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24-07-03 20:42
《祭屈原文》是南朝宋文学家颜延之创作的一篇骈文。此文哀悼屈原,并以屈原自况,寄托了作者的遭遇与感慨。开头为序,交代祭奠之事。前两层感叹屈原生不逢时,为奸臣妒害的历史遭遇。第三层颂扬屈原才德芬芳广传,光辉远照。最后一层深致祭奠之意。文章写得凝练洒脱,感情深沉,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祭屈原文1并序
惟有宋五年月日2,湘州刺史吴郡张邵3,恭承帝命,建旟旧楚4。访怀沙之渊5,得捐佩之浦6。弭节罗潭7,舣舟汨渚8。乃遣户曹掾某9,敬祭故楚三闾大夫屈君之灵10:
兰薰而摧11,玉缜则折12,物忌坚芳,人讳明洁。
曰若先生13,逢辰之缺14。温风迨时15,飞霜急节16。赢、芈遘纷17,昭、怀不端18,谋折仪、尚19,贞蔑椒、兰20。身绝郢阙21,迹遍湘干22。
比物荃荪23,连类龙鸾24。声溢金石25,志华日月26。如彼树芳27,实颖实发28。
望汨心欷29,瞻罗思越30。藉用可尘31,昭忠难阙32。
大宋元嘉五年某月某日,湘州刺史吴郡张邵,遵奉皇帝之命,在过去楚国的土地上,竖起刺史的旌旗。访问屈原的遗迹,寻找他投江的地方。在汨罗潭边停住节旄,洲渚旁泊下了船只。于是派遗户曹掾某某,祭奠楚国三闾大夫屈君的英灵:
芳兰因为香气而受摧折,美玉因为质地细洁而遭毁坏。物品忌的是坚硬芬芳,人格忌的是明智高洁。
屈原先生啊,你生不逢辰。万物在温风吹拂中生长,而又在寒霜中被扼杀。秦、楚两国争端纷起,昭王用卑鄙的手段囚禁了怀王。你的才智压倒张仪、靳尚;你的志节非子椒、子兰所能比方。可是你被迫离开了郢都,你的足迹遍布湘江。
你像那香草,虬龙、鸾凤才配得上做你的同类。你的声名远扬,如同钟、磬奏出的音乐一样宏亮;你的志节像太阳,像月亮,发出光芒。像开花的树木,结实颗颗饱满。
望着汨罗江,心中唏嘘,神思飞越。我借用白茅等微薄的祭品献给您,即使沾染上尘土也没有关系,而用它们来表明我对您的一片忠心却不可或缺啊!
这篇祭文大约写于南朝宋少帝(刘义符)景平二年(424)。颜延之学识渊博,深得宋武帝(刘裕)欣赏,当时有雁门人周续之,隐在庐山,在儒学方面颇有名望,后被征入京城办学授课。宋武帝访问周续之时,朝中大臣都会跟随而去,颜延之虽然官位比较低,但都能跟在前面,宋武帝命令颜延之与周续之探讨学术,颜延之总能以名词著理辩胜周续之。于是颜延之倍受信任与重用,官位升迁为尚书仪曹郎、太子中舍人。当时,有尚书令傅亮以文采著称,号称无人可及,颜延之认为自己的才华不再傅亮之下,所为被傅亮所嫉恨。庐陵王刘义真非常喜爱有文采的人士,所以颜延之也经常被他款待,然而这却遭到司空徐羡之的猜疑与嫉妒。宋少帝即位后,傅亮、徐羡之专权,颜延之被贬为员外常侍,外放始安郡(今广西桂林一带)太守。颜延之在赴任途中,经过汨罗江,代湘州刺史张邵作此祭文。
全文分序文和祭文两部分。
序文交代了祭祀的时间、地点、祭祀人以及祭祀对象。序文中的“访怀沙之渊,得捐佩之浦”,暗用了屈原的作品《九章·怀沙》及《九歌·湘君》,在未道及屈原名字之前就已唤起对屈原的思念之前。“弭节罗潭,舣舟汨渚”把汨罗二字拆开,使用了骈文中常用的离合修辞法。“访怀沙之渊,得捐佩之浦。弭节罗潭,舣舟汨渚”,四句同义反复,四个水字旁的字“渊”、“浦”、“潭”、“渚”排用,表现出刻意修饰的特点。
祭文可分为四层。第一层四句(“兰薰而摧”至“人讳明洁”)既是对屈原的总体肯定——兰薰、玉缜;坚芳、明洁;又是对屈原不幸遭遇的深切同情——摧、折、忌、讳;同时也是作者人生观的高度概括。这四句是先分后合、由物及人的转折关系。“物忌坚芳”是“兰薰而摧,玉缜则折”的综合,坚承玉而来,芳承兰而来,此三句先分析后综合。“物忌坚芳,人讳明洁”又由物转为人。其中,句中用“兰”、“玉”作比,不仅契合屈原的品质,也契合屈原惯用的“香草美人”的比兴手法。由“物”忌坚芳过渡到“人”(屈原)讳洁明,既暗点屈原才德不能用于世的缘由,又寓含告慰死者的意义。
第二层十句(“曰若先生”至“迹遍湘干”)像是一篇《屈原列传》,精练地叙写了屈原所处的战国时代楚国内部争权夺利、君主昏聩的历史事实,屈原高超的谋略和坚贞的信念以及被流放行吟的悲惨遭遇。作者首先感叹屈原生不逢时。“温风怠时,飞霜急节”,是“辰之缺”的形象表述,“赢、芈遘纷,昭、怀不端”是对“辰之缺”的具体说明。在这种环境中成长的屈原虽然“谋折仪、尚,贞蔑椒、兰”,却怀才不遇,“身绝郢阙,迹遍湘干”,落得个流放、自杀的下场。
第三层六句(“比物荃荪”至“实颖实发”)称颂屈原的辞赋。“比物荃荪”是象征手法,“连类龙鸾”是想象力丰富。“ 声溢金石”,是说明屈原的作品可以雕刻在金钟石罄上,响彻人间,流传千古。“志华日月”一语从刘安《离骚传》中借来:“濯淖污泥之中,蝉蜕于浊秽,以浮游尘埃之外,不获世之滋垢,皭然泥而不滓者也。推其志也,虽与日月争光可也”。“如彼树芳,实颖实发”,形象地把屈原的作品比喻成茂盛的芳树,芳香四溢,荫盖后人。
第四层四句(“望汨心欷”至“昭忠难阙”)以悲伤感恸的笔调抒写对屈原的景仰悼念之情,末二句始点明所献祭品,这与一般祭文于开篇点明祭品的写法颇不相同,既可避免祭文的呆板性,又能体现出祭者重在怀人的主旨。笔法变幻,戛然而止。
这篇祭文作者诵罢掩卷,似乎言犹未尽——正如向秀悼念故人嵇康的《思旧赋》,有一种“刚开头便又煞了尾”的印象。屈原的为人,高洁卓立;他的遭际和作者颜延之差不多,作者因为在朝中“辞意激扬,每犯权要”,遭尚书令傅亮等人所忌,终于被外放始安郡(治所在今广西桂林)太守。当其“弭节罗潭,舣舟汨渚”,祭奠这位命运相似的古贤时,该会有无限忧愤涌泻笔端。当如刘勰的说法:“祭奠之楷,宜恭且哀”(《文心雕龙·祝盟》)。而此文却一发即收,少有“哀”情之激荡。这一点应紧密结合序文。因为序文中已交代“主祭”原本就不是颜延之,而是“湘州刺史吴郡张邵”。也就是说,这篇祭文是作为堂堂刺史祭奠屈原的“官样文章”,而由颜延之代笔。这一点决定了作为官方祭文,作者只能冠冕堂皇地写些仰瞻高风、虔诚致奠的内容,方能为张邵所接受;不能自由地抒发自身的感怀。这也就是所谓“代哭不哀”的道理。
这篇骈体祭文,词藻华丽、对偶工稳、结构严密、韵律谐和,以简练、凝重的语言,表现了作者对屈原的极高评价与崇敬,文章叙事、抒情错落有致,浑然一体,表现了很高的艺术技巧。
这篇祭文有两个突出特点:一是简洁、朴实;绝无繁长语,无南北朝时期的厚重华丽文体。二是借古喻今,借屈道已:借屈原在楚国的“逢辰之缺”,喻作者在刘宋的生不逢时;借椒兰之辈的妒贤忌能,揭露作者所处时代的“物忌坚芳,人讳明絮”。古今打成一片,颇多文外之旨。
古来文士之厄,大都如此。每读一过,为凄咽久之。(许梿《六朝文絮》)
果是八宝流苏,中以四言括三间之事,笔力高古。(陈天定《古今小品》)
颜延之,字延年,琅琊临沂(今山东临沂市)人。生于公元384年(晋孝武帝太元九年),卒于公元456年(宋孝武帝孝建三年)。少年时孤贫好学,无所不览。喜饮酒,性偏激,好肆意直言。官至金紫光禄大夫。诗歌创作在当时与谢灵运齐名,但雕词炼句,好用典故,缺少自然的风格。有《颜光禄集》。