万户,屠灭无移时”,元好问之兄元好古亦死于此。元好问逃避到阳曲北山,才幸免于难。劫余之人又往哪里逃生。死者长已矣,生者长戚戚。诗人将死与生比较,以死之悲衬托生之悲,用十分悲凉的口吻咏叹道:已化虫沙的死者们,自可不必感叹悲伤;你们看这些如惊弓之鸟一样的余生者,面对豺虎一样的蒙古军,虽深恶痛绝,可又避之不及,何处又能安生。
尾联“青云玉立三千丈,元只东山意气豪。”将眼中景与胸中气合为一体,写诗人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的理想与志气。国势虽衰弱如此,但诗人毕竟还是一个志大气豪的年轻学子。他心中时刻盼望的是“何时石岭关前路,一望家山眼暂明”,他告慰乡亲的是“并州父老应相望,早晚旌旗上太行”。所以诗人对家山极尽夸张修饰之能事,以“三千丈”夸张其高;以“玉立”赞颂其美,并籍此将自己不屈的志气和坚定的信念外化。于此,看到诗人在石岭关头与家人告别时那谆谆告慰:壮丽关山哺育出的儿女,一定会回来收复失地的。
该诗按时间的推移,空间的转换,写举家避乱事,层次井然有序。诗的前半首叙事,后半首抒情,叙事中有抒情,抒情中有叙事。所抒之情中既有悲怆,又有振奋。所叙之事,故设矛盾,发人深思。在结构上,颌联用省略动词的正对,形成整饬斩绝的气势;颈联用虚词前后呼应的流水对,富有动荡流走的风韵。
哈尔滨师专中文系教授于非《中国古代文学(下)》:“《石岭关书所见》一类诗,深沉悲慨,代表着他诗歌的最高成就。”
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会员齐存田《遗山诗词赏论》:“那高耸入云的东山正是豪情满怀的诗人的自我写照。”
元好问(1190—1257),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市)人,金末至大蒙古国时期文学家、历史学家、诗人,金元之交时期北方文学的代表人物,对金元前后诗词文化有承上启下之用。他自幼聪慧,七岁能诗,十四岁时从郝天挺学,淹贯经传百家,六年学成,下太行,渡黄河,赋《箕山》《琴台》诗,名震京师。金宣宗兴定五年(1221)进士,官至尚书省左司员外郎。善作诗、文、词、曲,其中以诗作成就最高,以“丧乱诗”闻名。金亡后不仕,以故国文献自任。编辑金源史录至百万言,元人修《金史》,多有所本。著有《遗山集》四十卷、《中州集》《中州乐府》,词有《遗山乐府》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